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一愣,心中更覺羞愧:“我在盡力。”


    顏如何瞧她一臉愁容,心下便明白了幾分,狐疑地問道:“這任務竟這般困難?我雖聽說耿府主人難得應付,但是都快兩個月了,你竟一點兒法子也沒有?”


    “法子?自然是有的,隻是用在他身上,都不管用。明裏暗裏我都試過,可還是鬥不過他。他已經知曉我的名字,來自何處,手中還捏著把柄,現嚴令將我幽禁在這裏。”如玉垂下眼瞼,愈說愈泄氣。


    顏如何見她這樣抑鬱,心裏也不禁跟著擔心起來。約定的兩個月時間就要到了,若沒有拿到夏口正宗的教主所想要的,那麽兩派之爭將是不可避免的了。


    “別擔心。”顏如何露出一副無所謂的神情,輕輕拍了拍如玉的腦袋,笑著說道:“天塌下來有師兄給你撐著,多大點事兒,成不了難道就活不成了?放心,船到橋頭自然直,咱們總不會走上絕路的。”


    如玉知道這是在安慰她,強擠了笑回道:“師兄說得是。”


    “傻丫頭。”顏如何愛憐地撫摸著如玉的黑發,輕聲道:“師傅叫我給你帶了話。”


    如玉聽了一驚,忙抬臉去看他。


    顏如何瞧她這樣心急,也不忍心再逗弄,便老老實實地繼續說道:“心靜而身凝,心不靜則思動,思動則意不堅,意不堅則行不達,行不達……”


    說到這裏,顏如何皺緊了眉頭,停了停,但半刻過後仍將最後三個字吐露了出來。


    “則盡敗。”


    如玉隻感到心一動,就如同心髒兀地被紮了一下。


    “師傅說了,你聽了便會明白。”


    如玉垂下眼,好容易才失魂落魄地說道:“謹遵師傅教誨。”


    顏如何覺得古怪,看如玉的神情頗有不妥,但隻怕開口追問更會令她心煩意亂,隻得將一幹疑問全部吞進肚子裏,佯裝不知。


    “如玉,你要記著,無論發生什麽事,師傅與我,總不會害著你就是了。”顏如何輕輕拍了拍如玉的肩頭,安撫地勸道。


    如玉回過神來,麵上作出淡然之色,笑著點了點頭。


    顏如何暗暗在心中鬆了一口氣,神情上卻不動聲色地說道:“耿府侍衛眾多,戒備森嚴。我不便在此待留過久,這就回去了。”


    “師兄保重,替我向師傅問好。”


    “這個自然要的,我在教裏等你回來。”顏如何說完這句,又似想起了什麽:“對了,師傅最近在教大師兄‘上清劍法’,為以防萬一,你可得好好想想應對之策。”


    說完,顏如何便腳步無聲地從窗子翻身而去。


    ‘上清劍法’,本是師傅穀下寒交予她的第一套劍法,據說此劍法在江湖中早已失傳,那劍譜卻不知怎地,被穀下寒背誦了下來。整個‘竹穀正宗’,乃至整個武林江湖,也隻有他一人獨會,再加上如玉,不可不謂是真正的獨門劍法。


    隻是,現下教給了顏幾重,她便有了逃脫不了的麻煩了。


    都道顏幾重性子清冷,素不愛與人交往,但對於顏如玉,他卻有著數不完的狠勁。以往但凡有個什麽新招式,隻要是他能掌握於心的,他必會找過幾招,直到把對方攻個片甲不留才善罷甘休。


    這次,他學到了她早已熟識的‘上清劍法’,想必倘若不將她弄得狼狽至極,他怕是斷斷不肯輕易放了她去。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如玉拿起紅木方角鏡台上的銀簪,走到外室牆角處的長杆琺琅落地架前,輕輕挑動其中那彎曲垂下的蠟燭芯。


    火花“噗”地爆跳起來,斑影重重。


    當日夜裏,耿府中再起波瀾。


    一大早,如玉便被‘舍南舍北’外的動靜給驚動了。一波一波的侍衛在院前來來往往,似是有了不得的事情,每個人的臉上都透露肅穆與緊張。


    如玉也覺得此事不尋常,便悄無聲息地走到了側廊的盡頭站定,凝神看著院外的人來人往。


    “真是奇了,我還從沒見過府裏出現這樣的情況呢!”雲羅一臉擔憂地說道。


    含禎看了雲羅一眼,自如玉被耿醉君幽禁之後,夢倚和瑤矜被調離了‘舍南舍北’,如玉雖然心裏不知,但她自己心裏跟明鏡似的,再清楚不過了。


    雲羅心中不安,幾步便走至院門,臉上帶著小心討好的笑朝守衛笑道:“噯!守衛大哥,今兒怎地這麽多人!府裏可是有什麽喜事嗎?”


    “喜事?”守衛冷哼一聲,沉聲道:“一夜之間,府上三位夫人被害,這也算是喜事?”


    “什麽!”雲羅一聽,驚得說不出話來。


    含禎怔神,半晌才開口道:“不知是哪三位夫人。”


    “說來可惜。”侍衛一臉惋惜地說:“是沈、柳、唐三位夫人,都是今早被發現用劍刺殺致死的。”


    “這樣……”含禎思索片刻,卻瞥見如玉站在不遠處,腳上如釘了釘子一般,再不能挪動半步。


    “夫人。”含禎快步走至如玉身側,攙了她的手臂說道:“夫人怎地這樣就出來了?春晨寒露重,怎麽也不披件鬥篷呢?”


