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知道師父為什麽喜歡住在這裏。”


    遠遠的,易傳宗就看到了前麵的小院,外圍漬的發黑的木柵欄看來就有些年數了。


    麵積倒是不小,看起來得有小二百個平方。


    不過也隻是院子比較大,裏麵的那棟小木屋也就是二十來個平方。


    小屋子整體也是有些灰黑,旁白的柴房上麵橫七豎八的釘著很多條發黃的木板,


    這是他第一次過來之後幫師父修繕的, 本來柴房都塌了大半,也就是土灶子還能燒火做飯。


    在院子的東南角還有一塊田地,他本以為自己師父會在家裏種些花,來了之後就看見一顆顆瑩白碧綠的大白菜。


    總共得近百顆,平時黃景益還會挑水澆灌,漲勢很是不錯。


    但是他師父根本吃不完, 確切的說是一冬天也沒見少幾顆。


    這裏在後海的旁邊, 距離同仁堂得近一公裏遠, 每天來回就很不方便,對一個年過八旬的老者來說更是有些艱難。


    並且黃景益作為同仁堂坐診大夫,不說是醫術在四九城排名多少,但怎麽也算是名喻戶曉。他的工資竟然隻有七級衛生人員,二十一級最低的工資,買瓶酒喝都要心疼好多下。


    易傳宗很理解自己師父的想法。


    “來了,怎麽不進來?”


    聲音比較清爽有力,狀態比之前好上不少。


    從房子裏麵的小縫隙能看到外麵,但是易傳宗在外麵卻看不到裏麵。


    看著僅僅隻有一名多高的柵欄,易傳宗略微加速之後一個健步直接跳了進去,落地聲音輕微,他手裏提著一個紅色木盒大步流星地朝著小木屋走過去。


    半路的時候他瞥了一眼柴房,那裏的木頭還有很多,如此今天就不用劈柴了。


    “吱!”


    推開布滿裂縫的木門,易傳宗這才發現房間裏麵不隻是師父一個人,裏麵還有一名身穿對襟衫, 頭發全白的‘強壯’老人,他是藥鋪的邢大夫,同樣也是坐診大夫。


    而另一個則是藥鋪裏麵稱藥的夥計伍兢,他還是板著一張撲克臉,大眼睛看來也有些木訥,整個人老是沒什麽情緒。


    如今黃景益和邢大夫一南一北坐在四方桌上麵對弈,而伍兢則是坐在旁邊老老實實看著。


    易傳宗看到師父得意的表情就知道,這一局指定是他師父要贏了。


    黃景益和親近的人在一塊的時候喜歡對賭助興,哪怕為人慈善平和,傳到外麵也變成了一個愛賭的小老頭。


    “師父。邢大夫。大伍。”


    伍兢的臉色略微變化,他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麽易傳宗要給他起這個外號,聽起來感覺有些別扭。


    “嗯,來了就坐下看會兒,我以為你年前兩天才會過來呢。”


    黃景益捋著山羊胡微微晃了晃頭,隨後對著一側的位置擺擺手。


    易傳宗拿著人參盒就在東首坐了下來,“本來是想年前再過來的,今天過來是想請教您一個問題。”


    黃景益雙目微闔,轉頭看著易傳宗手中樣式古樸的紅色長木盒,他的眼神之中流露出些許思索。


    畢竟是百年的野山參, 鮮重的時候都有七兩, 幹重都有一兩九錢。


    雖然七兩參、八兩寶這句話自古就有, 現在的一斤等於以前的一斤六兩,七兩是三百五十克,這‘七兩’的鮮重隻有二百一十八克。


    但是,這兩百一十八克就不少了,一根半斤的山藥平常粗都得五十厘米長,這百年的人參長短的差不多,也就是主莖纖細一些,須很多。


    如今易傳宗帶了這麽一個東西,普通的藥按照他現在的醫理不至於過來請教,那就是比較貴重的東西。


    黃景益習慣性地開始猜。


    可能是因為平日裏算命用不到,日常的總會算著找點樂子。


    也可能是因為沒有收過徒弟,他很是喜歡拿捏自己的小徒弟,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平日裏很是威信。


    易傳宗那邊也不著急,他已經習慣自己有這麽個師父了,他也從來沒有過師父,一天不被敲打渾身難受。


    低頭看了一眼桌子上麵的棋盤,乍一看黑黑白白的一大堆。


    易傳宗頓時有點發暈,心裏猛地就升起一陣困乏。


    圍棋這東西他不喜歡,象棋都是前世留下來的手藝,要說平時玩鬧一下還行,真廢著腦子折騰半天,都不如曬曬太陽舒服。


    他抬起頭看著伍兢,這哥們比他大不了兩歲,現在還一直負責稱藥,這人一直想著他來接替這種工作,自己好聽診看病,隻不過邢大夫不同意,說他基礎不夠牢靠。


    轉頭再看向邢師傅,這位寬額頭、大鼻子、厚嘴唇的大夫,年輕的時候怕是身材和他有的一比,實在難以讓人相信是為大夫。


    並且,這位邢大夫打人很疼,這是唯一一個來到城裏之後,打疼他的人。


    突然間,易傳宗的雙眼瞪得滾圓,邢師傅也是大眼對他狠狠地瞪了一下,眼神之中多有警告的味道。


    這老家夥要偷著動棋!


