長公主臉色一變,啞聲同道:“皇貴妃是什麽意思?”


    皇貴妃點頭笑道:“沒什麽意思。—— 本宮不過是閑來四處走走,順便幫聖上一個小忙而已。”其實是常內侍在門口聽見賀寧馨大聲喝叫的話,吃了一驚,趕緊抄近路去求離這裏最近的皇貴妃過來救急。


    常內侍自己又忙忙地回去和泰殿,向聖上複命。


    生怕鎮國公夫人今日有個好歹,聖上就怪罪到自己頭上。


    賀寧馨鬆了一口氣。她也知道常內侍一直等在門外,所以她剛才有意說話說得十分大聲,隻望聖上的人有幾分眼色,知道自己是聖上重臣的妻室,不容長公主亂來。隻是這位常內侍居然請得是皇貴妃娘娘,倒是讓賀寧馨心裏又不安了幾分。


    皇貴妃看見賀寧馨端然站在內室〖中〗央,旁邊兩個宮女和一個老宮女躲躲閃閃地也斜著眼睛瞟著賀寧馨,腳步正悄悄往後移動,像要退下去的樣子。


    “鎮國公夫人,這就跟本宮出去吧。


    、今日你待得時辰太長了,要是違了宮規,可是連本宮都保不住你了。”說著,皇貴妃意味深長地看了皇後一眼。


    外命婦入宮都是有固定的時辰的,不是想待多久就待多久的。當然,總有例外。這種事在宮裏,一般也是沒人告,就沒人理。隻等有一日有人犯了大錯,就數罪並罰就是了。


    皇後忡然變色,不虞地起身道:“鎮國公夫人,今日幸會。他日有空,再宣你進宮。”說著,對皇貴妃點了點頭,起身出去了。


    皇貴妃低頭避讓到一旁,給皇後讓出道來。


    裴舒芬趕緊對皇貴妃行了禮,跟著要出去。


    皇貴妃盯著裴舒芬的背影,笑著道:“寧遠侯夫人今日已是逾時了。可要本宮通融一下?”因為前幾日聖上帶了內宮眾人去木蘭獵場行獵,皇貴妃留守京城,如今還是管著內宮的門禁。


    裴舒芬聽了這話,心裏一緊,忙忙地回身對皇貴妃慌慌張張地行了一禮,道:“臣婦這就出宮了。”


    皇貴妃輕聲笑了。道:“寧遠侯夫人勿要慌張。今日之事,本宮給皇後娘娘麵子,不會記你逾時的。”說完,對**半躺著的長公主看了一眼,轉身也出去了。


    賀寧馨低頭對著長公主襝衽一禮,便跟在皇貴妃身後,大步走出了永和宮。


    長公主在後麵氣得臉色發青,伸手抓了一旁的茶杯,狠狠地扔在地上,掩飾自己心底的不安和慌亂。


    皇貴妃在前麵慢慢走著,賀寧馨跟在她身後半步遠的地方,低頭想著皇貴妃頻頻示好,到底是打著什麽主意?


    皇貴妃卻一路無話,沉默著一直將賀寧馨送到聖上的和泰殿大門口,才輕聲說了一句:“早作打算。以後不會有這樣的好運了。”說完,立時轉身離去。


    賀寧馨怔怔地看著皇貴妃遠去的背影,終於拿定了主意。


    和泰殿門口,兩個小內侍看著鎮國公夫人回轉,一個同她說話,一個轉身進去通傳。


    過了一會兒,卻是常內侍出來,有些垂頭喪氣地對賀寧馨道:“鎮國公夫人,今日受驚了。一聖上“……賀寧馨趕緊截住常內侍的話,笑著道:“常內侍今日幫了臣婦的大忙,臣婦感激不盡。”又道:“聖上日理萬機,臣婦就不進去打擾。”說著,在和泰殿門外行了大禮。


    常內侍避在一旁,等賀寧馨行完禮,才道:“聖上有旨,著黃門監親送鎮國公夫人回府。”黃門監可是給聖上和皇後專門抬轎子的內侍。


    除了聖上和皇後,也隻有極得聖寵的心腹大臣才有這個賜黃門監抬轎的榮幸。而外命婦賜坐黃門監抬得轎子,還從來沒有過。


    賀寧馨心知這是聖上為她今日受的委屈做出的補償,她一路行來,也覺察到有人一直在身後跟著她。雖說不至於要在這深宮大內大大咧咧地謀害她,可是跟過來看看聖上的態度肯定是有的。


