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杏樹隨風搖曳,散落下一片花雨,顧勳的眉眼沐在午後熾熱的陽光下,一點點朝她侵近。薛玥的臉騰地紅了起來,心慌意亂間,連忙用雙手把臉緊緊捂住,將眼睛、鼻子、嘴巴遮了個密不透風,心中偷偷地想:這樣,應該就親不到了吧。


    可麵前的壓迫感卻並沒有消失,那人的氣息越來越近,夾雜著杏花的香氣,方寸流轉之間,被他吐出又被她不小心吸入。那日醉酒後的畫麵突然撞進薛玥腦海中,讓她連指尖都莫名微顫起來。


    顧勳的臉停在她麵前幾寸的地方,十分耐心地將她捂臉的手指一根根地輕輕掰開。薛玥自指縫中望見那近在咫尺的笑顏,心髒砰砰砰地快要跳出胸膛,她重傷未愈,虛弱的身子有些承受不住這樣的重負,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起來。


    顧勳見她緊張成如此模樣,生怕她會就此暈了過去,連忙將身子撤了回去,又伸手捏了捏她漲得通紅的臉頰,笑道:“瘦得麵無二兩肉,還是等養胖一些再親罷。”


    薛玥鬆了口氣,終於將呼吸平順下來,眼神假裝鎮定地往窗外瞟去,心中卻覺得這話聽得有些不是滋味,好像自己變成了一頭待宰的豬,要等養肥了再吃一般。


    薛玥皺著眉頭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內心是慶幸還是失落。她用餘光偷偷看去,那罪魁禍首卻正一臉淡然地看著書,好似剛才的心慌意亂隻是她的臆想而已。微風卷入窗欞,將屋內的曖昧氣息慢慢吹散,樹影也停止了搖擺,隻有院內的幾隻夏蟬還在不知疲倦地吱吱叫著。


    正當薛玥被這蟬聲叫得莫名煩亂之時,門外突然響起了“砰砰”的敲門聲,有人通傳道:“顧大人,張寺丞來了。”顧勳麵色一斂,忙放下書道:“知道了,讓他在偏廳等我。”


    他起身將薛玥從椅子上抱起,小心地放回床上,又為她把錦被掖好,柔聲叮囑道:“方才你氣血有些紊亂,現在好好睡一覺,別再胡思亂想。”薛玥忍不住想出聲反駁她才沒有胡思亂想,顧勳卻又俯身下來,輕輕在她嘟起的唇上啄了一下,嚇得薛玥將到了嘴邊的話全縮了回去,隻瞪大了眼睛望他。顧勳卻笑得賊兮兮道:“現在可滿意了,乖乖休息,等我回來。”


    薛玥羞愧萬分地把頭埋在錦被裏,手指偷偷撫著嘴唇,臉上泛起紅潮,心中反複揣度,莫非是自己剛才表現的太過失落,被他看了去。她心頭躊躇,輾轉反側,隻覺得那人可惡之極,這下她想不再胡思亂想都不成了。


    顧勳一路走入偏廳,張衝一見他便急切地起身想要說些什麽,顧勳卻示意他先坐下,朝窗外看了一眼。張衝心領神會地走到窗邊往四周檢查一番,才轉回身子小聲道:“我們布置在柳氏身邊的人果然已經出了事,吳秋水這個老狐狸,不知偷偷布局了多久,讓我們都不小心著了他的道。”


    顧勳慢慢走到錦案後坐下,冷笑一聲,道:“不過是強弩之末垂死掙紮而已。我們這次沒有防備,才會僥幸讓他得逞。現在他既然敢出來承認,這筆賬我一定要好好和他算。”


    張衝卻依舊憂心忡忡,“但是現在我們在明他們在暗,我們還不清楚他手下到底有多少人,藏在何處,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麽,始終是一大隱患。”


    “無妨。我在找他的破綻,他也在找我的,端看哪一方更加有耐心,哪一方,能笑到最後。”


    “那我們現在該做些什麽?”


    顧勳走到書櫃旁,打開一個暗格內拿出一樣東西交給張衝,小聲和他交代一番,又認真叮囑道:“先把這件事辦好,一定不能出了差錯!”


