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二叔公見簡飛揚幹淨利索地將簡飛振打暈在地。嚇得一哆嗦,趕緊轉身貼著牆根要溜走。


    簡飛揚看著二叔公的背影,在後麵大聲道:“讓外院備車,送二叔公回萬州去!”


    二叔公驚得轉過身來,對簡飛揚愕然道:“大侄孫,不用了。你貴人事忙,不用招呼我。我跟我的小孫子能自己照顧自己。”


    簡飛揚“哦”了一聲,便又對人吩咐道:“既然二叔公說了自己回去,就不用讓外院備車了。”說著,轉身吩咐了一個管事嬤嬤,道:“給二叔公收拾行李,晚上準備一桌好酒菜,送到二叔公住的客院裏去。明日一大早,送二叔公出城門。另外,將今日二門上守門的婆子和小廝帶到刑房去受罰。一隨便什麽人都放進來,真當我鎮國公府是軟柿子的,誰都能來掐一把?!”


    二叔公本來是住在外院的,從外院到內院,本來要賀寧馨管家的令牌才能進來。而簡飛振和簡飛怡明顯沒有令牌,卻也帶著二叔公進了內院,當然是二門上管門的婆子和小廝的責任。


    二叔公聽得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臉上實在下不去,忍不住出言道:“飛揚,你別欺人太甚!…你別以為你在這府裏能一手遮天,能瞞得過別人!若是我回去稟告了族老們,開祠堂問罪,你這族長的位置,也該換人做做了!”


    簡飛揚拱了拱手,漫不經心地道:“好說請便。麻煩二叔公回去說一聲,誰願意做這個族長,盡管拿去。飛揚公務繁忙,本來就無法照顧到族裏的事務,這些年也隻是領個虛職。如果二叔公能幫了飛揚這個大忙飛揚感激不盡!”


    二叔公本以為將族長的位置抬出來,至少能讓簡飛揚客氣些誰知人家根本不稀罕這個位置。


    有容乃大,無欲則剛。


    簡飛揚擺出這幅不在乎這個“族長“位置的樣子,二叔公便徹底沒了底氣,隻好含糊其詞幾句,便趕緊出了鎮國公府的內院。


    回去的路上二叔公眼看自己明日非走不可,若是再想死賴下來,以簡飛揚的手段,自己是招架不住的。便盤算著明日回萬州之後,要尋族裏幾位輩份高的族老們好好商議一下。簡飛揚長年不在萬州,族裏的事務確實無法兼顧。


    鎮國公府因為是簡家裏麵的嫡係,又是最位高權重的一支,所以曆年來族長之位,都是自動由襲了鎮國公爵位的人擔任。同時在萬州那裏,又有一位代理族長打理日常的事務。


    也許是時候,將那位代理族長扶正了。


    賀寧馨派人回萬州請族老上京來的時候,別的人或是家事繁忙,或是不想淌鎮國公府的這趟混水,都躲得多,藏得藏,不想跟過來。


    隻有二叔公家計不好,一直想著要到鎮國公府打秋風,多撈幾個銀子回去,也好給孫子存家底孫女存嫁妝。他的兒子們念書不成,隻有一把傻力氣,在家裏務農為生。本來還想去軍中同簡飛揚一樣,搏一份前程。可是二叔公同他妻子都擔心兒子沒那麽好命,沒搏到前程,反而把小命送到戰場上了,一直不許他們去。


    如今簡家的族人良莠不齊,二叔公無人可投靠,隻好打起了鎮國公府的主意。


    所以趁著國公夫人派人來祖籍的時候二叔公就義不容辭地跟著上京來了。


    當年簡老夫人帶著幾個孩子回鄉的時候,二叔公跟他們打過一些交道,也算是熟人。盧太夫人賢孝之名傳遍鄉裏,二叔公他們早就曉得了。


    而當年簡老夫人“苛待“嫡長子簡飛揚的事情他們這些族人也都看在眼裏,也曾私下議論過不知這簡老夫人為何如此。


    有人也說過,是不是簡飛揚其實並不是嫡長子。不過這種說法,被當時的代理族長立時否決了。因為簡飛揚出生的時候,那位代理族長專程到京城喝過他的滿月酒,絕對是做不了假的。


    而這位簡老夫人,代理族長總覺得怪怪的,又不知怪在哪裏。隻是那時候鎮國公府分崩離析,老鎮國公簡士弘,也就是他們的前任族長,金殿撞柱而亡。鎮國公府一眾人等被廢為庶民,這位簡老夫人成了寡婦,帶著三個孩子回鄉,還算循規蹈矩,代理族長便保持了沉默。


