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的門從外至內緩緩推開,每移動一分,薛h和玉麵羅刹的心就往下多沉一分,


    門外之人來的太快,來不及讓他們想出任何對策,甚至來不及將手中錦盒藏起來。


    薛h倏地站起,和玉麵羅刹互看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出決絕之色。鐵鷹已經身受重傷,若隻應付吳秋水一人,拚盡兩人全力,倒也有七八分勝算。


    門,終於大開,撲麵而來的陰寒之氣瞬間灌滿整間石室,來的卻不隻一人,而是兩個人。


    一人身形瘦小,卻帶著氣吞山河的威嚴之勢,正是消失多時的吳秋水。另一人,竟是本應在客棧內隱姓避世的左寒山!


    薛h這一驚非同小可,左寒山的縮骨功她曾親眼見識過,那與鐵鷹不分伯仲的強大威壓,讓她第一次因實力上的巨大懸殊而感到恐懼。


    而更令她感到可怕的是,依鐵鷹所言,當日左寒山在客棧內故意告知他們密道所在,又前往莊內報信,助鐵鷹設局逼吳秋水遁入密道。現在看來,這一切竟都是由這個被軟禁在屋內的老人一手設下的連環局。


    原來自己和玉麵羅刹甚至那高傲自負的鐵鷹,從頭到尾都在吳秋水的掌控之中,一步步走入陷阱之內。若沒有對時機、環境乃至人心分毫不差的把控和計算,如何能將這局布置的天衣無縫?這貌似手無縛雞之力的瘦弱老人,實在比他身邊那些絕世高手還要可怕萬倍。


    想到此處,她不由衷心的誇讚道:“吳莊主果然一代梟雄,這招一石二鳥之計,殺人於無形,薛h深感佩服。”


    她深吸一口氣,又繼續道:“像吳莊主這樣的人物,竟會被鐵鷹鉗製到此時才出手,想必也是另有隱情吧。”


    吳秋水輕撚短須,冷冷一笑:“我這一生唯一做錯的一件事,就是信錯了那個小人。我一向知道鐵鷹心高氣傲,不甘屈於人下。隻是念他身懷絕技又一向忠心,便放手將莊內事務交給他打理。誰知他竟趁我病重,將我囚禁起來,妄想控製整個山莊。要對付他一人當然容易,但我絕不允許莊內再有此等貳心之人,於是索性一直裝病下去,且看這莊內還有多少人與他暗中勾結、欲行不軌。”


    說到此處,他臉上又露出得意之色,“隻可惜鐵鷹武功雖高,卻太過貪心,也太過自負。我讓寒山假意投誠,故意透露山莊內另有玄機的秘密給他,又安排你們進莊,就是給他一個不得不出手的理由。這樣我才能名正言順的將他誘至地宮之內,再讓寒山帶著暗衛從密道入莊,與莊內親信裏應外合,將鐵鷹嫡係一網打擊。”


    “還能順便借我們的手幹掉鐵鷹,再幫你解開這石室之謎。”玉麵羅刹突然出聲,冷冷替他接道。


    吳秋水瞥了他一眼,又轉向薛h手中錦盒,雙目中射出銳利的光芒,“沒錯,我辛苦布局,若隻為除掉鐵鷹一個人,豈不是太過無趣。還好兩位不負我所望,薛姑娘不愧是薛先生的愛女,能這麽快就破解我多年難以參透的謎題,實在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薛h聽他提起爹爹,內心又是酸楚又是憤怒,淒聲道:“隻可惜,我爹從小便教我要行善抑惡,所以今天就算拚上我這條小命,也不會把東西交給你!”說完又笑著看向玉麵羅刹:“葉大哥,你我左右都是一死,不如放手一搏,殺個痛快可好。”


    吳秋水臉色一變,身邊得左寒山應聲而出,一招歸魂爪使得又快又狠,轉眼已至兩人身前。


    薛h長鏈入手,隻待誓死一戰。卻突然感到手中一空,玉麵羅刹竟搶先將錦盒奪走,將其橫在身前,不躲不閃迎向左寒山。


    左寒山眉頭一皺,自己這一擊之下,縱能將此人重傷,隻怕錦盒內的東西也會碎成粉末。但他反應極快,立即氣運周天,關節咯咯作響,雙手竟陡然變長,繞過玉麵羅刹腋下,直抓到他背心之上。


    玉麵羅刹心口一陣劇痛,背後被抓的血肉模糊,猛地突出一口鮮血,而嘴角卻是一彎,他等得就是這一刻!


    就在左寒山一擊得手,尚未抽身之時,玉麵羅刹手中突然抖出一條絲線,將自己和左寒山雙手死死纏在一起。入莊之前,他曾借了薛h的天蠶絲,想不到此時真能派上用場。他雖武功不及,卻勝在步伐多變、身姿輕盈,一時間竟纏得左寒山無法脫身。


    玉麵羅刹就趁這一刻空隙大喊道:“小妹快走,此事因我而起,自我而終,秋水山莊之事從此再和你無關!“


    薛h看得心中焦急,但她本不是扭捏之人,知道自己再多猶豫一刻,就會白白玉麵羅刹這番苦心。於是她足尖點地,銀鏈橫空朝門口的吳秋水劈出,一邊往外衝出一邊顫聲道:“葉大哥,要等我回來救你。若你不幸身死,薛h一定為你報仇!”


    吳秋水並未還手,隻是側身一讓,眼睜睜看著薛h從身邊逃脫,卻冷聲道:“我秋水山莊豈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之處!”