    張衝連忙將那樣東西收好,領命而出。顧勳記掛著薛玥的傷勢,便也隨他一起走出門去。他一路走到遊廊上,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四周靜的隻叫蟲鳴之聲,竟連一個丫鬟小廝都未碰見。他心中猛地跳了起來,連忙疾步走到薛玥門口推開門衝了進去,隻見逆光之下,有一個黑影正站在床邊,手持利刃朝床上狠狠刺去。


    顧勳隻覺得全身血液頓時被凝固住,他怒喝一聲朝那黑衣人撲去,黑衣人猛地一驚,見逃脫不及,竟反手將那把尖刀刺進了自己的胸口。顧勳顧不得其他,急忙朝床上望去,隻見錦被上已經被刺出一個的大洞,卻沒有半點血跡,他頓時鬆了口氣,覺得腳下有些虛浮。這時他感到有人在輕輕扯動他的褲腿,顧勳連忙低頭,就望見薛玥正一臉驚恐地趴在床下。


    他連忙將她抱回床上去,緊緊握住她的手,竟一時說不出話來。薛玥臉色蒼白,心有餘悸道:“我聽見外麵有動靜,覺得有些害怕,就想盡辦法滾了下來,爬到床底下躲著……”她後半段話還沒說出口,就已經被顧勳一把抱在了懷裏,他抱得那樣緊,生怕一鬆手就要又一次麵對失去她的恐懼。


    顧勳滿懷歉疚,剛要出言安撫,眼角突然瞟到地上的屍體,麵色一沉,心道:“不好!”他連忙喚來幾個家丁守在房內,急匆匆朝院外衝去。


    果然,他一走出門口,就看到張衝捂著胸口躺在地上,明顯是受到了襲擊。他一看到顧勳,麵上就帶了羞愧,憤憤道:“都怪我一時不察,中了他們的埋伏,那東西被他們……”他不敢再說下去,隻懊惱地握緊拳頭狠狠砸向地麵。


    顧勳緩緩蹲下身子,麵色陰沉得辨不出情緒,而張衝口中的“那樣東西”,卻已經落在另一人手中把玩。


    這是一塊表麵鎏金的銅牌,論其本身並不太值錢,但上麵刻著的幾個字,卻又令它價值千金。


    “金吾衛副率嶽正。”吳秋水摩挲著銅牌,念出這一行字,麵上露出探究的微笑。原來這正是一塊金吾衛副率腰牌,帶著這塊腰牌,便可自由出入禁中衛隊。對有心之人來說,可謂是珍貴無比。


    吳秋水將那腰牌輕輕放在麵前的桌案上,開口道:“小然啊,你說顧勳為什麽會收藏著這麽一塊腰牌,又把它鄭重其事地交給了張衝。”


    他身旁站著名看起來十分不起眼的青衣人,此刻正畢恭畢敬回道:“屬下駑鈍,還望莊主明示。”


    吳秋水緊緊盯住那枚腰牌,思索了許久,又問道:“你還記不記得,我讓你們搜集這些年顧勳所辦的案子,有哪一件是和金吾衛有關。”


    卓然在腦海中仔細搜索,突然眼睛一亮道:“是李首輔之子李修文的那件案子。他能定罪便是因為偷竊了禁衛的布陣圖,最初也是在金吾衛慎撫司被審訊的。”


    吳秋水蠟黃的臉上泛起光芒,激動的雙手都有些發顫,道:“沒錯,就是這件事!李首輔的兒子死得不明不白,偏偏又這麽巧和他顧勳有關。這中間一定有什麽破綻,因為我的出現,令他愈發放心不下,才會急著讓張衝去處理。”他連忙對卓然道:“你帶些人,想辦法混入金吾衛,我要你們拿到李修文當日在慎撫司審訊的供詞。”


    卓然好似有些為難道:“那裏可是禁中軍營,就算有了這塊腰牌,也不是我們想進就能進的。”