    等到了鎮國公府的新任國公夫人派人回來請人上京的時候,這位代理族長覺得有些蹊蹺,便第一個躲了出去。


    隻有二叔公樂顛顛地跟著上京,撞到了簡飛揚的槍口上。


    二叔公回鄉之後,倒是將簡飛揚的話帶到了。那位代理族長辛苦了這麽多年,才因為簡飛揚的一言,終於做上了正式的族長,從此對簡飛揚心存一份感激。


    此是後話不提。


    這邊簡飛揚將簡飛振打暈之後,不許婆子丫鬟過來扶他。自己找了根繩子,將他捆了,又拿布堵了嘴,將他扔到致遠閣那邊一間空著的後罩房裏,存心要讓他受點皮肉之苦。


    晚上回到房裏,賀寧馨聽說了簡飛揚的處置,隻是歎了一口氣,道:“也太過了些。你這樣折磨他,隻會讓他更生逆反心理。”


    簡飛揚沉默了一會兒,道:“我當年從軍的時候,曾經跟著幾個老兵,被大隊掉到羌族人的營地裏,七日七夜,隻能喝一點接的雨水。


    為了躲避羌族人的搜尋,必須躺在自己的窩棚裏一動不動,連毒蛇從自己腳邊爬過,都要視若無睹“……賀寧馨從來沒有聽簡飛揚說起過他從軍的往事,一時也沉默下來。


    簡飛揚又歎了口氣,道:“二弟底子不壞。1小時候,我吃不飽他也曾經瞞著盧盈,偷偷拿東西給我吃……”


    一飯之恩,也當湧泉相報,更何況是自己嫡親的弟弟?


    賀寧馨能理解簡飛揚的心情,知道他心裏很不好受。如果簡飛振真的是盧盈的親生子他處置起來還能再果斷幾分。可是算飛振確實是簡飛揚同父同母的兄弟,無論如何他都無法像以前一樣,對簡飛振隻是麵子情。


    “將他關幾天,餓上幾頓,敗敗火再說話。


    身為男子漢大丈夫,凡事沒有擔待隻知道躲在女人背後,以後還能有什麽出息?要是真依我,等這件事了結之後,我恨不得將他扔到軍營裏曆練一番。…簡飛揚忿忿地道。


    賀寧馨忙攔住他,道:“你敗敗他的火沒有問題。可是送軍營裏就不必了,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中了舉人的。再過兩年又是大比之期,到時候下場,說不定還能中個進士,就讓他走文官這條路吧何苦還要去武將那裏湊熱鬧。”


    說實話,賀寧馨對簡飛振並沒有什麽好印象。從她嫁過來以後,自問對簡飛振的事情也算盡心盡力,可是一有事情,簡飛揚就會翻臉,將矛頭指向自己這個大嫂。


    若不是有簡飛揚一直站在自己身邊,自己這個媳婦也會做得左支右絀,說不定還不如上一輩子在寧遠侯府的時候。那時候,有老侯爺的鼎立支持,自己管理後院令出必行,幫老侯爺出謀劃策,算無遺漏。


    也因此讓寧遠侯府的太夫人看自己越發不順眼……


    想起老寧遠侯楚伯讚,賀寧馨心裏一動,看向簡飛揚問道:“你在西南軍中的時候,有沒有見過老寧遠侯楚伯讚?”


    簡飛揚正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裏,聞言點點頭,道:“老寧遠侯打仗是一把好手。我好多東西都是從他那裏學到的。”又看向窗欞外被細棱格分割成的一格一格的夜空,道:“在老寧遠侯那裏他永遠留有後招,狡兔三窟,聲東擊西,讓羌族人防不勝防。我雖然也被羌族人說“狡詐多智,可是同老寧遠侯比,還是有很大一段距離。


    賀寧馨從來沒有聽見簡飛揚這樣稱讚一個人便笑道:“老寧遠侯自然不錯,可是我覺得他的有些法子太過陰損,反而顯得有些旁門左道。打仗同做人一樣,凡事留有後手當然重要,可是堂堂正正,凡師出必有名,凡與戰必有義,方能立於不敗之地,也才是正道。”


    簡飛揚意外地看了賀寧馨一眼,道:“這是我爹說過的話。”


