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吵之後,兩人不再同進同出,甚至不再搭話。


    顧亦城是真的被氣得夠嗆,舒姝的話,讓他覺得自己為她所做的一起都很愚蠢。他將一顆心捧到她麵前,她到好,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踩在了腳下。她居然可以那麽滿不在乎的對自己說,就當一切沒有發生過,不要放在心上。他想:既然她都這麽說了,自己又何必在把她放在心上呢?於是他決定讓她清淨,讓自己解脫。


    那他解脫了嗎?答案是不能。駐進心底的人,豈是他想忘就忘?無論舒姝在不在他身邊,接不接受他,她都在哪裏,在他心裏。所以,當選擇誌願的時候,顧亦城毫不猶豫選擇了a大。


    隻可惜計劃是圓滿的,但現實偏偏不盡人意。


    顧亦城如意算盤打的響,他哪裏知道,就在他將誌願表遞交上去不過十分鍾的時間,學校便通知了他家裏,江蓉瞞著他重新填了份。半個月後,當他哼著小曲從江蓉手裏接過錄取通知書時當場傻眼,隻可惜一切已成定局,任他怎麽折騰也是無力回天。


    顧亦城不是傳統意義上聽話的孩子,他有著叛逆期孩子所有特征,然而逆反又分“本能叛逆”和“理性叛逆”,顧亦城這種“理性叛逆”實際上相當的危險。就如他十八年來一直知道什麽叫有所為有所不為,然而這一次他卻和家裏鬧翻了天。


    他父親顧岩性子硬,說不聽幹脆直接上家暴。他母親江蓉是個聰明人,有人唱了黑臉,她自然便唱起了白臉。


    顧亦城這個時候可管不了那麽多,據理力爭道,“媽,你可是信誓旦旦說過的,等我上了大學隨我怎樣都行。”


    “我和爸爸是可以不管你,但唐家管不管她我們可不能保證。你是上大學了,可她才上高中。”


    “感情你以前是逗著我玩吧?”顧亦城將通知書捏成團往桌子上一扔,“你們這是棒打鴛鴦,活生生讓我們兩地分離。”


    江蓉安慰他道,“兒子,你們年輕人不是最愛說什麽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一輩子長著呢,倘若倆連三四年都扛不住,這一輩又怎麽過呢?還是你們之間根本經不住考驗?”


    顧亦城無言以對,這話讓他怎麽接?他可不想承認自己的愛情是經不住考驗的,雖然他心底也確實沒底。半晌後悶聲悶氣的說道,“當然經得住!我和她的愛情天長地久,海枯石爛,日月可鑒……”話說到最後他自己都說不下去了。


    整個暑假,麵對前來道賀的各路人馬,顧亦城一點也提不起勁,當然也不覺得高興。他在心底問自己:難道自己的愛情就這樣莫名其妙被夭折?難道他和舒姝之間就這樣結束了?沒有答案,隻有茫然。從小一帆風順的他第一次栽了跟頭,第一次嚐到了愛而不得的滋味……


    夜深人靜的時候,顧亦城再次站在唐家別墅前,眼前是爬滿紫薇花的外牆,淡淡月色下,猶如蒙上了一層紫色的紗幔,恍如隔世。


    顧亦城彎腰撿起一塊石子去敲舒姝房間的窗戶,連敲三下,沒有任何反應。


    他站在她窗戶下,雙手環胸背靠在梧桐樹上,半垂著眼一動不動像是老僧入定,直到天邊正泛起魚肚白,才微微抬起頭,然後順著主樹幹爬了上去,跳上了二樓的陽台,陽台的落地窗關著的,透過窗簾的縫隙,他看見她像貓一樣卷成團縮在床邊,長長的頭發散開,更顯得臉小小的,一米五的小床,她連一半都沒占到。