    吳秋水眸中閃過狠戾,冷聲道:“我秘密養了你們這麽多年,現在不用又用在何時。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都得給我辦好這件事,不然不僅拿不到你想要的好處,連這個月的解藥我也不會給你們,屆時你們就等著毒發時生不如死的滋味吧。”


    卓然低下頭,眼中露出怨恨神色,卻也隻得恭敬從命。吳秋水麵色稍霽,又道:“你放心,我雖不在京中多年,但秋水山莊和朝中也有著剪不斷的聯係,到時候你見機行事,我會想辦法找人和你接應。”


    卓然心中稍定下來,連忙退出門去著手安排。此時夜色漸濃,一輪圓月高高升起,月光下照著陰謀和算計,也照著真心與柔情。


    薛玥將身子縮到床的最角落,雙手死死攥住被角,緊張得手足無措,結結巴巴地開口道:“你……你真的要睡這裏!”


    顧勳正站在床沿,一邊鋪著薄被,一邊坦然道:“那些人下午沒有得手,晚上很可能會折回。為了保證你的安全,我必須得留在這裏。”


    薛玥哭喪著臉,可憐兮兮地朝地上指去,顧勳皺起眉頭,彎腰湊到她身前道:“我必須靠你近些,才能確保你沒有閃失。再說……”他歎了口氣,似是有些委屈道“我腿傷未愈,你忍心讓我睡在地上嗎?”


    薛玥知道他在一本正經的耍賴,卻也找不出話來反駁,隻得鬱悶地一頭鑽進被子裏,緊緊貼牆邊睡下,雖是背對著他,心中仍是忐忑萬分。


    顧勳也熄了燭火,在床的外側和衣躺下。兩人背對背一動不動地靜靜躺著,都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呼出,黑暗中隻聽到“砰砰砰”的心跳聲,也不知到底來自於誰。


    初夏的夜晚平靜無風,屋內便顯得有些燥熱起來。不一會兒,顧勳的裏衣便被汗水濕透。可他卻不敢伸手去擦,生怕會不小心碰到裏麵躺著的那個香香軟軟的身子。


    可他背後的人卻突然動了一下,不知是她的腿還是手輕輕抵上他的腰間,癢癢地觸感瞬間傳遍全身,猛地衝上胸口,他連忙低低吼了一聲:“別動!”


    床裏之人似乎被他嚇到,不敢再動,可腰上的觸感卻一直都在,攪得他心潮翻湧。顧勳實在忍受不了,翻過身去將那人壓在身下,咬牙道:“不是說了,讓你別動了!”


    薛玥露出一副快要哭出的樣子,十分委屈道:“我……我沒有動。”


    顧勳這才發現兩床錦被之間好像還放著什麽東西,他好奇地伸手去摸,竟摸出一個枕頭來,他瞪著這物,啼笑皆非地望向薛玥。


    薛玥滿臉通紅,隻想趕快躲進被子裏去,可她半邊身子還被他壓著,聲音小如蚊叮道:“我想……我想放個枕頭在我們中間,會比較保險。”


    顧勳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她不知是什麽時候往他們中間塞進一個了枕頭,這枕頭更不知何時抵住了他的腰。想到自己竟為了一個枕頭心猿意馬、胡思亂想了半天,他臉上莫名也有些泛紅。待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還撐在她身上,而薛玥滿麵通紅地躲在他身下,好像一隻乖巧又害羞的小貓。


    黑暗中,她的眸子顯得格外明亮,散發著某種誘惑氣息,令他忍不住傾身壓下,想要再度占據他渴望已久的那份甘甜。薛玥把身子縮了又縮,實在逃不開他的禁錮,隻得顫著聲音道:“你不是說……要等我養胖了……再親嗎。”


    顧勳已經迫不及待地觸上她溫熱的軟唇,隻含糊回道:“等不及了。”薛玥的身子似乎震了震,卻又在唇齒相交之時慢慢平靜下來,顧勳能感到她努力的迎合,正要將這個吻加深,身下的人卻突然不安地扭動掙紮起來,顧勳生怕她扯動傷口,忙起身按住她道:“讓你別亂動。”


    薛玥這次是真的快要哭出來了,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聲音帶著哭腔道:“我……我要小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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