    賀寧馨笑道:“我還以為你忘了呢。爹當年也是我們大齊朝的一員猛將,能征善戰,咱們大齊朝的北地一有戰事,便由老鎮國公披掛上陣,從來未逢敗績。”


    簡飛揚聽了賀寧馨的話,又黯然起來,道:“將軍沒有死在戰場上,反而死在了金殿之上。”終於忍不住抱怨起來:“人都說“文死諫,、“武死戰,。我爹是武將,做什麽要去跟文官搶飯碗?”言下之意,還是在抱怨老鎮國公丟下了這一大家子。


    賀寧馨忙勸道:“自古忠孝不能兩全的時候,都是取忠而不取孝。


    爹爹做了他應該做的事,你也不要鑽了牛角尖,一味地埋怨。”


    簡飛揚笑了笑,轉了話題,問起娘親盧宜昭的病來,又想起白日裏賀寧馨說得計策,問道:“你當真要讓盧盈同我娘當麵對質?一我娘連話都不肯說,怎麽能對得起來?”


    賀寧馨道:“等明日宋醫正過來複診,就差不多了。


    你娘不用說話也行,有我說話就夠了。”


    簡飛揚還是有幾分擔心,道:“你又不善與人爭執,盧盈那賤婦慣會顛倒黑白,到時候你說不過她怎麽辦?”


    賀寧馨似笑非笑地道:“不好意思。這一次,你會發現你看走眼了。”賀寧馨說不過的人,在這個世上還沒有出世。以前她很少與人當麵爭執,一來自矜身份,二來沒有必要。很多時候不用她開口,已經有人搶著幫她做了。


    當需要她出手的時候,她從來都毫不容情。比如上一次在寧遠侯府,幫前世的自己討回公道。還有這一次,讓簡飛振認清盧盈的真麵目。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閑話,便倒下睡了。一夜無話。


    第二天,賀寧馨特意去關著簡飛振的後罩房的那間空屋子裏瞧了瞧,見簡飛振被捆得跟個粽子一樣,居然還能在硬邦邦的青磚地麵上呼呼大睡,顯見昨天是累狠了。便不再管他,隻是命兩個婆子好生看著就是。


    宋醫正來得很早,賀寧馨立時丟下手頭上的事情,親自帶著他去給盧嬤嬤複診。


    盧嬤嬤的精神頭兒一日好過一日,看上去確實比當初好了許多。


    可是宋醫正一把脈,還是不斷搖頭,對賀寧馨道:“內裏還是太虛,你得多弄些溫補的藥給她吃吃。”


    賀寧馨心裏一緊,忙道:“宋醫正請明言,不用有顧慮。我們要知道盧嬤嬤的病到底怎樣了,有沒有可能好得快一些?”


    宋醫正十分為難,想了半天,對賀寧馨道:“不瞞國公夫人,盧嬤嬤的病到了這份上,一半看人力,一半看運氣,已經不是藥的問題了。”


    見賀寧馨還是一臉迷惑的樣子,宋醫正又進一步解釋,道:“就如同一個紙糊的風燈,在野外風吹雨打這麽多年,你再緊著補外麵的燈罩,也架不住裏麵的燈架子已經腐朽不堪,隨時有坍塌燈滅的可能。”


    賀寧馨失望的臉色溢於言表。宋醫正也很不好意思。醫者父母心,他痛恨跟病人的親人說這些話,可是他的理智告訴他,隱瞞隻會帶來更大的傷害。


    賀寧馨知道宋醫正說得是實話,想起自己要做的事,賀寧馨咬咬牙,將宋醫正請到外屋問道:“宋醫正,我想知道,有沒有法子,能讓盧嬤嬤清醒過來?”


    宋醫正有些吃驚,道:“她現在糊裏糊塗的,其實是一種自保。


    你知道,有時候人經曆了太大的傷害,會有昏迷或者瘋癲的反應,其實是人自身在保護自己,不去尋死路的一種自然反應。你若是喚醒了她,說不定她就活不下去了。”


    說完這話,宋醫正立刻明白過來,也笑了笑,對賀寧馨道:“我明白夫人的意思了。如盧嬤嬤這樣的情況,夫人可以讓她受到適當的刺激,說不定就能清醒過來。就她的身體狀況來說,目前還能撐得住,隻是”宋醫正頓了一頓,又道:“如盧嬤嬤這種病,一旦清醒過來,就離大限不遠了。”回光返照的時候最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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