    如玉玉似的臉還是白得似紙,緊蹙著眉角恍惚道 :“三位?其中還有沈婉?”


    含禎一愣,不明就裏地點點頭。


    “是他,我知道是他。”如玉喃喃自語,張著蒼白的唇囁嚅道。


    含禎聽了心下大叫不好,幾日前黎湘在耿醉君床上被害,耿爺對此不置可否,也怪不得如玉,府裏府外無一不認為是耿爺下的手。之前相傳的‘煞麵閻王’,看此情形姑且又得風行一陣了。


    “夫人的心思,奴婢本是不應該隨意言論的,隻是在這兒仍有一句,奴婢不得不說,還請夫人成全。”


    如玉奇怪地抬起眼,輕輕點了點頭。


    含禎正色,聲音不大,但卻異常清晰:“一人傳虛,萬人傳實。夫人切勿輕信他人,要相信眼前,和自己的內心。”


    如玉無奈地強笑道:“我自然是相信眼前,親眼所見他握劍立於黎湘身邊,那劍身上的血腥味兒還都是那樣的濃烈,你倒是說說,‘眼見為實’,這句話難道是誆我們後人的嗎?”


    含禎沒料到當夜如玉竟會在‘絕酒堂’,更沒料到她竟親眼目睹了那個場麵,當下便瞠目結舌地不知如何勸說才好。


    “罷了。”如玉閉了閉眼,恍若無聲地說道:“這風吹得我昏了頭,咱們還是回房吧。”


    當天夜裏,如玉便夢見了耿醉君。


    在燭光綽綽中的他的臉色十分奇異,半邊陰影,半邊雪白,似笑非笑,若即若離。如此簡單,卻叫如玉看得眼花繚亂。


    早晨醒來,陽光灑了一地的金光。


    外室正中的影木雕籬香爐,散著嫋嫋幽香,漂浮在陽光之中,給人了一種不真實的虛幻感覺。


    如玉枕著手,怔怔地盯著那香煙霧繞,一時竟出了神。


    簡直不知今在何處,何處明朝。


    直到一聲尖叫響徹了‘舍南舍北’。


    如玉下床披了外衫便推了門,朝著那聲音尋去。


    盧栩領著兩位麵無表情的護衛站在偏房門口,見如玉來了,便彎了彎腰行了一禮,照著招呼道:“問安夫人早。”


    “我剛聽著了什麽動靜,發生什麽事了?”如玉也不請起,便著急地直截了當問道。


    “驚擾了夫人,奴才該死。”盧栩麵上不動聲色地回道:“奴才隻是來給雲羅姑娘帶一個信兒,恐怕她日後不再會有伺候夫人的福氣了。”


    這話說得奇怪,如玉又見他不願多說,便自個兒推了房門進屋。


    見到的第一眼便是雲羅。


    她跌坐在床腳,隻赤著腳著了一件中衣,淚流滿麵地瞪著一雙眼睛,無神而又絕望。


    如玉被她這副模樣嚇了一跳,忙走上前彎下身子問道:“這是怎麽了?姑娘可別嚇我!”


    雲羅眼裏汲淚,空洞地看向她。


    良久,屋子裏死一般的寂靜。


    含禎沒法,隻得開口不溫不火地對如玉道:“瑤矜犯了過錯受罰,雲羅是她的家姐,自然是難過的。”


    “你胡說!”


    如玉一口氣還沒放下,卻見雲羅一臉震怒地瞪著含禎嘶吼。


    “爺太狠心!連一個丫頭都不放過!可憐瑤矜才十三,竟就這樣被要了性命!”


    如玉越聽越不對勁,後又聽瑤矜被要了性命,心中越受震動,轉過身子朝含禎沉聲問道:“這究竟怎麽一回事”


    “還是讓奴才來告訴夫人吧。”不知何時,盧栩進了屋,站在離三人不遠的地方,涼涼地說道。


    “瑤矜犯了大錯,觸到了耿爺的底線,不得不賜她一死。”說完,他又轉過臉對雲羅道:“雲羅姑娘,耿爺既吩咐了下來,你也盡快拾搗拾搗,大家好聚好散。”


    “好聚好散?”雲羅似有不明白,恍恍地問。


    “耿爺說了,姑娘既是瑤矜的家姐,出了這樣的事兒,便是斷斷不能再留在府上了,這裏是姑娘的賣身契,還有些許銀兩,姑娘拿了便可以離開了。”


    “你要趕我走?”雲羅不可置信地問。


    “錯了。”盧栩極有耐心地解釋道:“不是我,是耿爺。”


    雲羅的身子動了動,神色極痛地將臉埋在了膝蓋裏。


    一室無聲。


    “瑤矜犯了什麽樣的大錯?”


    盧栩有些意外地看向如玉,卻被她臉上的肅殺之氣驚得怔了怔。


    他穩了穩脈息,低聲然而又能屋子裏每個人都能聽清的聲音說道:“自然是不可挽回的大錯。”說到這裏,他停了停,正了臉色繼而道:“爺特意吩咐過,夫人您還是擔心些自個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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