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展到後麵,不再是兩位男女主角能夠控製,結果自然也不是他們想要的。他們一起見證了開始,卻沒料到結局。


    舒姝弱聽問題被□□裸的暴露後,張燕不但沒有為自己的行徑感到內疚或者慚愧,她語言間有著很濃的責怪與輕蔑,她對舒姝說,“你這孩子真是,既然聽力有問題就該早跟老師說。但你為什麽不去聾啞學校讀書呢?”


    舒姝說,“那裏不收我。”


    “為什麽?”


    “因為我在那裏,聽力過於正常。”


    陳嬰沉默的看著兩人,按下了通話鍵,“主任,我是小陳,可能得麻煩您來一趟醫務室。”如果說前一刻她仍有所顧忌,那麽這一秒她的感性明顯是大於了理想。這樣一個孩子,在被蔑視被排斥的處境裏,依舊對世界抱著某種期待,作為一個教育工作者,她沒法再假裝看不見。


    最後,舒姝是被羅琳領回家的。當母女倆出現在醫務室時,舒涵和韓睿對望一眼,滿臉疑惑。


    舒涵推了推沉默的顧亦城。顧亦城見這個所謂的家長竟是羅琳,不由一愣,叫了聲“羅阿姨”又再次陷入沉思。


    “你們怎麽這在裏啊?”唐鈺說這話時望著顧亦城。


    顧亦城不說話,舒涵替他反問道,“那你為什麽來了?”


    唐鈺想了想,不太情願地說,“那是我姐姐……恩,表姐。”


    “她是你表姐!?!”


    舒涵和韓睿異口同聲表示出驚訝。


    唐鈺癟癟嘴,沒有說話。她心底自然是千萬個不願承認自己有這麽個姐姐,一個無父無母,聽力有問題,且寄養在自己家裏,無論成績還是人緣都不太好的姐姐。


    她又望了望顧亦城,但顧亦城壓根沒去看她。


    他的眼睛一直看著舒姝,一直看,一直看,想透過那雙冷清眼睛看得更深。顧亦城覺得自己不能移開眼睛,真的不能。


    羅琳的出現,以及羅琳背後的唐家,這場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體罰事件,不言而喻也就升級了。年級組長來了,教務主任來了,校長也來了,小小的醫務室一下子變得擁擠不堪。


    對於之後發生的事,顧亦城記憶已經很模糊了。不知道校方是出於對該事件惡劣性的衡量,還是考慮到唐家的顏麵。總之,兩天後舒姝班的班主任換成了戴延。


    除此之外,顧亦城驚奇的發現,近兩年的時間裏,自己和舒姝的距離不過百米遠,原來他們還住在同一個小區內。


    也許很多次他騎著自行車從她身邊疾馳而過。也許當他為數不多的去唐鈺家時她剛好出門,他走後她便回來了。也許小區裏某個涼亭裏的凳子他們都曾坐過。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樣一段不算短的日子裏,他和她近在咫尺卻沒有遇見,然而,這一刻怎麽突然就遇上了呢?


    顧亦城想,老天爺一定是和他開了一個並不怎麽好笑的玩笑。


    人生的悲喜劇是什麽?是山窮水盡疑無路?還是柳暗花明又一村?答案或許不得而知,但戴延的執教無疑給舒姝帶來了一線曙光。這個剛步入社會不久的年輕女老師,對工作懷著無限熱情,說話也特別溫柔,她一視同仁從不責罵差生,但是張燕留在舒姝心底陰暗太過沉重,導致她很長一段時間內,仍然無法喜歡上這位溫和的老師。


    那麽後來又是怎麽改變的呢?記得有次上物理課,一名叫麥小娜的優等生被戴延叫上講台做題。


    麥小娜字寫的龍飛鳳舞,戴延沒有細看,自己找了塊地方工整的寫一遍,隨後在講解時又犯了一個小錯誤。她這舉動讓小娜同學頓時很不爽,大聲說出了自己的意見。戴延在她提出這個問題時,馬上意識到自己剛剛犯了一個錯誤,但她並沒有對自己的過錯做任何辯解,當場向小娜同學道歉,並仔仔細細看了她做的題,給予點評。


    一個老師向學生認錯可不是常有的事,舒姝心中對於老師的排斥在這一刻終於起了微妙的變化。她忽然發現,老師也是人,一個平凡的人,其實她們也會犯錯誤。


    多年後,當她成為一名老師時,同樣會犯錯,她會主動向學生承認錯誤,學生沒有因為她的錯誤瞧不起她或帶有抵抗情緒,反而對她更加敬重。


    正所謂,人恒過,然後能改。


    隨後,戴延又開始大刀闊斧的調整座位。


    以往凡是能坐在前兩排的學生,要麽成績好,要麽家裏有權有勢,戴延打破這種慣例,她按照高矮順序,照顧眼睛近視的學生,安排一個好學生幫助一個差生的原則來安排座位。


    於是,舒姝的新同桌便誕生了,麥小娜,也是舒姝在a中的第一個朋友。


    兩個女孩的友誼,得從一次對話說起。


    那天下午的自習課,舒姝正苦苦思考一道數學題的解法。


    專心看書的小娜同學忽然用胳膊肘抵了下她,問道,“喂,你知道成吉思汗的繼承人窩闊台,公元哪一年死的,最遠打到哪裏嗎?”


