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皇宮外頭,兩人從車裏下來,又換上一輛二輪小車,往內宮急速奔去。


    一般來說,臣子命婦進宮,都是在外宮門前就下了轎,或者下了車,然後跟著內侍或者宮女走進去的。


    皇城雖大,不過也有捷徑,走上一頓飯的功夫怎麽都會到了。有些臣子極得恩寵,被賜在外宮城坐車或者坐轎子的特權也是有的。如果這兩者都不是,就是內宮有了急事,聖上或者皇後特許坐車或者坐轎,可以快一點到內宮城。


    眼看小騾子拉得二輪小車跑得越來越快,賀寧馨的心也不斷往下沉。——嵐貴人到底是出了什麽事?她有孕還不到三個月……


    很多小騾車就到了關雎宮的大門口。


    賀寧馨下了車,被門口的管事姑姑迎了進去,簡飛揚卻被攔在外頭,隻允許他在門口等著。


    簡飛揚在關雎宮門外看了看,發現在關雎宮大門外站著好些個內侍,都是聖上和皇後的人。——難道聖上和皇後都在裏麵?


    賀寧馨低著頭,跟著管事姑姑進了關雎宮的西宮室,正是白天她離開的地方,沒想到不到十二個時辰,她又回來了。


    嵐貴人的寢殿裏,烏鴉鴉跪了一地的內侍和宮女。


    賀寧馨目不斜視地走進來,發現聖上、皇後和皇貴妃,居然都在這裏。賀寧馨壓抑住心底的疑慮,先對著坐在嵐貴人床邊的聖上行了禮,又對著坐在嵐貴人床對麵炕上的皇後行了禮,然後才對站在皇後旁邊的皇貴妃行禮。


    還未等宏宣帝發話,一直躺在**暈迷不醒的嵐貴人終於呀地一聲哭了出來,似是清醒了過來。


    屋裏的人都鬆了一口氣。


    嵐貴人床前麵還跪著一個太醫,正往嵐貴人的手腕上紮針。


    賀寧馨聽見嵐貴人的聲音,心裏也鬆了一口氣。——隻要嵐貴人沒事就行……


    “深夜傳鎮國公夫人前來,實是有一事不明,要鎮國公夫人解釋一下。”皇後端坐在炕上,溫言道。


    賀寧馨不解。——就算嵐貴人小產了,也不關自己的事吧?


    看見賀寧馨疑惑的樣子,皇後歎了口氣,道:“本宮也不信的。可是這宮裏的人信誓旦旦地說,自從鎮國公夫人走後,嵐貴人就身子不適。晚上也沒有去參加宮宴,結果酉時末的時候就大出血,若不是她的管事姑姑及時尋了太醫過來,嵐貴人這會子還醒不過來呢。”


    “太醫說,嵐貴人這胎本來很穩的,不應該有這樣懷不住的時候。定是有外力所為,才讓嵐貴人落了胎。——這才三個月不到,嵐貴人就遭了這樣的罪,以後還不知怎樣呢。”皇後一邊說,一邊拿帕子往有眼角印了印,很是傷感的樣子。


    賀寧馨見皇後居然說是她引得嵐貴人流產,有些啼笑皆非,正想出言反駁,宏宣帝卻開口了,對著皇後道:“梓童錯怪鎮國公夫人了。這事肯定跟鎮國公夫人無關。——朕宣鎮國公夫人深夜進宮,隻是為了安撫嵐貴人喪子之痛,並無他意。”


    皇後一愣,有些尷尬地道:“陛下,臣妾知道鎮國公是陛下的心腹之臣,可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宏宣帝霍地站起來,走到寢殿中間,對著皇後沉聲道:“天太晚了,皇後睡眠不足,說胡話呢。——來人,扶皇後回去歇息。不歇好了,不準出宮!”


    皇後驚得站起來,當著滿宮的內侍宮女,還有皇貴妃,以及賀寧馨這個外命婦,羞得滿臉通紅,對宏宣帝不忿地問道:“陛下是什麽意思?——難道問都不能問一聲?”


    宏宣帝忍得額頭上的青筋直爆,手裏的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看著皇後有些張惶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害人者,必當有動機,有目的,有機緣,還要有好處。你倒說說,鎮國公夫人害嵐貴人,有何好處?!你就聽這些奴婢下人的一麵之詞,就將諾大的罪名扣在我大齊朝堂堂一品國公夫人頭上,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


    皇後嚇得退後一步,喃喃地道:“臣妾隻是想問清楚了,為嵐貴人的皇兒報仇雪恨而已……”


    宏宣帝閉了閉眼,手裏捏的拳頭慢慢鬆了下來,幽深的黑眸看著皇後,道:“身為皇後,不能謹言慎行,修身養性,反而人雲亦雲,如……一樣被人牽著鼻子走。我跟你站在一起,真是……”看著皇後不知所措的眼神,宏宣帝到底把最難聽的話咽了下去。


