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亦城見眼前的女孩是舒姝,咳了兩聲,朝舒涵使了個眼色。


    舒涵看了他一眼,不明所以,將一個小本子遞到了舒姝眼前,“來,同學,簽名後。你的不良行為將被記錄在案。”


    “我沒故意提高裙子,校服規格就那樣。”舒姝試著解釋。她可不想因為這莫名其妙的理由簽上自己的名字,讓班主任借題發揮。


    舒涵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遞上筆道,“需要我拿尺子幫你量量嗎?”


    “你有直尺嗎?”舒姝小聲問道。


    “嗨,叛逆心挺強的嘛!”舒涵說著又瞄了眼她的大腿,“不過同學,事實就擺在眼前,你的抗議是無效的。”


    顧亦城覺得自己真有點聽不下去,推了推舒涵,對舒姝擺擺手道,“算了,進去吧,進去吧。”


    舒姝轉過頭,這才發現身邊站著的另一個男孩竟是顧亦城。


    顧亦城見她看向自己,尷尬的說道,“走啊,發什麽愣。等著被量麽?”


    舒姝別開眼,朝教學樓跑去,很快沒入人群。


    韓睿雙手環胸,站在校門口的另一邊,意味深長的望著顧亦城說,“亦城,這妹妹聲音真好聽。”


    顧亦城瞪了他一眼道,“去你的。”


    蘇涵嘿嘿的笑,勾著顧亦城的肩膀問,“誰啊?新認識的?”


    “我是看不慣你調戲小女生。”


    “我啥時候調戲她了?”


    “你剛剛說什麽來著?”顧亦城拍開舒涵的手,“拿尺子量人家女孩子的裙子?我說你眼睛一個勁的朝瞄哪啊?大腿吧。”


    “嗨~”舒涵指著他,轉頭對韓睿道,“看出來沒?這家夥鬧別扭了。”


    “豈止,豈止,是陳年老醋的味道。”


    雖然人生無處不相逢,可緣分這東西總歸是個巧字,兩人校門口的不期而遇猶如曇花一現,匆匆過一瞥,卻沒有再遇見的機會。而後,每每顧亦城經過初中部時,總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韓睿笑他:別望眼欲穿了,當初就該讓舒涵調罰她來著,至少黑字白字落款留名,還知道產自那個班的。


    顧亦城沒好氣的呸他,其實要打聽一個人並不難,問題是他打聽她來做什麽呢?他自我安慰道:哎,我果然沒有做壞人的潛質!


    漸漸地,顧亦城也就淡忘了舒姝這號人物。直到有一天,學校食堂裏,他偏偏就看見她獨自一人坐在角落裏吃飯。他觀察了她片刻,仿佛受不了她的形單隻影,端著餐盤,全然不顧舒涵和韓睿詫異的目光,一屁股坐在她旁邊。


    顧亦城搶在她開口前,替自己辯解道,“找不到空位。”


    什麽叫睜眼說瞎話?這不就是?舒姝瞄了眼前方麵空著的大片座位,最終什麽也沒說。


    “你還記得我吧?”顧亦城見她不搭理,用筷子敲了下餐盤,試圖引起她的注意,開始了他的長篇大論,“小時候的事,我不是故意的。你看怎麽多年,咱倆總能遇見,也是一種緣分,不如交個朋友吧。其實……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夢魔,夢見你在江裏拚命撲騰。這麽說可能有點無恥,我有難受過,真的……現在看見你沒事,我挺欣慰……”


    舒姝看了一眼四周,這個時段正是吃飯高峰期,顧亦城在學校的名氣不言而喻,他剛剛忽然坐到自己身旁,已經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如今這番舉動,一雙雙好奇的眼睛都飄了過來。他一副默哀的表情,說著不著邊際的話,旁人可能聽不懂,但她完全能夠領會他要表達的意願。


    舒姝問他,“你是來道歉的嗎?”


    顧亦城想了想道,“你可以這樣理解。”


    “行,我知道了。”舒姝說這話時,終於抬頭看了他一眼,然而說完這話,又繼續吃她的飯,不再理他。


    然而,顧亦城卻懵了。


    就……就這樣?


    她一句“知道了”就將他打發了?