    薛h不及多想,隻向室外飛奔,她不知道這石室在地宮的哪個方位,也不知道地宮內還有沒有第二條路能逃脫,但是既然玉麵羅刹拚死為她博得一條生路,她便隻能往前,哪怕隻有一線生機都要盡力一搏。她不敢去聽去想現在石室內發生了什麽,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卻不敢做任何停歇,直至跑到路的盡頭,她猛地停下腳步……


    眼前並沒有地宮,也沒有地道,隻有一扇由粗柵欄緊緊鎖住的大門,一抹月光自欄杆間隙處斜斜照在石板地上,順著這月光看去,門外是重重守衛,無數的火把在眼前跳動,一種絕望感瞬間襲上她全身。


    原來,他們竟犯了一個如此大的錯誤,因為在甬道中昏迷,便理所當然以為那石室就在地宮之中,豈料他們早已被移至山莊之內,如籠中之鳥,插翅難飛。


    身後腳步聲緩緩響起,吳秋水和左寒山拖著已經重傷的玉麵羅刹不緊不慢的跟了出來。


    薛h忙過去扶住玉麵羅刹,兩人知道再無逃生可能,心中反而平靜起來。


    薛h望向吳秋水冷冷道:“吳莊主如今得償所願,不知想要如何處置我們?”


    吳秋水嘿嘿一笑:“你們好歹也算是秋水山莊稀客,在處置之前,先隨老夫看一出戲如何?”


    說完他示意門外護衛放下柵欄,一行人走到大門前,莊內管事護衛早已集結於此,無數的火把舉在手中,將墨黑的天空映的如同白晝一般。


    一見吳秋水前來,四條黑影從人群內躍起,緊緊護在他身邊,正是當日客棧內深藏不露的賬房、跑堂幾人,他們早已換上護衛服飾,恢複暗衛身份。


    吳秋水端坐到早已備下的太師椅上,雙手一揮,人群中立即押出數十個滿臉血汙、用鐵鏈鎖住的壯漢,為首一人,正是重傷在地宮內的鐵鷹。


    吳秋水目光如刃自他們身上一一掃過,平緩而有力的聲音在每個人耳邊響起:“逆賊鐵鷹犯上作亂,幸得左寒山長老相助,將其擒獲,又揪其黨羽共三十二人,今日在此斬首示眾,以儆效尤!鐵總管,你還有何話想說?”


    鐵鷹背脊筆直,冷傲的盯著吳秋水:“以前是我小看了你,才中了你們的奸計,你們想殺便殺,但休想讓我再做你門下之狗。”


    吳秋水俯下身子,半眯的眸子中寒星閃動,一字一句緩緩說道:“你要記住,我吳秋水,永遠是這裏唯一的主人!”


    此時,左寒山率莊內眾人一齊跪地大呼:“莊主英明,我等將誓死效忠莊主!”


    吳秋水望著眼前一片火光耀動,蠟黃的臉上泛著奇異的光澤,已近幹枯血液仿佛再度沸騰起來,這是屬於他的國度,他開辟的疆土,他是這裏唯一的王者,從此再無人能撼動!


    這時,一陣清朗的船工號子自莊外傳來,由遠至近,在寂靜的山水間顯得格外響亮。莊內物資一向由專人從水路運送,十幾年來從未聽過有人喊過號子,眾人一時間麵麵相覷,不知作何反應。


    吳秋水心中一沉,忙給左寒山使了個眼色,道:“你,上去看看。”


    左寒山領命,一躍登上更樓,往遠處一望。隻見原本停在岸邊的烏篷船,正被人緩緩朝內駛來。船夫蓑帽遮臉,唱著號子,賣力的撐著漿在水波間前行。


    船上一人著紫色官服,頭戴五梁冠帽,外批一襲白色狐裘,月華如水,輕輕灑在這人肩上,如山水深處走出的翩翩君子,說不出的俊雅雍容。


    他嘴角微揚,眼神輕柔,又如誤入桃源的風流文士,無故驚起一灘鷗鷺。


    這時,號子聲戛然而止,那人朗聲喊道:“大理寺右少卿顧勳,求見吳秋水莊主。”溫潤的嗓音在夜色中傳的綿長悠遠,足見其內力深厚。


    左寒山麵色微寒,不知道此人到底什麽來路,隻得看向吳秋水,等他發布號令。


    吳秋水眉頭緊鎖,沉思一番,終是下定決心,冷聲喊道:“放箭!”


    彎弓聲一起,四座更樓上數箭齊發,淩空而射,直奔顧勳而去。


    顧勳臉上笑容未變,隻將手中狐裘一揮,雙足往上一踏,瞬時掠出數丈遠,撐船之人也立即跳入水中,隻剩水中的烏篷船被利箭射的四分五裂開來。


    顧勳自懷中撚出一枚銀鏢,輕輕一揮,釘入城樓之上,在這暗夜中,燃起一簇火花。


    就在火花燃起之時,四座更樓突然同時爆發出巨響,一時間火光衝天,夾雜著呼喊之聲。眾人還未及反應,城門處又是響聲大作,原本堅不可摧的城門,竟然被炸出一個大洞。


    顧勳腳踏狐裘,禦水而行,在湖麵上劃出一道銀光。行至岸邊,飛身一躍,穩穩落在城門之前。


    隻見他負手踱步,自火光中緩緩走入城門。望著麵前臉色鐵青的吳秋水,顧勳仍是嘴角含笑,目露惋惜之色道:“吳莊主不願敞門相迎,顧某隻得出此下策,還望莊主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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