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什麽意思?”


    黎原崇依舊低頭忙著自己的事,頭也不抬,語氣沒有絲毫的驚訝與不滿。


    他太淡定了,淡定到他仿佛知道接下來一切的走向,包括顧言亮的死,也包括,季蔚禾的質問。


    “顧言亮的屍體離你有五米距離,屋內的五台機器,隻有你的二號機還在使用狀態,顧言亮一定是在二號機上觸電的,被電流擊中,心髒麻痹導致的昏迷幾乎是一瞬間的事情,他根本就沒有辦法爬到五米遠的距離。黎原崇,這是不可能發生的。”


    季蔚禾靠在門上,眼神有些冷,他聽黎原崇說口供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了,警察沒發現這個細節,但他卻不能不在意。


    尤其是,他還知道黎原崇的過去。


    黎原崇受傷手上動作不停歇,剝桔子的速度越來越快:“嗯,然後呢。”


    “兩種可能,一,有人動過他的屍體,二,他是在五號機觸電的,然後有人起來將五號機器關了。”


    “有人”黎原崇輕輕嗤笑一聲,“醫生,你的意思是說那個人是我嗎?”大門關閉,出了他,還有誰


    季蔚禾沉默了許久許久,心中的寒意越深,他寧願黎原崇和他大吵大鬧,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你冤枉我了”,可是,眼前的黎原崇,隻是平靜的做著自己的事情,甚至不著急為自己辯解一句。


    “醫生,你覺得,是我殺了顧言亮嗎?”黎原崇抬起頭,衝著季蔚禾微微一笑,半晌後,再次低下頭去:“沒有,他不是我殺的,觸電這種事情,我怎麽可能控製的了”


    季蔚禾雙手緊緊的握成拳,看著他波瀾不驚的麵孔,冷聲開口:“但是你看到他觸電了,對嗎”


    寂靜。


    寂靜。


    鴉雀無聲。


    整個病房死一般的沉靜。


    雙目對視,皆是讀不懂的情緒。


    “你看到他觸電了,可你沒救他,你就看著他就那樣一點一點的死去,黎原崇,我說的對嗎?”


    黎原崇怔怔的看著季蔚禾,他們之間已經很熟了,可那種眼神,卻是他從來不曾看過的。


    他忽的想起來,他躺在治療室的病床上,側著頭,看著身旁顧言亮痛苦猙獰的麵容。


    他想動,可是手腕被固定的死死的,等到他扯斷其中一根固定帶時,顧言亮早就沒了呼吸。


    他的確看到了顧言亮觸電,也的確沒有及時的救他一條命,季蔚禾說的都對。


    可當顧言亮倒在他腳下時,他才覺得這個人惡心到了極致,毀了那麽多孩子的未來的魔鬼,離他竟然這麽近,剛剛電擊,他一個成年人都承受不了,更何況是那些孩子了,為了不被再次送到這裏進行所謂的“改造”,變成言聽計從的小綿羊就顯得那樣順理成章了。


    所以,他將顧言亮挪開,然後裝作無事人的樣子重新躺回病床,合上眼睛……


    “黎原崇,為什麽?”季蔚禾有點不理解。


    “我沒有不救他,那個時候,他已經死了。”黎原崇認真的回答:“他已經死了,這是個意外!”他弄斷繩子的時候,顧言亮就已經死了。


    “你胡說!”季蔚禾忽的發怒:“你手上那麽多條命案加上這一條,你特麽告訴我全都是意外!”


    “所以你要去告訴那個警察嗎?去告訴那個警察,說我見死不救,把我抓起來啊!”


    “我要是舍得,剛剛直接就說了!”季蔚禾漲紅臉,眼神滿是心酸,“黎原崇,你讓我怎麽舍得!”


    黎原崇被他罵的一愣,死死的咬住嘴唇,什麽話也沒說。


    “ok,我覺得我們都應該冷靜一會兒。”季蔚禾放棄似得深深的吐了口氣,做了個投降的動作,“我會打電話通知陳叔,讓他來這裏接你,我先回海城。這段時間,我們先冷靜一下吧。”


    他說完,便擰開房間的門。


    “你要把我丟在這裏嗎?丟我一個人在這裏嗎!”黎原崇怒喊。


    季蔚禾閉了閉眼,跨出門去,“砰”的一聲,將門合上,沒有一絲猶豫。


    房間裏隻剩下了黎原崇,看著門的方向許久許久,忽的抬手將橘子連著塑料碟全都掃在了地上,“嘩啦---”一聲,格外的恐怖。


    “笨蛋季蔚禾!”


