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詡正人君子的顧某人若無其事地把車開往自個兒的新家。快到家的時候,小丫頭忽然一拍腦門,想起她本打算到大賣場去采購些生活用品,猶豫了一下,她還是頗為抱歉地把話說出了口。


    “不好意思啊,要不……你就在下個路口放我下車吧,我自己過去。”


    十分客氣又識時務的說辭,並沒有博得顧緬懷的歡心。男人麵無表情地瞥了她一眼,方向盤驀地一打,這便掉了車頭。


    鍾晴:“……”


    我是那種會把女孩子半路拋下——讓她一個人去拎那大包小包的男人?


    顧緬懷差點就想將上述心聲化作語言了,可他好歹是忍住了,然後冷著臉目視前方。鍾晴敏銳地察覺到他好像不高興了,可一時半會兒卻沒想明白,自己究竟是哪裏惹他不高興了。


    哦,她懂了。八成是都快要到家了,她才記起要折回去買東西,而且購物又是他不愛幹的事兒,他自然就沒什麽耐性了。


    思及此,小丫頭小心翼翼地提議道:“顧哥哥,你還是先回去休息吧,我一個人可以的。”


    奈何此言一出,非但沒能給男人順毛,反而叫他愈發不痛快了。


    總是這樣,她總是這樣跟他客氣,不願麻煩他,生怕惹到他——他看起來就這麽小氣嗎?這麽不值得她依靠嗎?


    顧緬懷生著莫須有的悶氣,繃著臉,繼續開車。鍾晴發現他的臉色似乎更不好看了,識相地沒再吭聲。直到兩人一路來到了人頭攢動的大賣場,她才不得不硬著頭皮開了口。


    “顧哥哥,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去嗎?”總覺得,他不會喜歡逛賣場這種事啊……


    男人麵無漣漪地垂眸,與小姑娘四目相接。


    映入視野的,是小丫頭白嫩的小臉和盈盈的目光,那疑惑中摻著幾分膽怯和可憐的小眼神,頓時就叫男人故作冷硬的心頭顯出融化之勢。


    算了,他擱這兒發什麽無名火。


    迅速撤走了麵上的冷色,顧緬懷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完了覺著這態度貌似有點兒冷淡,他又琢磨著加了一句“我正好也有東西要買”。


    小丫頭這才如夢初醒地點點頭。


    然而,當男人陪著她逛了一大圈,卻自始至終都隻看著她買這買那之後,她還是不能不糾正了自個兒先前的認知。


    他其實是……怕她一個人拿不動那麽多東西吧?


    意識到這一點,小丫頭心裏頓時甜滋滋的。就在這時,她仰頭瞧見了貨架高處的一款紙巾。一眼就相中了包裝上那素雅的花紋與柔和的色調,她走過去,踮起腳尖,試圖取一提下來。豈料自個兒個子不夠,她努力嚐試了幾秒,才勉強用手指將紙巾勾了出來。


    意外,就發生在這一瞬間。


    由於下層的紙巾被人抽了出去,上層的紙巾自是搖搖欲墜——待到鍾晴把前者整個兒“撈”了出來,後者便毫不客氣地散落下來,眼瞅著就要往她的頭頂上砸。


    要說這紙巾吧,硬紙盒包裝的,雖然不至於砸傷人,但有棱有角、四四方方的,一頓猛砸還真是有些疼。


    是以,當本是在一旁看手機的顧緬懷抬眼便目睹了這一幕時,他的眼珠子都不由自主地瞪大了。


    說時遲那時快,男人趕緊大驚失色地衝上前去,一把抱住了小丫頭的身子,下意識地將她的腦袋按進自己的懷裏。


    一陣不算太恐怖的“轟炸”過後,周圍人都停住了手頭的動作,目瞪口呆地望著這對年輕人。在圍觀群眾“沒事吧”、“沒事吧”的關切聲中,鍾晴驚魂未定地離了男人的胸膛,仰視著他的眉眼,伸手去摸他的後腦勺。


    所幸顧緬懷並無大礙,隻是被砸得有點小疼——話是這麽說沒錯,鍾晴還是眼尖地留意到,他的後頸被劃出了一道紅印子。


    小丫頭頓覺萬分愧疚,險些連幫著貨架整理員收拾的事兒都給忘了。等到反複道歉並取得諒解之後,麵色發白的鍾晴才和毫無異常的男人一道去了收銀處結賬。


    回程的路上,闖了禍的小姑娘一直憂心忡忡的,時不時會打量身邊的男人兩眼,就怕他突然覺著哪裏不舒服了。


    察覺到她充滿憂慮和歉疚的視線,顧緬懷也是好笑:這丫頭,把他當成玻璃人了麽?被幾盒紙巾砸兩下就會暈?