    易傳宗麵色變得古怪,要是年輕時候的那會兒,他可能還會怕這位邢大夫打他,但是這現在都七老八十了。


    有一句叫做拳怕少壯,這邢大夫雖能打的疼他,但是指定打不過他。


    易傳宗清著嗓子咳了兩聲,“咳咳。”


    黃景益正思考著地功夫,聽到聲音眼皮抬了一下,緊接著眼神的餘光就瞥到了那一隻伸到棋盤上麵略微枯黃的手。


    他搖頭輕笑了一下,“老邢,你我下棋那麽多年,難不成會老得連棋都記不住?”


    邢大夫的臉色變得有些僵硬,梗著脖子說道:“你才老了,我這是在思考不同的路數。”說完拿起旁白你的水杯放在嘴邊滋陰著,這會兒他心裏有點煩,這盤棋要輸啊!


    看著邢大夫手中拿著的黑色棋子,黃景益輕笑了一下,轉頭問道:“你這紅木盒子裏麵裝的是野山參吧?你今天的麵色不錯,似是吃了補品,野山參的年份應當不淺,這紅木盒也得製成五十個年頭了。”


    易傳宗也不在意,他這位師父能猜出來很正常,轉頭看了一眼還在喝著茶的邢大夫,還有麵無表情的大伍,他感覺這兩人應該不用瞞著。


    那邊邢大夫心情正煩悶呢,看到易傳宗那略微警惕的眼神,嗤笑了一聲,“我什麽人參沒見過?還真拿著當寶貝了?臭小子你是不是欠收拾?”


    說完邢大夫不忿地喝了口茶,老的下棋贏他,小的還敢看不起他,當真是欺人太甚!


    易傳宗眉梢一挑,也是感覺自己有點小題大做。


    這同仁堂康熙年間就建立了,那時候才十七世紀,如今二十世紀,大清沒的時候同仁堂都有兩百年曆史,還是在這前門大柵欄,曆代禦醫都有,自然是見多識廣,藥材資源豐厚。


    索性,他直接打開了盒子,一條長達五十公分,形態神秀飛揚的野山參映入眼前。


    邢大夫那邊雖是如此說,卻也是心有好奇,易傳宗畢竟是黃景益的徒弟,怎麽也是有些見識的,貴重肯定是有些貴重,就是這貴重程度不太好說,他也想看看。


    隻是一眼,邢大夫的雙眼霎時間瞪得滾圓,下一瞬一口茶水從嘴裏噴了出來。


    當了一甲子的中醫,這人參他怎麽可能不認識,更何況是姿態如此標準,‘霸道’的野山參!


    竟然是上百年份的,這小子哪裏來的這種寶貝?邢大夫的眼神之中多有審視。


    伍兢的麵上也是勃然大變,整張臉難得一次的完全活動起來,臉色很是精彩。


    黃景益的手也是略微抖了抖,朝著對麵輕笑了一聲,“你這大龍沒有成型,這水龍倒是成型了,就是可惜了我這紫檀棋盤,浩居送給我超過四十年,如今又拿來當餐盤。”


    邢大夫眼神一怒,口中不忿地喊了一聲,“那是浩居送給我的!你耍花招才從我那裏贏來!”


    “所以我才會心痛。你之前可不喜歡下棋。”黃景益洋洋自得地說道。


    邢大夫心痛了一秒,以前沒見這東西多好,拿來吃飯用,倒是挺下飯的。轉過頭,他的麵色略微凶煞,“小子,你這野山參是從哪裏弄來的?”


    易傳宗眉梢一挑,一本正經地地說道:“我這是從山裏挖來的,妙峰山鎮那邊有個崖,我在半山腰樹下找到的!”


    邢大夫一副你唬我的表情,這裏是哪兒?


    四九城!


    天子腳下國泰民安,自然是居民最多的地方,原先也少不了采藥人,什麽山崖能讓人百年都找不到?


    二三十年份的就給挖回來,真要是讓它自己長,誰知道會不會長死了?


