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過後的青天白日是值得人敬仰的。


    被雨水淋過的大地煥發出新生,陽光也顯得那樣耀眼,炙烈得將昨日的陰霾一掃而光。


    如玉無精打采的起身,這任務比她想象的要困難得多,這種持久戰遲早會將她消耗殆盡。


    吱呀一聲門開了,月認垂著手扶了如玉洗漱更衣。外頭即使再怎麽陽光普照,還是感染不了屋內鬱結低落的氛圍。


    “我一個人去就好,等我消息吧。”如玉正了表情說。


    月認撇撇嘴,再怎麽擔心都是枉然,若是真遇上個什麽三長兩短,自己也說不定是拖後腿的那一個,於是不情不願地點點頭,看著如玉拿了‘清水白石’拉開房門踏了出去。


    這邊如玉不急不慢地穿梭在硬山長廊下,略顯刺目的陽光使她微微眯了眯眼。在經過幾次夜探之後,她對耿府也算是知曉了個半熟。偶爾有幾個侍女經過,看到了她手中的長劍後,向她欠了欠身便匆忙離開了。


    嘲弄地一笑,目不斜視地繼續往前走。


    就這樣不知不覺便來到了‘絕酒堂’。


    眾多侍衛皆嚴整以待,見如玉來此均露出一副警戒的表情。


    如玉的眉間閃過一絲尷尬,除了前幾日在夜宴上露過臉,便再沒出現在‘舍南舍北’以外的地方,也難怪他們都不認識她。


    端著手走近,福了福身說道:“我是安紅纓,煩請向耿爺通報一聲。”


    這話說得輕聲細語,一字一句條理清晰,有著南方人特有的婉轉,絲絲的鑽進耳朵裏,別提有多舒服。


    離著最近的那侍衛怔了怔,隨即說道:“爺剛下令不見任何人,還請夫人回去吧。”


    如玉一愣,心下無奈,隻得點點頭應了。


    往回還沒走兩步,不禁又覺得奇怪,現下居然遣了如此多的侍衛看守,這架勢好似是在戒備著什麽。


    好巧不巧的,不遠處傳來一陣喧嘩。


    “來人!快些攔住!”


    為首的便是前幾日的夜宴上奪了侍衛長之位的楊庭堅,正氣喘籲籲地朝‘絕酒堂’跑來。


    如玉一愣,難不成這是來抓自己的?眉頭皺了皺,剛要出聲辯解,卻看見一道白影幾個衣角紛飛便到了自己麵前。


    隻見這人身著白衣,就連一頭烏發也束著白色緞帶。腰間束了一條白綾長穗絛,上係一塊羊脂白玉。再往上看,是一雙鍾天地之靈的眉眼,隻是眼角稍有拉長,使得整張麵容顯得風流多情。


    那人也不看她,隻抬腳上了‘絕酒堂’。


    楊庭堅好容易從後麵趕了上來,彎著腰上氣不接下氣:“白爺,咱們爺……咱們爺現下真的不……不方便見客,還請爺先回府吧!”


    白衣男子冷笑一聲,居高臨下地說道:“不方便?他能有什麽不方便的?無非就是和侍妾尋歡作樂!”說畢,便見如玉站在一旁,臉上嘲諷更甚:“想必這也是他的侍妾吧?”


    楊庭堅一愣,搓著手不知道如何回答,見如玉一人站在那兒,趕緊朝旁人使了個眼色:“快些扶夫人回去。”


    男子卻轉身先下了高台,上下打量著如玉,續而譏笑道:“耿醉君的眼光倒也不差。”


    如玉隻覺得這人怎地這般傲慢無禮,便拉著臉微微欠了欠身:“大人有禮,這般先告辭了。”


    嘴角咧得更深,那人又走近一步說道:“美人生來就是要配英雄的。”


    太不象話!這徒登浪子竟對旁人的侍妾說這種調笑之語,還是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真是好生猖狂!


    楊庭堅見了急得直跳腳,忙走到男子身側勸道:“白爺,求您先回府吧,您要有什麽要緊事告訴奴才,奴才一定會轉告給爺的。”


    如玉忍了忍,又見男子眼裏的譏嘲,不禁說道:“美人配英雄這話雖不假,但也要看是何種英雄,像大人您這樣的英雄,我看得要到後院馬廄,才能找得到配得上您的美人。”


    男子聽聞大怒,眉頭豎起,沉聲道:“你說什麽?”


    楊庭堅吃了一驚,心裏嘖嘖的咂舌,看這位夫人樣子溫婉,沒想到說起話來竟這般不留情麵。


    男子剛要發難,卻聽到身後飄來一道倦懶的男聲:“白樸,有何貴幹?”


    如玉抬眼,見耿醉君披散著長發倚在門襤邊,麵無表情地看著他們。


    心裏不禁一沉,看他這副模樣應是已經站了許久,隻是自己隻顧著生氣,沒有留意到罷了。


    黝黑的眼眸深不見底,似是要將她看穿。


    如玉沒有底氣地低下了頭,自己方才的言語說得的確過火了,再怎麽說那男子都是府上的客人,可自己呢?說到底隻是被冷落的侍妾,說什麽夫人,其實也都是抬舉罷了。


    白樸扭頭看見耿醉君,甩了甩衣袍登上高台,兩人對視著不語。


    一個橫眉豎指。


    一個好整以暇。


    良久,白樸耐不住地低吼道:“你也真是好出息!府裏竟養出這般無禮之人!”


    耿醉君掃了一眼如玉,見她眼中略有怯意地望著他,不由得心裏一軟,看向白樸,漫不經心地說道:“府上這麽多張嘴,我可管不過來。”


    白樸氣結,指著如玉朝耿醉君吼道:“這女人辱我太甚!今日我定要討個說法!”