    大約能猜到她心裏在想些什麽,男人抽空看了她兩眼,雲淡風輕地吭了聲:“別看了,我臉上又沒開出花來。”


    他本是打算開個玩笑,轉移一下對方的注意力的,豈料話音落下,小丫頭不但沒有鬆一口氣,反倒沉默得詭異。


    顧緬懷發覺不對勁,又側過腦袋去瞧她的臉。結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小姑娘居然一下子變得眼淚汪汪的,鬧得他當場心頭一緊。


    “怎麽了呀?”他一邊皺起眉頭問她,一邊將車停到了馬路邊。


    “沒、沒什麽……”許是自個兒也意識到了自個兒的失態,鍾晴趕忙抹了抹眼,強作鎮定地回答。


    實際上,她也不曉得怎麽搞的,忽然就覺得好害怕、好難過——顧緬懷分明隻是被些並不具備殺傷力的紙巾盒砸了腦袋和後背而已,可她卻老感覺他像是受了什麽巨大的傷害似的,讓她惶恐不安。


    “別緊張,不過就是幾盒紙巾而已,不痛又不癢的。”要是換做以前,顧緬懷恐怕隻會覺得,為這點小事就掉眼淚的姑娘實在太脆弱——簡直可以說是感情纖弱到有毛病——可今時此日,看著小丫頭淚眼婆娑的模樣,他這心裏頭卻隻有急於寬慰的念頭。


    “唔……對不起……”小丫頭吸吸鼻子,說話仍是甕聲甕氣的。


    這是道的哪門子的歉……


    顧緬懷不喜歡小丫頭總把自己放在一個近乎卑微的層麵上,以那樣小心的低姿態來麵對自己。可是,眼瞅著她這楚楚可憐的樣子,他又說不出半句不中聽的重話來。


    真是……


    他不曉得該怎麽哄女孩子,這就略煩躁地癟了癟嘴。


    直到十幾秒過後,他病急亂投醫地想到了一個主意。


    “真要覺得過意不去,那就今兒晚上做飯給我吃。”


    對於男人突如其來的話鋒一轉,鍾晴愣了兩秒鍾後,便頓悟了。


    表麵上,他是想通過這種方式讓她“補償”他,可實際上,他隻是想讓她安心吧。


    這樣想著,小丫頭心裏暖洋洋的,隨即衝著身邊的男人露出一個心領神會的微笑。


    “好啊。你想吃什麽?”


    顧緬懷被她問住——所幸他頭腦靈活,這就麵不改色地報出了幾個菜名。


    兩人一道去菜市場買了菜,滿載而歸。


    雖說堂堂顧氏總裁實在是不喜歡那種吵吵嚷嚷又充滿各種奇怪氣味的地方,但眼見小丫頭因為買菜而轉移了注意力,他也就忍著心裏的不痛快,耐心作陪了。


    回到家,兩人洗了手,小丫頭就趕緊找來了醫藥箱,要替男人上藥。顧緬懷一照鏡子才知道,她這麽緊張,居然是為了自個兒脖子上那一條不深不淺的紅痕,頓時哭笑不得。


    就這種根本就稱不上是“傷”的痕跡,也需要上藥?


    險些脫口而出的話語,被男人及時吞了回去,他換了一句“不用抹藥了,明天就淡了”,半點沒有傷人的口氣。


    無奈小姑娘抿緊了唇盯著他,又是一副萬分自責且不知所措的表情。


    顧緬懷也是給她跪了。


    他忽然想起,那個小號的鍾晴,在得不到他“關愛”的時候,也最喜歡這樣可憐巴巴地瞅著他,並且總能成功叫他心軟。


    果然是一個人哪,從小到大不變的“毛病”。


    男人無力地輕歎了一口氣,隻好從了小姑娘的意願,免得她又胡思亂想。不過,當小丫頭輕手輕腳地替他抹完了藥,還小心翼翼地往他的傷處吹了兩口氣的時候,他還是覺得……嗯,癢癢的。


    脖子上癢癢的,心裏頭也癢癢的。這樣下去……似乎有點危險。


    隱約意識到這一點,顧緬懷若無其事地同身前的姑娘拉開距離,還隨口扯了句“現在就做飯嗎?”。鍾晴被他這一提醒,登時嬌軀一震,趕緊的,收拾了醫藥箱,就一頭紮進廚房裏忙活了。