    舒姝想了想道,“像是1241年死的,是打到匈牙利附近嗎?”


    麥小娜點點頭道,“這是個非常標準的問題和回答。美國世界史道題目卻是這樣的:如果成吉思汗的繼承人窩闊台沒有死,歐洲會發生什麽變化?試從經濟、政治、社會三方麵分析。”


    舒姝一臉茫然,抬眼一看,這才發現麥小娜手裏的語文課本其實別有洞天。


    麥小娜壓低嗓音道,“別一直盯著我。我念這段給你聽吧。”她清了清喉嚨,讀道,“這位蒙古領導人如果當初沒有死,那麽可怕的黑死病,就不會被帶到歐洲去,後來才知道那個東西是老鼠身上的跳蚤引起的鼠疫。但是六百多年前,黑死病在歐洲猖獗的時候,誰曉得這個叫做鼠疫。如果沒有黑死病,神父跟修女就不會死亡。神父跟修女如果沒有死亡,就不會懷疑上帝的存在。如果沒有懷疑上帝的存在,就不會有意大利弗羅倫斯的文藝複興。如果沒有文藝複興,西班牙、南歐就不會強大,西班牙無敵艦隊就不可能建立。如果西班牙、意大利不夠強大,盎格魯撒克遜會提早兩百年強大,日耳曼會控製中歐,奧匈帝國就不可能存在。”


    舒姝聽得目瞪口呆,久久不能不能消化一係列環環相扣的曆史性假設。


    麥小娜衝她眨眨眼,獻上總結陳詞,“僅供娛樂,非官方版本,考試時嚴謹抄襲,否則小心得零分的。”


    麥小娜問,“會下五子棋嗎?”


    “會一點。”


    “你陪我下棋,借你抄我的作業。”


    舒姝說,“我可以陪你下幾盤,但作業就不抄了。”


    麥小娜笑道,“作為回報,我是不是該教你做題?”


    舒姝想了想問,“可以嗎?”


    麥小娜點點頭道,“這樣吧,你隻要贏我一局,這棋就不下了,否則你就得一直陪我下到我喊停為止,如何?”


    “行吧。”舒姝想贏一局應該不難吧,智者千慮不都還必有一失嗎?可是她哪裏知道,麥小娜學圍棋的曆史可追溯到幼兒園時期,此人擅長布局喜歡慢慢收網的感覺,不用想就是個五子棋高手。


    兩人試著下了一局,毫無懸念,舒姝輸了,然後重新開局。接著,連下二十多局,舒姝竟是一局也沒有贏。


    麥小娜撐著腮幫子,仔細瞅著舒姝的表情問,“你這人真怪,連輸二十幾局,不帶情緒,連眉頭都不皺一下,不是故意讓我吧?”


    舒姝老實的回答,“不是願賭服輸嗎?”


    “哈!”麥小娜笑了起來,“哪道題不會,拿來吧。”


    通常人在傳達或告知他人信息的時候,是一個展現自己的過程,會更偏向於表達個人觀點,但麥小娜有點不太一樣,她先讓舒姝說出她的解答過程,然後從中得出問題,再告訴她錯在哪裏,接著找出幾道類似的題,讓她自己試著去做。


    拿麥小娜的話說:結果也許是唯一的,但問題是多變的,你要學會思考怎麽將手中的一變成三,然後再得出九。


    這個性格爽朗,思維獨特的女孩,班裏人緣極佳,舒姝由衷的喜歡她。不可否認麥小娜的出現,潛移默化地改變了舒姝的原本狹小的思維方式與人際圈,並將她帶入一個全新的世界,為自卑孤僻的她開啟了一扇門。


    舒姝仍然很安靜,卻不再自閉。


    每每課間活動,活潑的小娜會拉著她一起踢毽子或跳橡皮筋,然後對其他女孩子說,“行了,我和她一家,你們隨意吧。”


    舒姝剛開始還拒絕,卻怎麽也抵不住小娜的熱情邀約,有時也試著加入女孩們的課間活動。漸漸地大家便發現,舒姝踢毽子很厲害。再後來當小娜說,“我和她一家,你們隨意。”時便有人不幹了。大家會說,“怎麽能每次都便宜你呢?為公平起見,大家手心手背吧!”


    總之,現世安好。


    當然,除了另一個忽然頻繁出現在舒姝麵前的人,顧亦城。


    初中部和高中部不在一個地方,但不知為什麽,她和顧亦城總能在學校的走廊、樓梯、或者校園裏別的什麽地方詭異的不期而遇。


    她裝作視而不見,躲著他,避開他,可是就像是命中注定一般,無論她怎麽躲也躲不掉。


    也許,男人與女人的故事,總有個不經意的瞬間,因為某一方移不開眼,於是開始了。


    就像顧亦城與舒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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