    顧亦城愣愣的看著她,不不不,不對。他重新整理一下思路道,“我在高二一班,你呢?初幾?”他比劃出勝利的手勢,得不到回應又伸出一根手指,“初三?”


    “不會才初一吧?”


    “你蠻能吃的,難怪臉那麽圓,哈哈哈!”


    “你有多少斤?”他仔細瞧著她尚未褪去babyface的臉頰,小聲嘀咕道,“恐怕有九十好幾斤吧。”


    他一個人說了起來,獨角戲的滋味並不好受。舒姝眼裏自始至終都隻有餐盤裏的飯菜,無論他說什麽,她都懶得看他一眼。他在心底暗暗罵道:吃吃吃,就知道吃,胖不死你?


    他雖是這麽想著,仍不由自主的將剛剛買的酸奶推到她麵前,“這個,你喝嗎?”


    “喝吧,反正都這麽胖了。”


    “那你該多喝點。”


    顧亦城愣了一下,為她難得的反譏樂了一下。正待說點什麽,目光忽然越過她,抬了抬手道,“hi,程寒。”


    舒姝放下筷子,實在搞不懂這人想幹嘛?她不想聽他碎碎念,更沒興趣認識他的朋友,站起來想走,然而卻在這個時候,顧亦城一把抓住她的手。


    “啊!?”舒姝嚇了一跳,他到底發什麽神經病。


    顧亦城也是一愣,為自己不經大腦的行為感到懊惱,本能的想要鬆開手。迎上舒姝的目光,她眼裏清晰的流露出一種叫厭惡的情緒。顧亦城心裏一陣不爽,反而抓的更緊。她手心有層薄汗,不知是天氣的原因還是緊張。


    她想走,他偏不讓她走。


    “喂,你放開。”舒姝用盡全身力氣,也無法將手從顧亦城手裏抽出來,怕引起更多人注意,她壓低聲音道,“顧亦城!!!”


    “別人都看著呢?”這次輪到她一個人唱獨角戲了。


    “愛看誰看去。”他不以為然,像是抓住了她的痛腳,挑挑眉道,“坐下吧,或者你想引起更大的轟動?”


    這絕對是一種變相的威脅,但舒姝相信他什麽都做得出來。感覺到周圍的目光漸漸變得曖昧,竊竊私語更是此起彼伏,她恨不得將手裏的餐盤直接扣他頭上。但她終究沒有這麽做,也許這便是她性格裏妥協的一麵。


    她慢慢坐下來,顧亦城放開了她的手。


    頭頂人聲躁動,喧嘩聲更盛。


    顧亦城衝她笑笑,有種得逞的意味。


    舒姝像是意識到什麽,再次站起來,恰好餐盤裏的筷子順著手臂彎曲的幅度甩了出去。她低頭去看,映入眼簾的是一雙白色球鞋,細瘦的腿部,再往上移,雪白的襯衣……胸口處被她一筷子甩了一灘油漬,對上那人的眼睛,舒姝微微怔住,她記得這雙眼睛,帶著淡淡的暖意。


    “對……對不起,我沒看見你。”舒姝急忙掏出紙巾,想去擦拭,那人微微一笑,不著痕跡擋開了她的手。


    舒姝臉一紅,又說了聲對不起。


    “你怎麽那麽不小心?”耳邊傳來嬌滴滴的抱怨的聲音。舒姝覺得耳熟,定眼一瞧,竟是唐鈺,整個人愣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唐鈺是個要強又愛麵子的女孩,從不願承認她這個姐姐,平時兩人在學校遇見,總是心照不宣假裝不認識。


    唐鈺也不看她,拉著那人坐了下來,笑著問顧亦城道,“亦城哥哥,怎麽一個人呢?”


    顧亦城指著舒姝說,“這麽個大活人,你看不見?”


    唐鈺這才看了舒姝一眼,皺著秀眉抱怨道,“剛剛可真不小心呐。”


    顧亦城挑挑眉,“屁大個事,不是說了對不起嗎?程寒,衣服多少錢,我賠你。”


    程寒笑道,“亦城,你這話得太見外了。”他轉過頭對舒姝道,“沒事,洗一下就好。”


    “那你脫下來,我幫你洗吧。”她不假思索接口說道。


    “白癡啊你?”顧亦城嗤笑道,“他把衣服脫給你,穿什麽?”