    再說這裏也不太適合生長,不說完全不能,卻也鮮少有人參在這裏生長。


    黃景益微微頷首,自己這個徒弟一直有秘密,單單這學習的詭異進度就著實讓他費解,他不需要知道那麽多,隻要知道這是自己徒弟就夠了。


    “你這福緣倒是深厚,竟能得到如此珍品。”


    易傳宗訕笑了一下,他指定是福緣深厚。


    他也是沒得辦法,這東西平白無故的出來,總得有個由頭。


    師父這邊就說是自己挖的。


    媳婦兒那邊就說是買的。


    綜合起來還是師父這邊更好湖弄一點。


    到時候根據價格再折價送給老丈人一些,家裏這邊就無所謂了,日常隨著消耗,隨著添就是了,老丈人那邊沒了也能再添點。


    這野山參藥勁兒太大,平常一根須都得一個星期才能吸收,他們這麽多人一兩年也用不完。


    是藥三分毒,過猶不及,這毒並非是有害,虛不受補也不是開玩笑的。


    他問出了自己最感興趣的問題,“師父,這野山參值多少錢?”


    黃景益略微沉吟,隨後道:“這些年我不曾過問藥鋪的事情,藥鋪應該沒有收入過此等珍品。”


    那邊的邢大夫微微點點頭,表示自己也沒有聽說過。


    這藥亂世不值錢,現在所有行業都隸屬公家,要是有什麽東西應該也在國庫。


    一般人也不會來藥鋪賣百年野山參,一夜暴富不合符現在的思想。


    黃景益再次開口道:“不過我在光緒三十四年的時候,曾見一名商賈收購的百年野山參,那一株自然不如你這一株的品相神秀,卻也價值一千一百三十二兩白銀。”


    “多少?”


    “一千一百三十二兩白銀!”


    易傳宗直接就驚了,這百年野山參能值百斤白銀?十多斤黃金?是這麽算的嗎?


    黃景益輕輕點點頭,肯定說道:“沒錯,此等財富,確實讓人心生震撼,那時我也是久久難以忘卻。當時大廈將傾,其實價格還是偏低的,如今其價值必然更加昂貴。”


    易傳宗腦子裏麵有點暈乎。


    這會兒他明白昨天婁曉娥為什麽會有那種表情了,這是感覺他被騙了!


    光緒末年的黃金和白銀差不多是一比八。一千一百三十二兩白銀,差不多相當於一百四十一兩黃金。


    不過隔得時間有點遠,不能按照白銀來算,畢竟銀價擦了。那時候一兩白銀十錢,千文呢。


    四九年以前,一條小黃魚差不多換四十個銀元,一個銀元是七錢多,含量也不是純銀,差不多兩個銀元是一兩銀子,也就是說一兩金子二十兩銀子。


    白銀價格不標準,黃金的價格非常穩定,一百四十一兩黃金換成市斤差不多八斤八兩,重量是四千四百克!


    他當時賣的金子是一克二十一塊六毛三,粗略一算近十萬!


    一克參,二十克金。


    他吃的那一根須沒有一克,也有半克,一口吃了十克金子,吃了大兩百塊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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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怪感覺會那麽好!


    都有種重振雄風的感覺。


    兩條小金魚六十來克能買多少人參?


    三克!


    真要是拿著幾根須回去,婁曉娥指定認為是幾根草,這虎娘們又不懂這個。


    易傳宗臉上的表情有些木木的,“師父,這東西我平時怎麽吃比較好?我還準備切開送您一點。”


    黃景益就算是早就有心裏準備,聽見徒弟這麽說眼皮也是一陣跳動,果然還是要自己吃掉。


    這野山參要是用得好,能救上百人的性命!


    他的心中略微不滿,卻也不會強求,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也有自己的堅持。


    再說自己徒弟這命格,救己一時,說不定還能福澤千萬,因果輪回,當真不好推斷。


    “你的氣血強盛,體力強勁,平時消耗大的時候可以多服用一些,要是旁人的話,還是甚用比較好。”


    “單單使用野山參的效果並不是最好,根據身體情況,遵循陰陽之道……我幫你的家人朋友都看過病,一會兒我給你開幾個藥方,這劑量的變化需要注意,你拿回去之後琢磨一下,等過年之後我會考教你。”


    說到這裏,黃景益停頓了一下又道:“剛才的儲存方法我也跟你說過來,此等珍寶你最好還是留一些備用,黃金有價,良藥難求,救人一命,自當功德無量。”


    易傳宗認真聽完半堂課,回道:“師父,我會儲存好的。”


    這種救命的珍寶,就算是師父不說,他也會保存的好好的。自家人暫時也用不到那麽多。


    一克野山參二十克黃金,一克就是他近一年的工資。


    說實話,真要他給陌生人使用,那指定是得好好琢磨一下,他這人沒有那麽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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