    季蔚禾給陳叔打了電話,說是自己有急事趕回海城,不方便帶黎原崇,讓黎家派人把季蔚禾接回去。


    晚間季蔚禾在超市買啤酒的時候,超市裏的電視正在放晚間新聞。


    隊伍排的有點長,季蔚禾邊等邊聽。


    “下麵插播一條緊急新聞,北京時間十六點從s市開往海城的波音777客機在距離海城70公裏處的海域墜落,現場發生爆炸並有火光,救援人員正在……”


    季蔚禾看著那條新聞,一瞬間覺得心髒都停滯了。


    十六點飛往海城的飛機,黎原崇……


    “先生,你好,一共是二十一元。”


    “對不起,我不買了。”


    瘋跑著出了超市,哆哆嗦嗦的掏手機給陳叔打電話,電話顯示關機,再打黎原崇的,也是不通。


    季蔚禾站在夜晚車水馬龍的大馬路上,捏著手機,不知道怎麽,忽的就哭了。


    攔了出租車,直奔機場,到了才發現,小小的海城機場已經陷入了一片淩亂之中。


    家屬的哭聲,吵鬧聲,揉砸在一起,不停的湧進季蔚禾的耳朵裏,沉悶的就像一記又一記的重拳,砸在心髒上,連呼吸都在疼。


    機場方正在聯係民航局,統計遇難者的名單,季蔚禾呆呆的站在機場大廳,大腦一片空白。


    如果黎原崇在那架飛機上,他要怎麽辦他為什麽要把黎原崇一個人留在那裏!為什麽不能把他帶回來!


    家屬突然傳出一陣撕心裂肺的嚎叫,原來,民航局統計的登機名單已經出來了。


    季蔚禾全身發顫,腳下如同千斤重,緩步擠開人群走過去。


    白紙黑字,紮眼的很,季蔚禾的目光從那一排排的名字掃過去,在看到黎原崇的名字不再上麵時,眼淚再也沒忍住,彎下腰,蹲身低低的啜泣起來。


    “先生,您節哀。”工作人員一臉抱歉。


    “不,謝謝。”季蔚禾哽咽,“他不在那架飛機上。”


    “季蔚禾!”


    人群中忽的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季蔚禾扭頭,就見黎原崇坐在輪椅上,歪著腦袋,咧嘴笑的燦爛。


    季蔚禾鼻子一酸,衝過去,直接撲到他懷裏,力氣太大,差點沒把輪椅直接撞倒。


    “為什麽不接電話!”季蔚禾聲音在發抖:“你知不知道,我以為你死了,我……”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飛機上,手機關機了。”黎原崇替他擦眼淚,語氣滿是誘哄:“我知道,我知道你擔心我,所以,我一下飛機,知道有飛機出事了,就在機場找你,我知道你一定會過來找我。”


    季蔚禾蹭掉眼淚,輕輕的“嗯”了一聲。


    “好了,別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沒事嘛。”黎原崇撫了撫他的眼角。


    “都怪你和陳叔,為什麽不說清楚航班!”


    “臨時改簽的。”警方那邊又來找了他一次,耽誤了一個小時,他當時還抱怨,要晚點看到媳婦兒了,如今想想,真是太幸運了。


    “你真是踩到狗屎運了,明天就去燒香,拜佛去!”


    黎原崇滿眼寵溺,唇角微微一勾:“好,還要感謝他一件事。”


    “事”


    黎原崇眨眨眼睛:“感謝賜給我這麽好的媳婦兒。”


    季蔚禾臉一紅,這才發覺機場的家屬都摸抹著眼淚看他和黎原崇。


    這種場合,的確不好秀恩愛,尤其是其他家屬正在承受悲傷之中,季蔚禾見狀,趕緊推上輪椅,往外麵走:“走,回家。”


    “你不是說要和我冷靜一段時間的嗎?”黎原崇歪著腦袋,嗤嗤的笑。


    “去他大爺的冷靜,我現在就很冷靜。”季蔚禾頓了一下,“我離不開你,黎原崇。”


    “我知道。”黎原崇撫上他的手,眼角一彎:“我也是。”


