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仁兩眼直愣愣地盯著女番子手裏的小瓶子,狐疑地問道:“這瓶子裏裝著的到底是什麽藥?你不說清楚我怎麽用?”又看著她,試探道:“你們到底是什麽人?——是不是該跟我說清楚了,我才好幫你們做事?”


    那女番子噎了一下,下意識回頭往屏風那邊看了一眼。——那扇屏風的刺繡有妙用,站在屏風前麵,看不見屏風後麵的人。但是站在屏風後麵,卻能看見屏風前麵的人。


    單仁意識到正主是坐在屏風後麵,便從地上坐起身來,對著屏風後的人道:“既然來了,為何不露麵?——藏頭露尾,不是君子所為。”隻是手腳被捆,坐得有些歪歪扭扭。


    賀寧馨忍不住就想冷笑一聲。簡飛揚趕緊拽了她的衣袖一下。——賀寧馨臉上雖然戴著幕離,可是她的聲音被單仁聽見也不好。


    安郡王對著另一個站在他身旁的女番子做了個眼色,那位女番子立時回嘴道:“你自己做過那些髒事,自己都不記得了吧?!——也配談君子,不怕笑掉人家大牙?!”


    單仁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有些氣急敗壞的樣子。他抬眼看著麵前那扇繡著怒目金剛的屏風,在心底裏急速盤算:到底是哪裏出了錯,又有誰想對付寧遠侯府,他是不是能把此事當作對方的把柄。要知道,寧遠侯府可是皇後娘娘的外家……


    賀寧馨從屏風後麵瞥見單仁的臉色,心裏咯噔一下,同簡飛揚對視一眼。旁邊安郡王的眼睛也微微地眯了起來。他們三個人似乎同時看出了單仁的心思。


    安郡王惱得很。他萬萬沒有料到,這個敗類還敢打著他們安郡王府的招牌在外麵招搖撞騙!安郡王明明白白地知道,他們王府跟江左單家一點關係都沒有!


    旁邊的女番子看了看安郡王的臉色,拿過鵝毛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問安郡王,要不要老規矩?


    安郡王陰沉著臉點點頭。——落到緹騎手上,還敢跟緹騎討價還價,這種人還真不多。


    守在安郡王旁邊的女番子見安郡王點頭,便從後麵一扇蔭蔽的門裏出去了,再進來的時候,手裏拿了一顆藥丸。


    安郡王瞥了一眼,對著屏風那邊揚了揚下巴。


    那拿著藥從外麵進來的女番子便咳嗽一聲,屏風前麵跟單仁說話的女番子聽見聲音,知道是後麵有事,忙走到屏風後麵,從剛才那位女番子手裏接過了緹騎的秘藥,又對安郡王行了禮,才拿著到前麵去了。


    單仁好不容易才坐直了,跪坐在屏風前麵的地上,又對自己一身白衣上的點點灰塵皺了皺眉頭,正想發話,那位剛才走到屏風後麵的女番子已經快步走了出來。


    來到單仁麵前,那位女番子一伸手,扭住了單仁的喉嚨,單仁不由自主的張大了嘴,一顆黑色的藥丸就被彈進了口裏。


    單仁大急,隻是那位女番子再一鬆手,單仁便下意識地咽了一下口水,將那顆藥丸正正好好咽了下去。


    藥丸下肚,單仁麵若死灰地癱在了地上,知道自己再也別想跟他們談條件了。頭一次,他有了大難臨頭的感覺。


    安郡王在屏風後麵看見單仁的樣子,對他又鄙夷又不屑,可是也沒法再施展下去。他們不能讓他知道,是緹騎出麵讓他去勾引寧遠侯楚華謹。——此事一旦暴露,恐怕連聖上都幫不了他們。


    剛才給單仁喂藥的女番子便冷冷地道:“我們會派人跟著你回去,做你的小廝。過了年之後,你便帶著這個小廝去寧遠侯府坐館。記得你要做得事情。——這個瓶子裏有三顆藥,你要想法子讓寧遠侯吃下去。以一年為期,每個月我們會給你送一份臨時解藥,壓製毒性。等你的事情做完了,我們自然會給你完全解毒。如果你一年內做不到,你也別想活著了,找個地方自裁算了。若是等這毒藥發作,你就會知道什麽叫‘生不如死’!”