    賀寧馨便也不多推辭。又跪下給聖上磕了頭,便跟著常內侍出到兩儀門裏,在各方人士的窺視之下,大搖大擺地上了黃門監抬得轎子,回鎮國公府去了。


    眼見聖上對鎮國公夫人恩寵有加,長公主的宮女十分擔心,忙忙地回去永和宮,對長公主密稟此事。


    長公主聽了,更是心慌意亂,忙命人去請皇後娘娘過來。


    那宮女去了半天,回來說皇後娘娘累了一天,骨頭疼,已經歇下了。


    長公主無可奈何,隻好咬牙起身,讓人抬著她來到和泰殿,跪在和泰殿門前,向聖上請罪。


    她跪了足有一個時辰,才有內侍出來,道:“聖上曉得了,讓長公主回去歇著。有事等傷養好了再說。”


    長公主實在支撐不住了,讓人抬著她回了永和宮。這一番折騰,剛剛長好的*骨又有些脫縫的樣子,疼得長公主死去活來,趕緊將裴舒芬給她的止疼藥丸拿出來,將最後一粒一口氣吃了下去,又宣禦醫過來,折騰到大半夜,才沉沉睡去。


    而賀寧馨坐著黃門監抬得轎子回了鎮國公府不久,便去暄榮堂給簡老夫人請示了一番,說是今日進了宮,有些事要回去跟自己的爹娘商議一番。


    簡老夫人不懂這些事情,也不敢攔著賀寧馨,隻說了一聲“知道了”便起身回內室歇息去了。


    賀寧馨不過是過來走個過場而已,畢竟她婆母尚在,也不能說回娘家,就回娘家。


    就算是麵子情,也得做個幌子。再說此時已是快到傍晚時分。京城晚上有宵禁,她很可能晚上不能回來了。這樣的話,更是要爭得簡老夫人同意才行。


    請示過了簡老夫人,賀寧馨便可以名正言順的回娘家了。


    賀寧馨回到致遠閣,又揮筆寫了一篇奏章。她一腔義憤,筆走龍蛇,寫得如同行雲流水,很快就寫滿了三大張熟宣。


    等奏章上的墨跡幹了。賀寧馨才將奏章卷起來帶在身上,又同扶風和扶柳一起,坐著鎮國公府的禦製馬車,趁著天還沒黑,回賀家去了。


    回到賀家,許夫人乍一看見賀寧馨,猶如喜從天降一般,拉了她過來摩索不停。


    賀寧馨跟賀家的人也有了真心,看見許夫人這樣自然流露的慈母情懷,也很是感動。便跟許夫人絮絮叨叨敘起別情。


    這一次,是賀寧馨自新婚三日歸寧後第一次回娘家。


    許夫人急切地問起鎮國公府的家事來,擔心地道:“你那婆母,沒有給你添堵吧?”


    賀寧馨笑著搖搖頭,一隻手握著許夫人的衣角繞來繞去,道:“我婆母如今日日擔心她中風的遺缺,哪有心思找我的碴兒?”


    許夫人將賀寧馨擁在懷裏,感慨地道:“有句俗話,寧得罪君子,奠得罪小人,你可要記住了。稱行事太直,失於圓潤,終不可長久。”


    剛不可久,柔不可守。賀寧馨前世,就是剛極易折。


    賀寧馨聽了,卻半晌才幽幽地道:“明知道世上的君子那麽少,還要對君子可欺之以方。寧可放過小人,也要為難君子。這樣下去,誰還願意做君子?


    女兒寧得罪小人,也不得罪君子。”


    許夫人故意做出生氣的樣子,道:“喲,出息了。連娘的話都不聽。”


    賀寧馨笑著哄了許夫人半天,許夫人才轉嗔為喜,拉棄她去後園的耕讀堂見賀老太太。


    賀老太太見最疼的孫女兒回娘家了,也十分高興,親自去自己的玻璃大棚裏摘了最新鮮的小黃瓜和絲瓜,讓廚房上的人給做賀寧馨最愛吃的拍黃瓜和絲瓜黃huā雞蛋湯。


    到了瞪上吃飯的時候,賀寧馨看見桌上都是自己愛吃的小菜,覺得近日來的鬱悶一掃而空。一無論外人怎樣欺她辱她,她還有愛自己的家人,可以做她堅強的後盾。


    這頓晚飯,賀家的人濟濟一堂,吃得十分開心。


    唯獨賀大老爺知道賀寧馨突然回娘家,肯定是有了大事,又想起近日來在都察院聽到的傳聞,心裏有了幾分譜。便耐著性子陪著一家人吃完晚飯,還說了幾個都察院裏的笑話,將晚飯桌上的氣氛炒得熱熱鬧鬧的。


    吃完晚飯,賀寧馨同許夫人一起將賀老太太送回了耕讀堂。


    賀老太太拉著賀寧馨的手,語重心長地道:“馨兒,奶奶知道你回來,定是有了什麽解不開的大事。


    你別急,天底下的事,都逃不過一個“理,字。若是這裏吃虧了,那裏就會補償過來。千萬別憋在心裏麵,想不開就不好了。有話跟你爹、你娘,好好說道說道。就是我老婆子,雖然沒有什麽本事,可是聽你說說心裏話,排揎排揎那些煩難的事兒,也是做得到的。”


    賀寧馨十分感動。她以為自己掩飾得十分之好,誰知卻連賀老太太都看出來,她心裏有事。


    賀寧馨此時也不再掩飾自己,對賀老太太鄭重地點頭道:“馨兒知道了。奶奶放心,有爹和娘,還有奶奶幫著馨兒,馨兒一定沒事的。”


    賀老太太感慨地拍了拍她的手,讓她和許夫人趕緊回去。


    回到許夫人正院裏,賀大老爺果然已經等了許久。


    看見許夫人和賀寧馨從耕讀堂回來了,賀大老爺便起身問道:“去書房,還是內室?”


