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正源多聰明的人,見春荼蘼除了雙手包著白布,有綠色藥漬滲了出來外,並無明顯的外傷,精神也看著還好,當下什麽也不多問。隻道,“皇上下旨,叫我送你回家,走吧。”


    “好。”春荼蘼說著,又抬頭望天。


    此時,深藍發黑的夜色已經悄悄退去,有幾絲灰紅的彤雲漸漸暈染了天空,東方呈現魚肚白色。這說明,天就要亮了。而她昨天深夜入宮,在宮裏耽擱了一宿,祖父在官驛還不知要急成什麽樣子。


    一路上,她都懨懨的,和康正源很少交談。其實,她很想問問所謂刺客的情況,很擔心夜叉有沒有安全回家。可是她怕被康正源發現異樣,隻能忍耐著。畢竟,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好不容易到了官驛,春青陽果然沒睡,見她雙手包紮,臉色極差,心中登時咯噔一下,但當著康正源又不好多問。而康正源還領著差事,要回宮複旨,又知道人家祖孫二人有話要私下說,當下也沒多待,客氣幾句就離開了。


    “到底出了什麽事?”康正源一走,春青陽就急著問,見孫女出去時還好好的,回來就受了傷,又是心疼,又是擔憂。


    “宮裏進了刺客。”春荼蘼小小聲的,撿能應付過去,又不甚重要的事說給祖父聽。


    春青陽果然大吃一驚,“那皇上……”


    “皇上沒事,您等午飯後隨便打聽打聽,必定有官方消息傳來。”她舉起兩手,苦笑,“孫女無能,嚇得跌倒,把兩手摔傷了。但別看包得很誇張,還抹了厚厚的藥,可太醫說了,其實沒什麽事,養兩天就好。”


    “疼不疼啊?”春青陽小心的捧著孫女的兩隻被白布包得看不到手指的手,見她身上的衣服已經換過,頭發也重新梳的,哪能放下心?歎道,“傷筋動骨一百天,哪有那麽容易好?”


    “祖父。”春荼蘼笑,“並沒有傷到筋骨,就是點硬傷和外傷。”她怎麽告訴祖父,是她被關在夾牆中,因為極度恐懼,用手敲牆時,撞出淤青、擦破了皮膚、指甲被掀,可能還有點關節錯位什麽的?


    疼,自然是疼的。但宮裏的藥好,現在涼涼的,並不是很難忍受。


    春青陽對皇宮進刺客的事隻打聽了個大概,並不深究,反而對春荼蘼的身體問了半天,看她實在是疲累,就打發過兒和小鳳,親自侍候她回屋,換了睡覺的衣服,然後躺下。


    然而,兩個丫頭才輕輕把門反手帶上,一條黑影就從床帳後麵閃出來。


    春荼蘼一骨碌就爬起,可是雙手撐床時,忘記傷勢了,疼得噝噝吸冷氣,隻是所驚動了別人,把痛呼聲全死死悶在肚子裏。


    夜叉連忙一步上前,輕輕扶住了她。之後又急急縮回手,往後退了兩步,站的地方離她不太近,但也不太遠。


    春荼蘼很想問,他躲在床後多久,是不是看到她換衣服了?但見夜叉的綠眸明澈,隱藏著看不懂的情緒,似有焦急和心疼,卻絕對沒有其它。她立即覺得自己齷齪,夜叉滿身落拓,但舉止不經意流露出驕傲和高貴,就算當初見他被雪埋住,威勢都還在,不會行小人之舉。


    果然,和刑獄之事沾染過多,經常接觸流氓和罪犯,心思也變得複雜,真的不適合當小白花或者美*女戰士了啊。


    “你怎麽在?”臨時,她改口。


    “來告訴你,我平安出宮了。”夜叉的目光一再巡視在她的雙手上,“疼?”


    春荼蘼習慣性的搖頭,隨即卻又點了點頭。夜叉是黑暗裏的人,卻從不向她隱瞞,於是她也不偽裝。之前,她也確實擔心來著。現在見到人,待會兒就能睡個好覺。不然,雖然她精神消耗太大,累得動都不願意動,卻肯定不能踏實。


    “你臉色不好,受傷了嗎?”再細看夜叉,發現他有些憔悴之態。但奇怪的是,跟他靜靜的說話倒不如兩人在危險時相處自在,總透著些尷尬。伶牙俐齒的她,有些不知說什麽好。


    “沒事……隻是累了。”夜叉也局促。


    於是短暫又曖昧的沉默後,春荼蘼望望映在窗欞上的天色道,“既然彼此平安,你快回去吧!不然天光大亮,怕是不好行事。”


    夜叉唇角微翹。果然,把他當成見不得光的人啊。其實他可以白天出現,隻要小心些,不讓有心人看到、抓到就好。


    但他沒有反駁,轉身走到門邊,手在按在門上的刹那,又停住,頭也不回地說,“你最好不要摻合到這件事裏來。”


    “不是我願意的。”春荼蘼苦笑,“算是倒黴催的吧?反正,現在我已經無法抽身。”