    如玉在下麵將兩人的對話聽了個清清楚楚,心裏暗自歎了口氣,真是七災八難的,怎麽又攤上了這事兒?若自己此番不低頭,看那男人的架勢是不會善罷甘休的。自己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做好了打算,便提步走至高台正下方,眼角不留痕跡地掃到不遠處的幾道人影。


    如玉定了定神,卻看見那幾人袖中藏著的尖頭匕首。


    若不仔細還真看不出來。


    按下心中隱隱升起的不安,朝白樸盈盈施了一禮,剛要說話,便見後麵那幾人持了匕首衝了上來。


    這些人動作奇快,楊庭堅隻覺眼前一花,再一看,喝!幾個麵相凶惡之人拿著匕首正向爺衝過去呢!


    如玉也不知是怎麽了,那一時間隻想著耿醉君千萬別死在這幾個人手中。這其中緣由來不及細想,便抽出‘清水白石’抬手擋住。


    幾人一愣,定睛一看卻隻是一個女子,便鬆下了心性。


    顏如玉又是何人?上有威震武林的師傅穀下寒,下有新秀傑出的大師兄顏幾重,經過幾年的錘煉,就算再怎麽不濟,對付幾個泛泛之輩也是綽綽有餘的。


    過了幾個來回,那幾人漸覺不妙,手中動作更為狠絕。


    如玉暗運一口氣,將‘清水白石’當胸一橫,徑直雙目一閉,呼吸平穩地竟似熟睡。


    其中一人暗道好機會,便拿匕首朝如玉的身後刺去。


    眼見鋒芒已經到了如玉的背後,如玉猛地張開雙眼,暗喝一聲卻不戈擋,反而一個縱身躍到了那人上空。


    隻須知人若在空中,而沒有大地做依靠,破綻最是繁多,更何況空中並無接力之物,一旦力竭便隻能任人宰割。


    那人麵露喜色,匕首順勢一挑,直指如玉的雙腳。


    如玉麵對那人猶如附骨之毒的匕首卻是不為所動,她雙手緊握劍柄,順勢一個空翻,頭下腳上的劈了上去。


    這一劍可算是凝聚了全部的功力,再加上從天而降的氣勢先聲奪人,一時間強大的壓迫感好似天崩地裂一般。


    那人不料如玉有此一招,想抽身卻已經來不及,便僵在那裏動也不敢動。


    如玉的手下絲毫沒有留情,一個揮手便將那人的胳膊砍了下來。


    心狠手辣,不留餘地。


    楊庭堅驚恐地退了兩步,拍著胸脯喘著粗氣,看向如玉的眼神也變了一變。


    這個女子著實不簡單,這樣一個危險人物看來是不能久留此地了。


    其餘幾人見了,皆停了動作,愣愣地看著地上捂著斷臂的那人瞧。


    如玉收了劍,抬眼去看耿醉君。


    耿醉君仍不鹹不淡地站在那兒,深黑色的長發垂在兩肩,眼眸清澈卻又深不見底,即使隻是靜靜地站在那裏,也是風姿奇秀,給人一種水木清華之感。


    白樸也是個有膽識的,見了也不慌張,隻在心中暗歎這女子的手段,當真是殘酷無情。


    眾人皆被這一幕驚懼地說不出話,這真的是安夫人嗎?什麽時候竟變得如此殘暴?


    諾大的庭前竟顯得如死寂般沉默。


    良久,耿醉君才啟口朝白樸說道:“對此,你是不是該給我一個說法?”


    白樸皺著眉頭反問:“我?”


    耿醉君笑笑,伸出右手攏了攏蛇紋燙邊外袍:“你的人在我府上鬧事,難道與你沒有關係?”


    白樸張了張口,卻無力反駁,這幾個人確實是他的護衛,他們方才拔刀出來的時候還真將他唬了一條,隻是還來不及製止,便被那女子製服了。


    白樸沉吟片刻,過了半晌才沒底氣地說:“奴才為主子分憂,那女人本該受罰。”


    耿醉君聽了眼神一凜,寒噤噤地直射到白樸身上,白樸不禁心驚,這沒出息的家夥什麽時候竟有這樣的氣魄?讓他好一陣惡寒,隻是雖然心中生懼,當著這麽多人的眼睛,麵子卻還是要的,便仍是硬生生地將腳板站穩了。


    盧栩在一旁看了很久,心裏突突直跳。一是為了這假扮安紅纓之人的駭人之舉,青天白日裏下手這樣果斷決絕,好似一點都不在意旁人異樣的眼光;二則是為了耿醉君,他的爺什麽時候竟這樣包庇他人了?若說旁人也無可厚非,隻是卻是那完全不知曉來頭的女人啊!人家是個什麽來曆現下都還沒有半點頭緒,他的爺就等不及要做老母雞護崽了?雖說女色誘人,但那也是真正安紅纓的相貌,要是這本尊是個無鹽女,這買賣不就虧大發了嗎?


    這邊耿醉君倒是一點都不知道盧栩的心思,抿著嘴半晌不出聲。他不說話,眾人自然不敢有所閃失。


    白樸是個急性子,忍了半天也不見有半分動靜,便將右手握成拳放在嘴邊咳了咳:“我說你什麽時候也在意起這些了?以前我那些奴才也在你這犯過事,怎麽不見你吱聲?感情你是越來越不怕我了!看我不找個機會好好拾掇拾掇你!”


    一麵說著便抬腳就往屋子裏走。


    耿醉君陰沉著臉,嘴角勾出一聲細微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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