    單仁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將那個小瓶子接了過來,嘴唇翕合了好幾下,卻說不出話來,喉嚨裏隻能發出“唔唔”的聲音。


    那女番子也鄙夷地斜了他一眼,動手將他打暈,才對屏風後的人問道:“要現在送回去嗎?”


    對麵傳來一聲含糊不清的聲音,那女番子便用麻袋將單仁又連頭兜了起來,往背上一甩,大步走出了這間刑房,往詔獄外麵去了。


    自始至終,單仁都不知道誰把他擄了去,又是誰想對付寧遠侯府。


    等人都走了,安郡王、簡飛揚和賀寧馨才說起話來。


    簡飛揚看見賀寧馨取下幕離,臉色發白,忙關切地問道:“你要不要喝水?”


    賀寧馨搖搖頭,輕聲說了句“沒事”,就看向安郡王,憂心忡忡地問道:“請問王爺,要派誰跟著單仁進寧遠侯府?可靠否?”她隻想對付裴舒芬和楚華謹,別的人,她可不想讓他們受了池魚之殃。


    安郡王溫言笑道:“放心。我有分寸。緹騎有個女番子,善扮男人。她的年歲也不大,生得可男可女,是個清俊的少年人的樣子,跟著單仁完全沒有問題,也不會給寧遠侯府帶來更大的麻煩。”


    賀寧馨提起的心放了一半,又有些慚愧地道:“讓王爺費心了。每次都是我們勞煩您。”


    安郡王忙笑道:“夫人不必多禮,這事我們也是兩利。再說這個殺才居然還打著我們安郡王府的名號在外麵恐嚇別人,實在是可惱。若不是我們‘多管閑事’,我們安郡王府的名聲就生生被這種敗類作踐了。”


    想起那瓶“絕精丸”,安郡王臉上神色有些異樣,問道:“夫人覺得外麵買的藥管用嗎?”


    絕精丸不是什麽難得的秘藥,不過作為主藥的雷公藤毒性很大,製藥師很難把握分寸而已。一不小心,稍微手重一些,放得量多一點點,就不是“絕精”,而是“絕命”了。所謂失之毫厘,謬之千裏也。


    所以大齊朝裏,能有能力做出這種秘藥的隻有一兩家藥鋪而已,而且都是在幕後交易,從不展露人前。一般人縱然知道這種藥,都不知道到哪裏買。而知道去哪裏買的,又不一定出得起高昂的價錢。再說,因為絕精丸的解藥方子已經失傳,這麽些年來,用的人已經極為稀少,就連知道的人都不多了。


    賀寧馨的藥當然不是在外麵買的,不過她也不會說實話。為了做戲做全套,她使了人去相熟的鋪子裏,花大價錢買了個瓶子回來,將自己的藥裝了進去,裝作是外麵買的。


    安郡王當然不知道這些,他也是好意,含蓄地道:“我們緹騎也有人專門製藥,我覺得,效果要比外麵鋪子裏賣得要好……”


    賀寧馨有些臉紅,支吾了一番,才道:“……其實也不需要效果特別好,能有一段時間起作用就行了。”她到底還是留了一手,將劑量大幅減輕。想著既能拖延幾年時間,打擊裴舒芬的囂張氣焰,也不用傷天和,報應到自己孩子身上。


    若是劑量把握得當,隻要不服此藥了,再加上別的藥草,也是可以解了雷公藤的毒性的。裴舒芬那裏自有方子和藥草,就是不知道她有沒有這個機緣想到給楚華謹用藥。——在賀寧馨的盤算裏,楚華謹這毒,無論解不解,對裴舒芬來說,都是一個死局……


    因了這秘藥,安郡王想起自己家的先祖範朝風,沉默了一會兒,也不再發問。


    賀寧馨見安郡王不說話了,想起那些被單仁禍害的孩子,又挑起長眉,對安郡王問道:“此事若成,王爺打算如何處置單仁?”


