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一上車開始,董修就隱隱約約聽到哪裏有狗叫聲響起。


    “車上還讓帶寵物,公交車果然坐不得。”董修直皺眉,他生下來就是小少爺,從上幼兒園開始就有百萬的豪車做為保姆車專門接送上下學,從未體會過做公交車的滋味,他隻覺得這裏又亂又吵,小孩子的嬉笑打鬧聲跟蒼蠅似的在他耳邊嗡嗡直響,讓他心煩意亂,但他不能睜開眼,自然也找不到具體的人喝止,隻能強自忍耐,如今竟然發現車上還有狗?


    這都可以?司機竟然也讓上,不怕狗會咬人嗎?


    董修隱隱感覺到了一點不安,他雙臂的傷口雖然已經止住了血,但肉和骨頭都還露在外麵……


    車上,還有狗?


    他耳朵微微一動,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覺得那狗的喘氣聲似乎離他越發的近了……


    不、不會吧……


    很快,他感覺到有什麽東西碰到了他的腿,他忍不住往後靠了一下,一陣腥風突然迎麵而來,不知道是什麽東西撲在了他的身上,然後照著他的胳膊上的傷口,連肉帶血狠狠的咬了一口!


    “啊啊啊!”董修疼的眼冒金星,差點沒暈過去,他立刻站起來轉動身體,試圖將那東西甩開,然而那東西的牙齒咬合的太死,竟怎麽也無法擺脫,董修躺在地上打滾,但那東西仍然汪汪叫著啃咬著他的胳膊,他甚至清楚的感覺到自己上臂的肉被咬掉了好幾塊。


    “救命!救命啊!”董修大聲呼號:“誰的狗!快拉開它!快拉開它啊!”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董修意識到自己隻能自救,他掙紮著從地上再次爬起,依靠直覺朝著某個方向拔腿就跑,卻狠狠的磕上了椅子腿,疼的他跪在了地上,到底還是再次沒控製住,眼皮掀起。


    “咯咯咯……”巨大的石眼再次歡樂的眯起,頓時將董修整個人吞噬。


    隻剩下一條命了。


    “姐姐,我不能摘下遮住眼睛的布,不然會死的。”齊小葵又放下手,沮喪的說。


    “沒事的,”齊小柔勸道,“我在這裏呢,誰也無法傷害你,你快摘下來吧。”


    “可是……”齊小葵十分動心,她已經十五年沒有見過姐姐的樣子了,隻有偶爾做夢才能重溫往日的幸福時光,可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發現自己竟然漸漸記不得姐姐的麵容了,就算在夢裏也十分模糊,這讓她既悲傷又驚恐,她怕自己有一天會忘記了姐姐的樣子,如今這個機會就擺在眼前,她恨不得什麽也不想,立刻扯開眼罩撲到姐姐懷裏痛哭一場,然而經曆過幾次死亡,她再也回不去那個單純的自己了。“可是這車上有美杜莎,如果我睜開眼,就會死,也沒辦法看到姐姐的樣子。我剛才就死了一次……”


    “隻不過才一次,你還有很多條命呢,不要擔心,”齊小柔仍然溫柔的說,“快拿下來吧。”


    沒想到,齊小葵卻突然變了神色,她身體猛的向後仰,驚怒的叫道:“你不是我姐姐,你是誰?!”


    “我是你姐姐啊,小葵,你到底怎麽了?聽不出姐姐的聲音了嗎?”齊小柔的聲音變得十分悲傷。


    齊小葵有片刻的遲疑,卻很快就堅定了神色,“你不是我姐姐,我姐姐那麽善良體貼,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絕不會說出‘才死一次’這樣的話,她會心疼我,會反過來阻止我摘下用來保命的布,你想引誘我露出眼睛,你到底是誰?!”


    就是這樣,雖然心裏充滿急切的渴望,雖然想要永遠沉溺在美好的夢境裏,但齊小葵卻還是做不到說服自己,那是齊小柔,是她的姐姐啊,她怎麽能容許自己縱容一個冒牌貨代替她獨一無二的姐姐!


    她疾言厲色的質問回蕩在耳際,也擴散在這一小片空間,然而,她並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那聲音不僅沒有回話,反而連存在感都消失了,等到齊小葵再努力感受時,卻發現周圍好像空無一人了。


    另一邊,辛萌也遇到了麻煩。


    一陣突如其來的天旋地轉之後,他突然發現自己的另外一隻手也被人握了起來,那隻手寬厚,溫暖,和另一邊的,一模一樣……


    “遊毅?”他試探的小聲叫了一聲。


    “怎麽了?”


    “怎麽了?”


    兩道一模一樣的聲音同時從他左右兩邊傳來!


    有兩個遊毅!


    他們都在抓著自己的手!


    辛萌記得之前遊毅是坐在他右邊的,那左邊的這個就是冒牌貨了吧,左邊……


    哪邊是左來著?


    辛萌突然驚恐的發現,自己竟然分不清左右了,他就好像被蒙著眼放入遊樂場的旋轉杯裏玩了一個小時,前後左右順時針逆時針的同時轉著,他完全失去了對方向的正確認知,根本無法分辨哪邊是真正的遊毅,哪邊又是那個假的!


    “遊、遊毅……”辛萌想拉回手,卻不知道該拉回哪邊的,幹脆一起拉,然而,兩邊的手卻都如同鐵鉗一般,死死的攥著他的手,不讓他掙脫。


    “別鬆手,有危險。”


    “別鬆手,有危險。”兩邊的聲音仍然同時響起,半秒都不差。(*為了節省字數,以下隻簡寫一句,“”符號內為兩個人重疊的話。)


    “遊毅,我覺得……”辛萌欲哭無淚,“我覺得我旁邊多了一個你……”


    [能分清嗎?]


