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謀安排春荼蘼主仆住在離他的寢宮比較近的幽蘭殿,和九公主韓謹佳的宮室,隻隔著一個小小湖泊。湖名翠羽,岸邊沒有種桃樹柳樹,而是幾株名品丹桂。這一帶的防衛,自然是最嚴密的,視野又開闊,不容易藏人。而且,如今雖已過了八月桂花香的時節,但晚敗的桂花香氣仍然濃鬱,借著水色幽幽傳來,馥鬱芬芳。


    當然,春荼蘼身邊具體的保安情況還是由封況封隊長負責。隻是當高公公才帶著春荼蘼一行人往幽蘭殿去,迎麵就遇到了老熟人。


    “小荼蘼!”獨臂大俠突然從回廊竄出來,嚇了眾人一跳,封況的手都按在了腰刀上。


    “影子大叔,人嚇人,嚇死人知不知道?”春荼蘼氣不把一處來,“別以為氣死人就不償命,照樣觸犯大唐刑律!”


    “哎喲,影子大人,您這是從哪兒來,往哪兒去啊?”高公公急喘了幾口氣道,“您突然跳出來,萬一被誤傷可怎麽得了。”


    這話聽在外人耳朵裏,隻當是高公公隨口說的好聽話,豈不知高公公是真正知道影子高貴身份的幾個人之一,又清楚皇上總覺得虧欠了自己的雙胞兄弟,所以多有縱容,他自然就不敢怠慢,反而真心尊重。這一位,可也有著真龍血脈啊。


    “我是來等小荼蘼的,說起來我們很久不見。聽到她要進宮住些日子,我正好可以親近親近。”影子還是一貫性的犯二,什麽叫親近親近?


    當然,這樣的行事風格是他的保護色,也是他的生存之道。不過他說話行事這樣不把男女大防放在眼裏,即便在民風開放的大唐,也實在有點過分了。


    好在春荼蘼大方,於是自然就顯得磊落,“我是來工作的,住在宮裏,方便皇上指導,可不是鬧著玩。我警告你,別來吵我做正事。”她說得也不客氣。


    影子笑嘻嘻的,就喜歡她這樣自然隨意的態度,骨子裏透著對權貴的平視,“誰說我一定吵到你的?說不定我還能幫忙呢。怎麽樣,借一步說話?”矮油,話中有話。


    春荼蘼猶豫一下,琢磨著她想低調而不能,被韓謀架得高調得不能再高調,也沒有什麽好顧忌和避諱的,就對高公公略施一禮道,“煩勞高公公帶我的人先去幽蘭殿,隻留個人一會兒給我帶路,可行嗎?”


    她都這樣要求了,那一位獨臂的中年真龍血脈又站在一邊虎視眈眈,高公公不答應也得答應了,幹脆順便賣個順水人情,點頭道,“春六小姐有事自管去做,就派……”


    話還沒說完,封況就上前一步道,“高公公請派一位小公公留下就行,我會隨行左右的。”


    他這是出於保護的目的,畢竟皇上說過,春六小姐身邊日夜不能斷了人。再者,也有點避嫌的意思。雖然因為長得酷似皇上的獨臂男的年紀可以當春六小姐的爹了,到底屬於外男的範圍,也要注意風評影響呀。


    高公公就是個人精,自然一聽就明白其意,當下點了個不起眼的小太監,之後就告退。春荼蘼才想問影子有什麽話說,他卻帶著她七拐八拐的來到另一處偏僻小湖邊。


    “白府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惹傾人城,再惹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莫要惹。”春荼蘼還沒問他要幹什麽,他倒唱了起來。雖然行為怪異,但唱得好聽,隻是這歌詞……


    “我為你編的樂舞,這隻是其中的一小段歌詞。”影子仍然是那麽“善解人意”,自動解釋道,“等你這次的驚天大案打完了,這出樂舞也排練完了,到時候我和皇上說,來個全大唐巡演。你知道的,我現在在太常寺下的太樂署任職,這種事我很能說得上話。”


    春荼蘼絕對算是伶牙俐齒,這會兒卻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她從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為歌舞故事的主角。難道,她真的有那麽厲害?


    “美壞了吧,臭丫頭,這出歌舞一現世,你就能真正的揚名立萬哪。”影子不避嫌的點了點春荼蘼劉海下的光潔額頭,“但前提是,這場官司你必須贏。”


    “謝了,我不想做個人盡皆知的人。”春荼蘼連忙後退幾步,好像影子的瘋勁兒會傳染似的,“令百姓稱頌,這事歸皇上負責,小女子命薄,擔當不起。”


    武帝時期,最受寵愛的李夫人之兄長李延年做了一首《佳人歌》,原文為: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其讚美的,是自個兒的妹妹。


    而因為此大唐是異時空,前邊雖有大漢,卻非劉姓,所以也沒有這首歌。是春荼蘼無意中說起,哪想到被影子記住,篡改成這樣,還要讓全大唐人傳唱!那李夫人,可沒什麽好下場啊。


    “嘿嘿,可惜這出歌舞演是不演,你說了不算。”影子突然轉過身,躲開封況和那名小太監的視線。這二人遠遠墜在後麵,雖然未必聽得到他們談話,卻完全可以看得清他們的舉動。


    春荼蘼想了想,突然就明白了。


    影子看似胡鬧,其實很懂分寸,前提是他樂意懂。如果這出樂舞真的能全大唐巡演,歌頌的哪裏是她,分明就是大唐律法,是聖明的皇上,為韓謀以治國的國策做鋪墊。看看,她無時無刻不被韓謀美大叔利用啊,不愧他是皇上!