    不多久,恢複如常的男人便驚聞廚房裏傳來“叮鈴咣當”的聲音,急忙跑去一探究竟。


    他好像做錯了一件事。


    眼瞅著地上橫七豎八地躺著幾個鍋子,又見小丫頭驚呼著去關煤氣,再看邊上的水槽裏還有飛流直下、跳珠倒濺……顧緬懷默默地在心裏點了一根蠟燭。


    為什麽要開口讓鍾晴替他做晚飯呢?她分明就是一個……不擅長跟廚房打交道的小姑娘啊……


    “你……”他難得遲疑了一小會兒,終是張開了嘴。


    “我我我……我沒事的!你別擔心!我可以把飯做好的!”許是僅從開頭一個字就推測出了男人接下來將會說些什麽,鍾晴迫不及待地打斷了他的話,頂著一張已經有些淩亂的麵孔,睜大了眼直直地看著他。


    顧緬懷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其實,他這人是從來不怕打擊到旁人的自信心的,隻不過,當對象換成了眼前這個姑娘……


    他陷入了沉默。


    見男人似乎沒有要拆她台的意思,鍾晴趕忙彎腰把地上的炊具撿了起來,然後緊張兮兮地東張西望。她先把嘩嘩直流的自來水給關了,又克服了被油花濺到的恐懼,把煤氣給關到了最小,緊接著,她才打開油煙機,深吸一口氣,將切好的蔬菜丁一股腦倒進了油鍋裏。


    旁觀了這整個過程,顧緬懷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膽戰心驚”。


    也真是……醉人。


    好在待到又不放心地在廚房裏觀望了一會兒之後,他還是細心地發現,小丫頭不似先前那般忙亂了,仿佛是找到了節奏感一般,做起事來得心應手了不少。他這才放下心來,轉身往回走。可走出廚房、回到客廳的時候,他又感覺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


    他要不要去幫小丫頭的忙?


    此念一出,就被他隨即否定了。


    且不談他向來不是那種喜歡主動插手他人事務的人,就說小丫頭吧……肯定是會謝絕他的幫助的。更何況,其實他……


    顧緬懷仰頭望了望天花板。


    他才是真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那一個啊。


    顧緬懷不動聲色地掐掉了多餘的心思,剛好望見對麵公寓樓裏有人正在拿撣子拍打被子。


    唔……為免小丫頭冷不丁想起陽台上還曬著被子繼而忙得暈頭轉向、顧此失彼,他就主動擔當起收被子的任務吧。


    於是,兩分鍾後,對麵大樓裏的中年大媽瞧見了一個年輕小夥子在跟她做一樣的事情。


    她不禁露出了讚許的微笑:啊呀,現在的年輕人裏頭,也是有懂生活又踏實肯幹的好孩子的嘛。


    直到她發現小夥子身邊突然冒出個小姑娘,可前者卻不讓後者接手他的撣子,愣是把小姑娘給“趕”走了,大媽才轉讚許之色為曖昧之笑。


    矮油,原來是疼老婆啊。


    顧緬懷不曉得自己和小丫頭的一舉一動已然被對麵樓裏的大媽看了去,他隻故意提醒鍾晴回去看著火以免發生意外,就兀自拿著撣子拍起了被褥上的灰塵。


    鍾晴眼瞧著男人的動作並不嫻熟,就知道,他在家裏想來是幾乎不碰家務的。


    也是啊,他是顧家的獨子,顧叔叔和顧阿姨怎麽會讓他幹這個呢?


    然而正因如此,注視著這個主動替自己分擔家務的男人,小姑娘才倍感動容。


    她一步三回頭地往廚房去,視線所及之處,是高大挺拔的身影在做著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她忽然覺得,此刻的他們好像真就是一對新婚夫妻,妻子負責煮飯,丈夫幫忙料理瑣事。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回響起顧母那天晚上同她說過的話,小丫頭忍不住垂下了眼簾,勾起了唇角。


    或許……他對自己,也是有那麽些好感的?


    此念一出,後患無窮。晚上吃飯的時候,鍾晴心下的緊張度都不受控製地攀上了一個台階。她屏息凝神地盯著顧緬懷,看著他將筷子伸向了一盤黑椒牛柳,希望能在片刻後目睹他臉上滿意的笑容。


    越是喜歡,便越是在意。她想,自己恐怕是無法幸免了。


    可惜,顧緬懷並沒有留意到小姑娘殷殷期盼又緊張兮兮的目光,他隻覺得,雖然小丫頭整個下午在廚房製造了噪音無數,以至於他都從最初的心驚肉跳變到最後的泰然自若,但是,從她烹調出的菜肴來看,這色麵和香氣還是相當之宜人的。


    懷著一點點期待,男人將一筷子牛柳送入嘴中。


    須臾,他英俊的麵孔上顯現出不容忽略的僵硬。


    這是……什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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