    意識到自己的唐突,舒姝有點窘迫,她偷偷瞄了眼程寒,發現他像是笑了笑,真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遁走。她不願與顧亦城糾纏,不想和唐鈺有任何衝突,更不想在程寒麵前出醜。她想說,顧亦城,你可以閉嘴嗎?生活不需要你的喋喋不休的旁白。


    可是顧亦城會閉嘴嗎?他顯然很樂意瞧見她這副樣子,帶點情緒,不再無動於衷。


    程寒道,“亦城,你幹嘛這麽凶?不介紹下?”


    顧亦城愣了一下,他問舒姝,“我很凶嗎?我有凶你嗎?”


    舒姝不知道怎麽回答他,實際上她現在隻想立刻、馬上離開這是非之地。也許是她極度無奈的表情刺激了顧亦城的靈感。她跑開,他沒有再攔她,卻道,“對了,我剛剛說的,可是很認真的。”


    天知道這句話聽著有多曖昧?舒姝頓了一下,瞪大眼,不可置信的回頭去看顧亦城。


    顧亦城點點頭,一臉誠懇,“真的,考慮下吧。”


    顧亦城知道是自己的話起了決定性的作用,看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笑了起來。


    丫的,誰叫她讓他唱獨角戲的?誰叫她用厭惡的眼神看他來著?誰讓她急於和他撇清關係?誰批準她當他是個陌生人的?她得為自己的言行舉止付出,恩~代價……


    顧亦城與舒姝因為食堂裏一個拉手動作,兩人有曖昧的傳聞,以不可抵擋的趨勢流傳開來。當然,傳言這東西,最初誰也不信。畢竟顧亦城各方麵條件都拔尖,任誰也想不明白他怎麽會和一個默默無聞的初中部女生扯上關係。但食堂那一幕,看見的人可不少,可謂證據確鑿。


    其實,顧亦城對於這樣的流言蜚語,早已練就金剛不壞之身。他每天該幹嘛幹嘛,根本就沒當回事,何況這原本還是他靈感突發時開的一個小玩笑。


    他不當回事,可並不代表其他人也不當回事啊。


    這天,好奇已久的舒涵對他說,“兄弟一場,你好歹交代一下啊。”


    顧亦城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交代什麽?”


    “食堂事件唄。”韓睿補充說明。


    顧亦城左顧右盼一番,確定周圍沒人,朝他二人勾勾手指,兩人靠攏,他以最快的速度講述了其中淵源。


    故事講完,三人沉默幾秒。


    韓睿問,“你當時真跑了?”


    顧亦城點點頭。


    舒涵一掌拍他背上道,“亦城,我有沒有說過我佩服你?靠,我這人再怎麽缺德,也不敢弄出人命的。”


    “去你的,她現在活得好好的啊,別亂說。”


    韓睿問,“我說,你現在又去撩人家幹嘛?”


    顧亦城想了想,歎了口氣,“韓睿,你不知道,剛開始那幾年我天天夢魔。那時候年紀小,擔心大人騙我,又不敢去確認。直到前年再碰見她,才真正鬆了口氣。可每次看見她呢,總覺得別扭,就像老鼠看見貓似的,我想逃,但不能逃。於是我想,這麽多年,我是欠她的,欠她一聲對不起。我去說了,可你知道她怎麽回答的嗎?”


    “怎麽回答的?”


    “她說:行,我知道了。”顧亦城說這話時,故意學著舒姝冷漠的樣子。


    韓睿忍不住笑了笑,“你覺得自己那幾年的擔心都枉費了?”


    “有點。”顧亦城聳聳肩,補充道,“有種挫敗感。”


    挫敗感,顧亦城心底是這樣定義的。她讓他擔驚受怕,那麽難受,她卻一點事也沒有。同時,這也是一種不平衡感。他覺得舒姝太過冷漠,試著撿起石頭去打破湖麵的平靜,當他找到那微弱的突破口,終於忍不住想逗她一逗。


    他的想法很簡單,起初也並沒有惡意。卻不知,這樣的行徑會給舒姝帶來多少不必要的麻煩。


    他們終究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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