    站在窗外,顧亦城抬手敲了兩下玻璃,沒人回應,睡夢中她翻了個身,身上的毛巾被滑了下去,他敲著玻璃的手頓了下,落下來的時候鬼使神差推了推她的窗戶,沒鎖,然後壯著膽子走了進去。


    顧亦城是踩著貓步走到舒姝床邊的,彎腰撿起地上的被子,然後給她搭在身上。指尖不小心碰觸到她大腿的肌膚,一股電流竄至全身,很自然便想到了自己先前在江邊前幹的“好事”,體內一陣發熱,畢竟這樣的地點太過誘惑,而她每一下呼吸聲像是啟動他體內情蠱的音符。


    他說服不了自己收回手,就像他控製不了自己的手在她身上遊弋。


    女人的直覺總是敏銳的,睡夢中的舒姝雖然聽不見聲音,卻還是感覺到了,迷迷糊糊察覺有人在摸自己,先是臉,然後是脖子,並且就快要摸到了她的胸上,頓時睡意全無,猛然睜開眼,隻見一個黑影杵在自己床邊,嚇得她渾身直冒冷汗,第一反應就是從床上跳起來,大聲尖叫,然而手腳卻被人壓住,黑影在她試圖發出半點聲音前緊緊捂住了她的嘴。


    “噓,是我。”黑影終於發出了點聲音。


    她瞪大眼,借著黎明的微光,終於看清來人,總算鬆了口氣,可是下一秒,她反而更加緊張。因為黑暗中顧亦城的眼睛特別亮,亮得讓她害怕,淩晨四五點,他跑自己房間來幹什麽?


    舒姝極力讓自己保持鎮靜,喉嚨裏發出幾個模糊的音。


    顧亦城不說話,但顯然沒有鬆開手的意思,而他的另一隻手還想繼續往她裙子裏鑽。舒姝記得抬腳去踢他,他抓住她的腳踝往上一提,整個人順勢壓了上來,趴在她身上道,“你答應我別叫,我就放開你。”


    他離得太近,呼吸還有意無意間落在她脖子上。狹小的空間裏,隻聽得見彼此的呼吸聲,顧亦城這才意識到自己將她壓在身下的姿勢是多麽的曖昧,而他的身體顯然比他的思維先一步覺醒,也更加誠實。


    迫於眼前這形勢,舒姝極力壓製住自己的怒氣,點點頭。


    顧亦城鬆開捂住她嘴的手。


    舒姝用盡全身力氣推他道,“你給我滾下去。”


    顧亦城可不幹,他道,“你不是說無所謂嗎?不是說什麽都可以當沒有發生嗎?”


    “你滾不滾?”她氣得咬牙,又去踢他。


    “憑什麽滾啊?”顧亦城敏捷地避開,說道,“我有沒有說過?你生氣時更可愛。”說著便抱住了她,“舒姝,我們別慪氣了。其實你也是在乎的,對吧?”


    感覺到他熱熱的氣息噴在自己脖頸間,舒姝一陣臉紅心跳,忙去推他、打他,可是無論她怎麽掙紮,男孩和女孩力量的差距是如此的明顯,她聽到了掙紮中身上的衣服發出的“吱吱”聲,還有他的手一刻也沒閑下來。


    舒姝道,“顧亦城,你到底要幹嘛?再不滾,我叫人了。”


    “叫吧,把所有人叫來才好。” 顧亦城反而笑了,他怎麽會不知道,唐鈺的房間就在隔壁,她不會喊,否則不會等到現在,比起他現在幹的事,她更怕被唐家的人發現自己一大早出現在她房間裏,她害怕,因為她寄人籬下。顧亦城都知道,正因為知道才更加的放肆,幹著連自己都覺得不恥的事,其實他現在何嚐不是怕得要命呢?他想要幹嘛?他不過是想盡可能與她親近。他在她窗下站了一夜,身體都是僵的,但舒姝的身體很軟,這軟度剛好能夠慰藉他的靈魂。


    他將她緊緊的抱在懷裏,摩挲著她的頭發,他道:“為什麽你寧願躲著我,卻不肯相信我?”