    “我、我分不清楚,你們的手和聲音都一模一樣,”他不安的在椅子上動了動身體,“還有,我突然分不清楚左右了,怎麽辦?”


    盡管知道有一個“遊毅”肯定有問題,但辛萌還是忍不住向他們求助,其實他內心十分羞愧,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自己理所應當的必須能夠認出真正的遊毅來,可是事實卻不是如此,這讓他很沮喪,還有一種心虛徘徊在心裏,揮之不去。


    [……]


    “遊毅?”男人一說話,就是雙重奏,讓他覺得詭異,可男人一言不發,他就更害怕了,忍不住攥緊了雙手,手心都冒了汗。


    他努力的分辨兩邊手感的不同,然而卻仍然覺得是一模一樣的,他甚至鼓起勇氣仔仔細細的去摸他們的每一根手指,可是就連食指指節上繭子的厚度都沒有任何區別!


    真的是分毫不差!


    “我怎麽辦,該怎麽辦啊遊毅……”男人沉默的時間越長,辛萌就越快被莫名其妙湧來的負疚感和恐慌感壓的喘不過氣。


    [冷靜。]遊毅終於說了話。[這是幻覺。]


    “幻覺?”辛萌一愣,不明所以。


    [這幻覺是從人的心底誘發,所以它能看透你心中所想,並讀取你過去的記憶。]遊毅說,[在你心中我是什麽樣,另一個出現的人就該是什麽樣。你的印象越深刻,記得細節越清楚,幻化出的人就越真實,越真偽難辨。]


    “是、是這樣嗎……”聽男人的聲音似乎還有點滿意,辛萌放下了心,又覺得不太好意思,他平時觀察遊毅,原來觀察的這麽仔細嗎?


    “那怎麽擺脫這個幻覺呢?”辛萌問。


    “隻要你睜開眼睛,就一定能分辨出來。”這次的聲音並不是雙重奏,卻忽左忽右,讓他搞不明白是從哪邊傳來的,但從內容來看,一定不是真的遊毅說的,辛萌決定不理會它。


    [睜開眼睛,就能分辨。]


    緊接著,竟然又是雙重奏!


    這代表著不論是真的還是假的遊毅,都說了這句話嗎?


    辛萌心裏一緊,不知道該不該聽從遊毅的話,他潛意識裏是很信任遊毅的,但又總覺得違背常理,這種危險的境地,遊毅真的會讓他無所顧忌的睜開眼嗎?


    這雙重奏會不會也是幻覺的一部分,為了蠱惑他睜眼?


    不過,換一個思路去想,分辨不分辨出來,又真的重要嗎?


    目前看來,兩邊的遊毅無論是說的話還是動作,都是一樣的,就算他握著假遊毅的手,那又怎麽樣,隻要那邊的“幻覺”不傷害他,他就這麽握到下車不行嗎?


    然而,辛萌卻忘記了剛才遊毅說的話,幻覺由心生,當那個想法在他心中浮現出的下一瞬,就有一側的遊毅換了動作。


    溫暖寬厚的手掌鬆開了他的手,反而順著他□□的手臂一直向上緩緩撫摸,辛萌一顫,覺得雞皮疙瘩都炸起來了,皮膚敏感的不得了,那種撫摸的感受竟是格外熟悉,他能確定這的確是遊毅的動作,但奇怪的是,自從他認識遊毅之後,卻從未和遊毅這樣親近過,這種熟悉感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呢?


    沒有給他太多疑惑的時間,那隻手輕輕握住他的上臂,拇指在光滑的皮膚上摩挲,摸的辛萌腰都軟了,這……這分明是*的動作啊?!


    這是誰?是真正的遊毅嗎?


    辛萌知道這種時候不應該想東想西的,如果這隻手是那個假遊毅的該怎麽辦,他應該立刻掙脫,把那隻手狠狠的甩下去,但他的身體就是用不上力氣,心裏有個聲音在說:萬一是真的呢?


    辛萌困擾的皺起眉,他不知道自己心裏怎麽會冒出這麽個想法,真的遊毅不會對他做出這種動作啊,而且就算是做了,他甩開……又怎麽了?


    他搞不清楚自己的想法,似乎除了身體,連思想都不再受自己控製,他忍不住懷疑,難道這遊戲還能控製一個人的大腦?


    趁著他沒反抗,那隻手的動作越發肆無忌憚,甚至一路摸到了辛萌的胸膛,繼續往上,在經過脆弱的脖頸時辛萌終於忍不住往一旁躲過去,不過那隻手並沒有如預想般掐住他的喉嚨,而是再次向上,手指捏住他的下巴固定住。


    辛萌感到有人在向他俯身靠近,呼出的氣息都拂在了他的臉上,一種要被親吻的預感浮上心頭,辛萌呆呆的坐著,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反應。


    突然,他感覺到另一邊那隻始終沒有動靜的手,突然轉了一圈,拇指抵在他的掌心,用力按了三下。


    辛萌一驚,手指頓時蜷縮,那拇指又按了三下。


    遊毅!


    那才是真正的遊毅!


    全身的力氣好像突然回歸,辛萌用力的把抓著自己下巴的手掰開,然後又單手推開靠近的人,他好像現在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做了什麽,胡亂的揮舞著那隻手臂,羞窘難言的罵道:“滾開!快滾開!”


    觸感突然消失,辛萌並沒有看到,一個滿是利刃般牙齒的血盆大口,離他不過隻有一公分的距離,被他一巴掌給拍飛到了一邊。


    遊毅收回視線,緩緩閉上眼,單手將遮眼布再次綁好,靜靜的靠回了椅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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