    他知道皇後不聰明,也一直很放心這個皇後,可是真沒想到,皇後沒腦子到了這種地步。他的選擇,他的堅持,是否真的正確?——宏宣帝第一次懷疑起自己以往的做法和心思。


    皇後卻沒有想過這麽深。隻是她的大嫂裴舒芬經常在她麵前念叨鎮國公夫人不是個好的,還有鎮國公府始終是寧遠侯府再上一層樓的障礙,才開始起心盯著鎮國公府。皇後想著,若是鎮國公府倒了,不僅西北軍戶需要換人,世襲罔替的國公爵位也會空一個出來,到時候她再勸服聖上,將爵位賜給她的娘家寧遠侯府……


    所以當她來到嵐貴人的寢殿,聽服侍的宮女內侍說,從鎮國公夫人離開關雎宮之後,嵐貴人就覺得不適,便以為自己拿住了鎮國公府的把柄。


    而大出血的嵐貴人在暈迷中不斷呼喚“大表嫂”,讓皇後也趁機在聖上麵前進言,說要宣鎮國公夫人進宮,以安嵐貴人之心。


    宏宣帝垂憐嵐貴人,見她一直暈迷不醒說胡話,也有些著急,才派了快馬和皇車出去,深夜將鎮國公夫人宣了進來。又知道簡飛揚同他妻子伉儷情深,肯定是不放心他妻子深夜一人入宮,便又允許簡飛揚攜行入宮。


    隻是鎮國公夫人一來,皇後便使了這樣一招,實在讓宏宣帝也覺得臉紅。


    皇貴妃低著頭站在皇後背後,不發一言,臉色隱在燈影裏,不知她在想些什麽。


    賀寧馨見皇後尷尬不已,想了想,還是上前一步道:“請陛下恕罪。皇後此行,並無不妥。”


    宏宣帝偏著頭打量了賀寧馨一眼,“哦?”了一聲,表示他很感興趣,賀寧馨為何這樣說。難道她真的要將謀害皇嗣的罪行攬上身?


    賀寧馨斂目垂首,低聲道:“嵐貴人這事,應該將今日所有來過此宮殿的人都問到。臣婦今日確實來過關雎宮,所以皇後問臣婦,也是謹慎的意思。臣婦自當應答。”說著,便對皇後襝衽一禮,道:“回稟皇後娘娘,臣婦今日來關雎宮,就是同嵐貴人聊天而已,並無他事。”


    嵐貴人的管事姑姑一直俯首跪在地上,突然出聲道:“今日鎮國公夫人同嵐貴人說話,特意將奴婢支了出去。鎮國公夫人說完話以後,嵐貴人就身子不適,還讓醫婆來瞧了瞧,煮了碗鉤藤湯喝了順氣。”


    宏宣帝“嗯”了一聲。這些事他也是知道,還專程過來看過,並且特意囑咐嵐貴人的人,以後不要亂給嵐貴人喝藥,一定要讓太醫診了脈再說。


    賀寧馨聽見這位管事姑姑的話,臉色慎重,問道:“這麽說,是吃食上出了問題了。臣婦記得,當時管事姑姑可是在給嵐貴人做油茶麵,不知道管事姑姑給嵐貴人吃了沒有?”


    那位管事姑姑似乎一時語塞,偷眼看了皇後一眼,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皇後卻沉下臉來,道:“鎮國公夫人如何知道是吃食上出了事,而不是鎮國公夫人對嵐貴人說了什麽僭越的話,讓嵐貴人鬱結於心,小產不適?”


    這話連太醫都聽不下去了。他轉過身來,對著宏宣帝磕了頭,道:“嵐貴人的小產,確實是吃了什麽不合適的東西。若隻是言語冒犯,斷斷不可能這樣快見效。”意思是說,就算嵐貴人是被氣著了,也不可能中午被氣,晚上就大出血。——又不是中風,或是快要生了,可以被氣得當場發作。這才兩個月的胎,要“氣”掉了,還真是有些難度。


    嵐貴人躺在**聽了一會兒,此時也有氣無力地道:“……陛下,別怪我大表嫂,不是她……”


    宏宣帝忙走回床邊,握了嵐貴人的手,溫言問道:“你可覺得好些了?”


    嵐貴人點點頭,臉上雪白一片,漫無血色,連嘴唇都是白的。


    太醫見嵐貴人終於可以說話了 ,便轉過身,對嵐貴人又問了一句:“請問貴人什麽時候開始覺得不適的?”


    嵐貴人偏過頭,看著地上的管事姑姑,道:“外頭宮宴的時候,我才睡醒過來,覺得餓,就讓管事姑姑將油茶麵拿過來,用了半碗,又用了一調羹的鉤藤湯。結果躺下沒多久,就開始……”說著,眼淚順著她蒼白的麵容流了下來。


    皇後越來越不安,著急地對嵐貴人問道:“油茶麵不是你常用的嗎?怎麽會有問題?”一想到油茶麵是那位管事姑姑做得,皇後就心驚肉跳。那位管事姑姑,可是自己派來照顧嵐貴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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