    舒姝沒有回答,也來不及回答,因為她聽見了門鎖轉動的聲音。當然,聽見門鎖轉動的人還有顧亦城,但他來不及有任何動作,門便開了。


    門外,唐鈺穿著睡衣,瞪著眼就站在門口,抓著門把的手因過分用力而顯得慘白,另一隻手裏還拽著把鑰匙,麵色極差,像是剛剛經曆了一場可怕的事情。


    顧亦城飛快的從舒姝身上彈了起來,轉而去拉唐鈺,指尖碰觸到她的頭發。唐鈺回頭看了他一眼,驚呼著跑開,“媽媽,快來啊,你看他們。”


    隨著唐鈺一聲高過一聲的叫喊,舒姝的心跟著揪緊,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顧亦城問她,怕嗎?舒姝說,怕。顧亦城說,別怕,有我呢!舒姝看了他一眼,沒有接話。


    相對於舒姝的慌亂,顧亦城表現得無比鎮定。雖然此刻他的腦子也是一片混亂,畢竟事情發展得太快,快得讓他措手不及,他問自己:這算不算是抓奸在床啊?雖然本質上他可什麽都沒做……然後他對自己說:反正要是追究起什麽責任,他都認。


    “跪下!”


    客廳裏響起羅琳怒火高漲的聲音,聽來格外駭人。昏沉沉的燈光下,她和唐業並肩並座在沙發上。二樓的過道上,唐鈺居高臨下的冷眼旁觀。舒姝看見一樓角落的保姆房,像是隙開了一條縫。幾米遠的距離,她足足用了十分鍾才走到羅琳麵前,低著頭,然後跪了下去。


    顧亦城愣了一下,便要去拉舒姝起來。但舒姝那敢起來,急忙拍掉他的手,抬起頭瞥見羅琳冰冷的臉,又低下頭去。顧亦城不知道怎麽辦,見她跪,做勢也要跪。


    羅琳攔住他,不讓他跪。


    顧亦城以最快的速度整理了思路,目前的情況是什麽?目前的情況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兩人被發現時還在床上,而他必須告訴屋子的主人,其實自己什麽也沒做……


    顧亦城不知道怎麽解釋,更不知道如何打破現在這僵局,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所有事往都自己身上攬,“唐叔叔,羅阿姨,其實,這不關她的事……你們要怪就怪我吧,是我大清早翻牆跑她房裏去的,但我們什麽也沒做,我們……總之,別為什麽難她,行嗎?”


    羅琳抬手打斷他,“你這孩子,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抗。”


    “因為事實就是這樣……”


    “亦城,難怪你媽媽總誇你一腔熱血。”羅琳再次打斷他道,“放心,你唐叔叔已經和你家裏通過電話了,你媽媽馬上就過來。”


    顧亦城張了張嘴,話到嘴邊便給吞了下去,因為他發現不管是羅琳還是唐業,對於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唐家,出現在舒姝房間裏,而兩人為什麽會躺在一張床上,根本沒有興趣知道,也不想聽任何解釋,他們不過是在等他家裏人過來,然後帶他回去。


    顧亦城原本想要做英雄,在被唐鈺發現那一刻,他也怕的要命,但是當他察覺到舒姝的顫抖,強烈的保護欲便掩蓋了心裏的畏懼。他想,唐家要他怎樣都成,實際上他也願意去負這個責。但是,當他昂首挺胸等待唐家的審判,他們卻繞過他,將矛盾對準了他要保護的人。他想說,他們偏偏不讓他說,他想為自己的行為承擔任何責任,他們偏偏說他沒錯。