    賀寧馨看了看許夫人。


    許夫人想了想,道:“就去內室吧。書房在外院,天晚了,不太方便。”


    賀大老爺忍不住對著賀寧馨抱怨了一句,道:“我一直說在內院給我整個書房,你娘就是不同意。”


    賀寧馨心裏雖然有事,也被賀大老爺逗樂了。


    三人笑著來到內室,丫鬟婆子們知道主子有正事要談,都遠遠地避開了。


    許夫人這才對賀寧馨問道:“怎麽啦?看你滿麵愁容的樣子?”


    賀寧馨看向賀大老爺,道:“又要麻煩爹爹了。”說著,先將今日在宮裏的遭遇說了一遍,又補充了一遍皇貴妃托輝國公府的人給她帶的話,最後總結道:“本來我還在觀望長公主的態度,可是今日大內一行,也不用觀望了,已經坐實了。


    隻是女兒不明白,長公主為何就看上了飛揚?”


    簡飛揚雖然位高權重,可是到底有了妻室。而和簡飛揚一樣身份的勳貴子弟,大齊朝還是有一些的,而且都是未婚之人,都排著隊想尚主呢。


    賀大老爺聽見女兒今日在宮裏的遭遇,已是氣炸了肺,怒道:“長公主如此倒行逆施,她以為她比龐太後還要厲害不成?!”說著,賀大老爺已經挽了袖子,對許夫人沉聲道:“墨來,鋪紙!”


    “你又要做什麽?”許夫人看不得賀大老爺聽風就是雨的性子“總得聽女兒把話說完吧?“賀大老爺吹胡子瞪眼睛,怒道:“還有什麽話?


    早說完了。


    我跟你說,這幾日,我在都察院早已聽了不少風言風語。都讓我一一擋回去了。誰知道這些人還不死心?!等我給聖上上表,彈劾長公主為奪人夫婿,妄圖加害我女兒!”


    賀寧馨聽了賀大老爺的話,反倒笑了,道:“爹爹要是這一道奏章上去,那長公主就是不想嫁,也得嫁給飛揚了。


    爹爹倒是幫女兒呢,還是幫那長公主呢?”


    賀大老爺也醒悟過來,這樣可不是主動授人以柄?


    若是由他們來戳破這層窗戶紙,豈不是正中那長公主的下懷?而聖上為了天家的麵子,說不定就真的讓那長公主得逞了。


    “那要怎麽辦?總不能坐以待斃吧?”賀大老爺扔了筆,有些心灰意冷。他做了這麽多年的官,看夠了那些仗勢欺人、強取豪奪的事情。他性子直,也曾經盡自己的力量幫了不少人。可是如今輪到自己頭上,卻有些說不出的意興闌珊。


    賀寧馨看在眼裏,抿嘴笑了笑,道:“爹、娘,你們先別喪氣。


    一看看我這個奏章如何?”說著,將她先前在鎮國公府裏寫就的奏章拿了出來。


    賀大老爺展開一看,原來是一份有關尚公主的駙馬準則。簡單地說,要做到以下幾點,才能成為駙馬。


    首先,以後尚了公主的駙馬都尉,都將改為虛銜,且不許在朝堂擔任任何別的職位。原因便是,駙馬同後妃一樣,最大的職責便是照顧公主的起居,跟公主好好過日子,才是駙馬一職的重要意義。


    其次,駱馬不許納妾,一生隻能有公主一人。如果公主先於駙馬去世,駙馬要為公主守節、甚至出家、終身不能再娶。


    最後提議將此準則寫到大齊律例裏麵。以後的公主擇婿,凡是尚主的駙馬,都要做到以上兩條。若是做不到,便是犯法,可以由宗人府鎖拿。


    賀大老爺看得目瞪口呆,連聲道:“胡鬧!真是胡鬧!”


    賀寧馨笑著道:“我這是漫天要價,就等著他們坐地還錢了。再說,我們主動將公主的地位捧得高高地,哪裏有人敢反對?


    明日早朝的時候,爹爹將此奏章呈了上去,再拉上宗人府的人在一旁敲邊鼓。


    長公主到時候就等著擇佳婿吧!”


    這一道奏章,算計的其實是聖心,並不是為了公主的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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