    “那……若需要幫助,自管到葉記來找我。”夜叉沉吟了一下,“我打算在長安定居,葉記就是我和錦衣的家。隻是,你要當心些,別被人太注意。”說完,再度推門要走。


    但這一次,卻是春荼蘼叫住他。


    “不要再救我的命了。”她衝口而出。


    夜叉很意外,半側過頭,望向她。晨曦,從他背後的窗紙上暈染開來,襯得他五官立體的臉半明半暗,滿是原始而神秘的**。


    他沒問為什麽,春荼蘼卻似繃不住似的,話沒經大腦就出口,“你還欠我半條命,我不用你還了……”還得太幹淨,也許以後就不會再相見。


    可說完這話,突然又慌了,著補道,“為什麽這麽信任我?”兩人幾乎沒怎麽共過事,了解也根本談不上,但就是彼此不設心防。而他就像一片魅影,總是出現在她最需要的時刻。


    “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嗎?”夜叉回過頭去,以背對著她說,“你對我說,活下去!不斷說著這三個字。所以我信你,信你不會傷害我的性命。而我有的,也隻是這條命而已。”有時候就是這樣,信任一個人沒有任何理由,奇怪的感覺。


    而他三度推門,卻第三度停下,“為什麽那麽害怕被關在夾牆裏?”


    他能說嗎?當時他隱在屋頂上,雖然隨時會暴露、會被追殺,但聽到她瘋了一樣敲牆,哭著呼救,看到她被救出來後,渾身被冷汗浸透,直接暈死了過去,他的心像被無形之力攪碎了似的。他甚至懷疑,狠心把她留在那兒是明智的嗎?那感覺……像殺了她一次。而且,是他親自動的手。盡管知道那是為她好,可他還是責怪自己。


    春荼蘼沉默片刻,正當夜叉以為她不會說時,她卻開了口,“小時候,我被人尋仇,抓起來關到一個四麵沒有門窗的地方很久。出來後,我最怕獨自在封閉的環境,那感覺……像把我活埋在墳墓裏。”


    她能說嗎?前世打一場官司,對方當事人輸了之後,把不滿全歸結於她的身上,把她關到了廢棄的電梯裏兩天三夜。後來,除非有人陪著,不然她連電梯也不敢坐,幾十層高的樓都是自己爬。醫生說是幽閉恐懼症,如果關她時間長了,她真的會死。


    一縷陽光,終於出現。


    夜叉側了臉,像是躲避似的,之後終是走了。他心中暗暗發誓,隻有他在,就絕不會讓春荼蘼再經曆一次被關起來的痛苦,不過有些話他不能說。因為,他沒有那個資格。


    而春荼蘼在他走後,卻很快就睡熟了。得幽閉恐懼症的原因,她從沒有對任何人講過,今天說出來,像是放下胸口壓著的一座山似的,登時輕鬆不少。


    接下來的幾天,她非常老實,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在家抱著《大唐律》苦讀,然後拚命回想前世遇到過的案子,要找到辯護的最佳切入點。其實,韓影子的案子事實俱在,沒有爭議,說到底,皇上是要春荼蘼給他的雙胞胎弟弟減刑,找各種借口減刑。這樣的話,和她平常的官司不一樣,不需要調查什麽,隻要在堂審前與韓影子見幾麵,對對口供就行。所謂的大理寺審理,看的,其實是她一個人的表演。


    苦思冥想了幾日,她終於在心裏成形了個念頭。當然,細節還得反複推敲。但她估計影子大叔傷得那麽重,就算有聖手神醫,沒有個把月,隻怕也沒精力見人。


    至於皇宮出現刺客的事,皇上第二天就直接召告天下,不粉飾太平。但他並沒說,來人是衝韓影子去的。而皇宮內各色人等忙碌許久,終於發現一條直通皇宮外的暗道的事,民間沒有傳聞,隻有品級很高的大臣們才知道。忠於韓氏王朝的,無不捏一把冷汗。


    幸好“誤打誤撞”的發現了,不然若敵對勢力組織了大批高手,直接殺入皇宮,天下必將大亂。畢竟,皇上再英明神武,也架不住這麽突然襲擊的。


    倒是“福將”春荼蘼在官驛跟大萌和一刀學了兩天箭術後,忽然又出現在葉記。


    “夜叉不在。”在演完一出掌櫃和客人寒暄的戲碼後,錦衣一邊往店裏讓著春荼蘼,一邊低聲道。


    “我是來買弓箭的。”春荼蘼很認真。


    過兒和小鳳,被她打發往胡食店買畢羅去了。不管什麽生意聚集的坊市,總會有食肆。


    錦衣當然不信,“大小姐,明人眼前不說暗話好嗎?請你別再來打擾夜叉的生活了,你知道為了救陷入皇宮的你,他的代價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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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有話要說………


    感冒了,發燒中……感覺眼珠子都熱乎乎的。明天爭取還是早上,如果燒得不厲害的話……請大家注意身體,春天真是易感冒,一冬天上的火,一下就冒出來……


    感謝頹廢的霧(兩張)、pdxw、清水無小小、狐狸精的死黨、影子迷迭、chieh-ching、sonia220、美靈123打賞的平安符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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