    “你就害我吧!”她哼了聲。


    “這是保護你哪,傻丫頭。”影子也哼她,“你是姑娘家,名氣再大也不會惹人忌諱的。對男人來說,還是佳話哪,而且還是護身符。誰要動你,就得掂量掂量,到底也不想同歸於盡不是嗎?唉,你也不想想,自己成天幹的是什麽事,淨給自個兒招禍,若沒有我的妙計,你就得日日防賊呢。名聲,有時候就是擋箭牌啊姑娘。”


    “哦,對我這麽好?”春荼蘼認為影子說得對,又想到他另類卻真摯的關心,心頭一暖。


    來到這個世界,經過這麽多事,雖然接觸了很多惡人惡事,但現代冷漠的靈魂,終於開始相信除家人之外的別人。在這裏,信義和忠誠還是普遍存在的,不像現代時那麽稀缺。


    “真假皇帝案時,我是抱了必死之誌的,所以才大鬧那麽一場。”影子老不正經的麵色轉瞬間閃過那種類似經過大徹大悟後,變得憂傷卻淡定平靜的表情,“可是你,小荼蘼,你給了我活在陽光下的機會。所以,我永遠感謝你,沒有令我生得秘密,死得無恥。”


    春荼蘼怔住,突然想起夜叉的話:你給了我光明。


    是她嗎?也許對夜叉是。但對別人……給了其他人光明的不是她,是律法。好的律法,好的運用律法的人,就是應該讓所有懷有善念的人都受到保護、得到安慰。


    有幸,她重生在一個張揚的年代,遇到一個重視律法的皇帝。有幸,她有能力和機會站在公堂之上。為此,就算給韓謀當刀使,她也沒什麽不甘願的。


    “來,跟叔叔劃個船玩吧?”正當春荼蘼大必感慨的時候,影子又突然很不正經的來了一句。聽起來,就像怪蜀黍在yin*小女孩。


    “不去!可是……你怎麽居然敢在內宮行走!”春荼蘼斷然拒絕,上下打量影子。


    影子理解錯了,拉了春荼蘼的衣袖,以極低的聲音道,“丫頭,我也是你的表舅舅呀。雖然見不得光,但血脈不能改變。”然後又改為大聲說,“除非太掖池,其他有水的地方,宮人們可以玩一下的。何況,皇上特許我可以隨意的,這裏又是偏水,平時都沒人來。”說著,拿起藏在草叢中的竹杆子,在水裏劃拉了兩下,就真的拉出一條僅能坐兩人的小船來。


    “敢上嗎?”影子一挑眉。


    春荼蘼也挑起眉毛,兩人對視,其實算是對峙。但片刻,春荼蘼就跳上小船,對跟來的封況和小太監說,“你們在岸邊等著,我會遊水。若真出了狀況,我是不會救這個獨臂人的。”


    不是被激不過的反應,是突然意識到,影子打這麽多掩護,其實是為了和她說正事。隻有在小船上,劃到水麵正中,才不會有人能偷聽到。畢竟,這裏是皇宮,到處都是眼睛和耳朵。


    沒等聽到反對的聲音,小船已經離岸。封況無可奈何,又見春荼蘼和影子兩人神情輕鬆坦然,不像會出事的樣子,況且水邊視線良好,他能看得清船上人的一舉一動,也隻能由他們。


    “有什麽重要的事要說啊。”船到小湖的中心,春荼蘼問,臉上仍掛著笑。若真有高手是鷹眼般的視力,這時候也隻會以為他們在說閑話。


    “聰明的姑娘。”影子由衷讚。


    “不聰明不行。”春荼蘼領了這誇獎,聳聳肩道,“你們都太厲害,我不放機靈點,最後死得渣也不剩了。”


    “別為這個煩惱,小丫頭,吃虧就是福。我年紀大了之後,才真正懂這句話。當然了,我是這一二年才年紀大的。”影子了然,“那一位是個重情的主兒,看似冷淡,其實你都做了什麽事,他會記得的。你即不用問也不用說,更不必理會現在受了多少委屈,總歸一點,以後必有好處。現在越倒黴,將來越有福呢。”


    “你不是隻想說這個吧?”


    “不。”影子突然正色,“我想問你,你可知道當年朱禮案中,那個十議疏是誰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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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6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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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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