    安郡王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深思地道:“……這種人,根本是死有餘辜!——對大家也好……”看來就算單仁在寧遠侯府做到了緹騎讓他做的事情,他本人也難逃一死。


    “可是您剛才不是這麽對他說的……”賀寧馨頗有些意外,轉而又釋然。安郡王掌管緹騎,定不是那等迂腐之人。


    安郡王笑著起身往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道:“我剛才有說過話嗎?——夫人聽錯了吧。”說著,已經走到門外去了。


    簡飛揚微笑著幫賀寧馨戴上幕離,道:“我們也走吧。你放心,這種事,緹騎不知做過多少回,一定不會出簍子的。”


    賀寧馨愕然地轉頭,長長的幕離遮住了大半邊臉,隻看見一雙明眸閃耀:“和這件事一模一樣?”


    簡飛揚嘴角微翹:“是不是一模一樣我不敢說。不過他們派人盯梢,從沒有失手過。”就算是扮了各種下人進府,也是常有的事兒。


    賀寧馨心下略定。就是不知道單仁有沒有這本事,將楚華謹真的引上鉤。以前賀寧馨還是裴舒凡的時候,知道楚華謹曾經有過伶寵,不過他並不好這個。男女之間,楚華謹其實更偏好女人。


    若是單仁真的厲害,讓楚華謹對他動了真情,才有些意思了……


    回到鎮國公府,賀寧馨又對簡飛揚道:“這事還沒完,我還要去裴家一趟,跟裴家人略微交個底。”


    單仁怎麽說都要進寧遠侯府,而楚謙益若是真的做了單仁的學生,以後縱然單仁沒有對楚謙益下過手,若是鬧出來單仁的真實麵目,對楚謙益來說也是一鍋洗不清的黑水潑在他身上。——這一點,賀寧馨深信便是裴舒芬的後招。


    不管成不成事,隻要單仁坐實了是楚謙益一個人的先生,這些髒事就算沒有也會被人編派出來。這也是讓賀寧馨最惱裴舒芬的地方。——完全對一個孩子不留餘地。


    這一次賀寧馨既然將禍水東引,剩下的,當然就是要給楚謙益善後了,總之不會讓此事有一絲一毫牽連到他頭上。


    簡飛揚聽了賀寧馨的打算,知道她還有後手,便沉吟道:“這事兒,我覺得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鬧大了,將緹騎牽扯進來,反倒不妥。”


    賀寧馨點點頭,道:“我曉得。我不會說出單仁的真相,隻會提醒他們一聲,還有益兒的事,也要裴老爺子出麵。”


    簡飛揚便道:“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賀寧馨忙攔住他,嗔道:“你怎麽忘了?你還對我跟裴家的外孫上契的事兒‘耿耿於懷’呢?——你要去裴家,豈不是讓我們以前的功夫都白做了?”


    簡飛揚這才罷了,又交待了幾句,才去外院書房理事。


    賀寧馨回到內院命扶風帶了年禮,顧不得遞帖子,忙忙地坐了鎮國公府的大車,去往裴家說話去了。


    裴家的沈大奶奶見鎮國公夫人突然上門拜訪,知道應該是為了兩個孩子的事兒,便放下手裏的活計,趕著請賀寧馨去上房敘話。


    此時正是年節,賀寧馨知道大家都忙,便長話短說,對沈氏道:“沈大奶奶,寧馨今日前來,是有一事相告。”


    沈氏凝神傾聽。


    賀寧馨斟酌著道:“那位單先生,外子幫著打聽了一下,覺得學識不足以為世子師。所以我想著,是不是讓裴老爺子跟聖上求個恩典,讓世子去宮裏做三皇子的伴讀。”


    三皇子是皇後嫡出,今年十三歲,還在禦書房念書。


    大皇子已經十七歲,正在選妃,成親之後就要出宮另住。大皇子年歲已大,已經不在宮裏禦書房念書,而是出來幫宏宣帝辦差了。


    二皇子十五歲,比楚謙益的年紀大了一半還多,也不是很合得來。


    賀寧馨想來想去,覺得隻有三皇子最合適。


    寧願讓楚謙益入宮伴讀,也不願意他留在寧遠侯府裏,師從那位“單先生”,這本身就說明了許多問題。


    沈氏也是心思剔透之人,試探了一番,見賀寧馨滴水不漏,言談間就是不同意單先生做楚謙益的先生。但是也不說單先生到底有什麽不好。隻是說他“學識不夠”。人品方麵,隻字不提,哪怕問了也是含笑不語。


    感謝大家的粉紅票。二更下午兩點。0(n_n)


    下周一、二、三都是三更,補一個護法、兩個堂主的加更。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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