    有了這麽一出,一路上,兩人別提有多膩歪了,陳叔在機場沒接到人,急得團團轉,打電話給黎原崇,被黎原崇罵了個狗血噴頭。


    明明手機有電,老古董卻琢磨不透手機,直接把手機關機了,等找不到他人,才想起還有這麽個高科技來,害得季蔚禾聯係不上他,也聯係不上陳叔。


    機場裏,季蔚禾蹲在地上哭的樣子,嘖嘖,真是把他的心肝兒都疼碎了,他不罵陳叔罵誰啊。


    “我今天真的嚇壞了。”等黎原崇掛了電話,試著從輪椅上戰起來時,季蔚禾突然從後麵擁住他。


    兩人自從確定了關係,這麽久來,季蔚禾還是第一次這麽主動。


    黎原崇也不打算錯過機會,雙手一路下滑,握住他扣在腰間的雙手,輕輕一拉,一個轉身,四目相對。


    “所以,我要好好安慰安慰你,讓你相信,我還活生生的存在著。”


    說完,他便抬起季蔚禾的下巴,衝著那慘白的臉直接吻了上去。


    從客廳到沙發,滾燙的吻,無休止般落在季蔚禾的身上,他已經困倦一天了,在黎原崇鬆開他後,便伏在他結實的胸膛上打著哈欠。


    “醫生,我想試一試上次你說的方法。”


    “恐懼療法”季蔚禾挑眉,上次在診室,這個方法的副作用已經體現了出來,更何況陳淮前輩也說過這個方法並不可取。


    “我覺得挺有效果的,如果我不再害怕火焰……”


    季蔚禾抬起身子,看他:“黎原崇,害怕火隻不過是你的一個小的心理障礙,我真正想要治的,是你心裏的毒瘤。”


    被動攻擊型人格障礙症。


    這才是讓黎原崇變成如今這個樣子的最大原因,也是最棘手的。


    “我知道了,那隨你安排,我都聽你的,隻不過,我怕我會沒時間了。”


    半年的約定期,就在各種瑣碎的小事裏耗去了一半。


    “別多想了,今天事情多,早點睡吧。”季蔚禾安慰他。


    “嗯,就這麽睡”黎原崇挑眉,看著像八爪魚一樣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季蔚禾臉紅,作勢就要爬起來。


    黎原崇忽的把他往懷裏一拉,摸了摸他一頭軟毛:“就這麽睡,閉眼。”


    一夜安穩,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黎原崇懷裏睡覺的感覺真的太棒了,他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睡的這麽飽了。


    “醫生,我今天可能要回家一趟。”黎原崇捏著手機,光著腳在他麵前蹲下,伸手捏了捏季蔚禾的鼻子。


    季蔚禾迷迷糊糊的從沙發上坐起來:“回家,出什麽事情了,要我陪你嗎?”


    “我爺爺可能不行了,我媽喊我回家爭家產。”


    “爺爺不行了”季蔚禾睡意頓時消散,急急忙忙站起來:“那你還待在這裏幹嘛,趕快回去啊,你等我一下,我換套衣服和你一起去。”


    “不用。”黎原崇攔住他,“我自己回去,處理好了,我會盡快趕回來。”


    黎家的事情拖了這麽久,也是該趁著這個機會,一起解決了。


    黎原崇的爺爺名叫黎川,在十年前就患上了糖尿病,近一年來,並發症嚴重,全身都器官都開始出現病變,早就時日無多了。


    比起黎子洵這個私生的孫子,老爺子自然是寵愛黎原崇比較多,但關於他立下的黎氏事務所的股份和執行權,他一直都沒有透露將把他交到誰的手上。


    黎原崇並不參與黎氏事務所的事情,黎子洵又沒什麽天賦,事務所常年被外人控製著,李淑君當然看不下去,在她看來,黎原崇完全是有實力去掌管黎氏產業的,她作為黎原崇的養母,自然要去給自己找一條好路。


    黎原崇回到黎家時,才發現家裏熱鬧的要命,一大群等著黎老爺子升天的老家夥就坐在客廳裏,一臉緊張與哀愁。


    “爺爺怎麽樣了”


    “大少爺,您終於回來了,老爺子現在神誌還比較清醒,他一直都想見你一麵,大少爺,時間不多了,您趕快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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