    不一會兒,江蓉匆匆趕來,顧亦城見一貫注重儀表的江女士連頭發都沒來得及梳,歎了口氣,低低的叫了聲“媽”,江蓉瞪了他一眼,見舒姝跪在地上,拉著羅琳的手道,“別為難孩子了,亦城我先帶回去了啊。”


    “行!”羅琳賠笑,轉頭對唐業道,“老唐,你送送他們吧。”


    “媽……”顧亦城拉拉江蓉,眼睛一直瞅著舒姝。


    江蓉心中豈能一點想法都沒有?顧亦城那點心思,她豈會不知,也沒多想,直到他執意要考a大,並且為了誌願一事和家裏鬧翻後,她才意識到兒子對這女孩的感情可能不僅僅是愧疚。他焦慮,他難耐,他像丟了魂似的沒日沒夜的站在她窗戶下促足觀望,豈止愧疚,完全就是入了魔。可是讓她怎麽相信一個因為兒子失去聽力的女孩,兩人之間是真心相愛?她不得不對這情感加上一個問號。她對顧亦城說,如果愧疚,顧家願意補償,什麽樣的形式都可以,真的不用搭上感情,可他哪裏聽得進去。


    隻是她也沒想到,自己一手帶大的寶貝兒子,膽子竟大到半夜去爬人家女孩子的床。他幹了什麽,想幹什麽,她都不敢去想。


    江蓉道,“先回家。”


    “媽……”顧亦城站在原地,絲毫沒有要走的意思。


    江蓉啐了一口他,低聲罵道,“沒出息。”


    顧亦城漲紅了臉,又看了眼舒姝,隻得乖乖跟在江蓉後麵回了家。


    顧亦城走後,羅琳拉著舒姝的胳膊將她拽回房間,問道:“舒姝,他碰你沒,你們有沒有……有沒有?”


    舒姝有點慌,因為羅琳拉著她胳膊的手越來越用力,她塗著紅蔻丹的指甲深深陷入自己的手臂,劃出一道血印子。對於男女之事,她並非完全不懂,卻也不是完全都懂。羅琳說的“碰沒碰”她也沒有個準確定義。但她真的很害怕,因為她不知道接來會發生什麽,自己又該怎麽辦。


    她望著羅琳,迷茫的擺了擺頭,不像是點頭也不像是搖頭。


    “到底有沒有?”


    “我,我不知道……”


    “我先前告誡你的話,你忘了?你才多大,就搞出這種事來?”


    “不是我,是他自己跑來的。”


    “你不去撩他,他會翻唐家的牆?前段時間,這孩子為了你,可把顧家上次折騰得夠嗆。北京那麽好的大學不願去,偏偏要複讀考a大。”羅琳用手指直戳她的頭,“你這孩子從小到大就沒讓人省過心。”


    舒姝使勁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直到嚐到了一股腥甜味,抬手去拭嘴角的血,卻摸到了兩行熱淚,才知道自己哭了。


    羅琳將床頭櫃上的抽紙盒扔給她道,“把眼淚擦一下,算是個教訓吧。記住,以後別去惹顧家那孩子。”


    舒姝道,“我沒惹他。”


    羅琳冷哼道,“他還能平白無故喜歡上你?”


    舒姝道,“小姨,我有惹你不高興嗎?你不也不喜歡我嗎?”


    羅琳揚起手就是一耳光。


    舒姝捂住臉,抬起頭望著她,又重複了一次,“我沒惹他,沒有!”


    羅琳看了她半晌,最後道,“你收拾一下東西,暫時去舅舅家住一段時間。”


    顧亦城這邊,江蓉就該事件是既不問也不提,回家後一頭紮進廚房,說是要給他做頓豐富的早餐。


    顧亦城說,“媽,我知道人都護短,但你們這樣讓我很難受,非常難受。”


    顧亦城還說,“讓我一個人靜靜吧。”


    然後,他將自己反鎖在房間裏,一待就是一個上午。


    然而,當他從房間裏出來後,做了他這輩子最為瘋狂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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