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一家小酒肆前停了下來,這座村子被金燦燦的麥田給圍住,朽露季節,正是收割的時候,從村子裏望去,隨微涼的風搖擺成一股股麥浪,又不知是什麽香味,充溢著整個村子。


    村子很小,東一家西一戶地散布在各處,幾乎沒有兩家是毗鄰相連的,均各占彈丸之地,隻有那蜿蜒的羊腸小道,如同瓜藤一般,連綿逶迤,將一戶戶人家串在一起。


    如玉將馬係在門口的木杆上,正要抬腳進去,但不見白鍾有何動靜,扭頭去看,卻見白鍾正愣愣地看向酒肆內,麵上癡癡的。


    如玉大為訝異,順著他的眼光看去,隻見在窗邊的小桌旁正坐了一位黑衣女子,她背向外頭,頭戴了一頂黑紗麵幕,並不叫人瞧得麵貌。


    “大哥,你認識那位姑娘?”


    白鍾勾起嘴角緩緩笑開,不答反道:“我想我是一見鍾情了。”


    如玉隻當這又是他平日的戲謔之語,也不再問,拉著他便進了酒肆,撿了中間的桌子坐下。


    酒肆不大,裏麵的人也不多,隻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飯菜便已上齊。


    如玉餓得饑腸轆轆,用得頗有滋味,過了半晌好容易填飽了肚子,抬眼一瞧,卻見白鍾拿著筷子輕輕半擱在碗上,碗裏的米飯卻絲毫沒有減少。


    “大哥,你這是怎麽了?”


    白鍾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搖頭輕歎一聲。


    如玉將他的筷子拿起,夾了一點菜食放到他的碗裏:“有天大的事現在也放一放,左右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肚子。”說著連筷子帶碗,一起端到了白鍾麵前。


    白鍾接過碗筷,隨便夾了一片青菜葉,塞在嘴裏胡亂嚼著,連什麽味都都沒嚐出來就咽下喉嚨。


    如玉見他食不知味,剛要出聲,卻怵然感到周圍傳來一陣凜冽的寒意。


    這寒意她再熟悉不過,分明是嗜血的殺機!


    她緊張地看了一眼白鍾,還沒來得及說話,便聽見不知從哪裏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


    “姓葉的,你私自離閣,帶走了閣主的黃巾,還不快快將東西交出來?”


    如玉一頓,不知這是在和誰說話,隻得僵著身子掃視著周圍,一動也不敢動。


    “想要黃巾,這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窗邊那黑衣女子的嗓音清脆動聽,但語氣中卻冷冰冰地不帶絲毫暖意,聽著有股說不出來的不自在,好似她對世上任何事情都毫不上心,又好似對任何人都懷有極大的敵意,隻恨不得將世人殺個幹幹淨淨。


    驟地,她便起身騰空反轉,輕盈地落在木欄上。


    如玉再朝外一看,卻見幾個黑衣男子不知何時出現在外頭,竟將酒肆團團圍了起來。


    女子不慌不忙,緩緩抽出腰間的長刀:“我的刀刃,倒是許久沒有嚐到鮮血了。”


    說罷,便如飛箭一般彈了出去!


    不知她用的是何種刀法,當真怪異之極,每一招都是在看似絕無可能的情況下砍將出去。女子揮舞著右手,好似玉蓮白蘭一般清麗優雅,手下卻勢勢狠絕,不留半點情麵。


    那幾人從未見過如此詭異的刀法,一個個皆不能抵擋,被攻得步步後退。


    女子陰沉著麵容,眼裏有掩也遮不去的殺意,她的刀奇快,如鬼魅一般劃過對方的喉嚨,刺進他們的心髒。


    “葉泊,你好大的膽子!”一黑衣人知道自己已經死到臨頭,身子如履薄冰似的顫顫巍巍,孤注一擲地挺著脖子嚷道:“閣主要你死,你也膽敢抵抗,若是閣主知道了,必定追你下黃泉!”


    葉泊手一頓,眉角擰得更深,一個用力便向那人的脖子砍去,那人連眼都沒來得及眨,便已身首異處。


    腦袋滾了很遠才漸漸停住,這樣一場惡戲叫村人看得瞠口結舌,他們都是鄉村實誠人,哪裏見過這樣血腥的場麵?


    葉泊麵無表情地垂下眼,也不擦拭刀麵上的血漬,便將長刀收回鞘中。


    酒肆的老板懵了半晌,一副想上去問話又不敢的模樣,縮了縮脖子不知如何是好。


    “老板。”葉泊轉過身,從衣襟中掏出一錠銀子扔向他:“這些人就麻煩你收拾了。”說罷,便用手扶了扶紗帽,回頭欲走。


    “葉姑娘!”白鍾突然啟口叫道,快步從酒肆追了出來。


    他走到葉泊麵前,拿出一個紅木小盒,溫文一笑:“這個東西,想必是姑娘方才落下的。”


    葉泊看向那木盒,倏地抬眼看他,她的一雙眼眸在幕紗下點點如炬,眼鋒裏盡是冰渣子,好似要把他渾身刺出窟窿來。


    白鍾卻毫不在意,他的鼻間聞到一陣香氣,似蘭非蘭,似麝非麝,氣息雖然不甚濃重,但極其清幽,使人不由得為之心頭一蕩。


    葉波看了他半晌,寒著麵點了點頭:“多謝。”說完便轉身走了。


    白鍾倒也不再追,靦著臉笑道:“葉姑娘珍重,我是白鍾,後會有期。”


    他直著身子站在那裏,直到已經完全看不著了她,這才回到酒肆。


    “小玉兒,方才見過你的嫂子了罷。”


    如玉一愣,茫然地說道:“什麽嫂子?”


    白鍾悠悠地拿起筷子,閑適地說道:“就是方才那位女子,葉泊。”


    “哦。”如玉懵懵懂懂地點點頭:“可是,看樣子她並不認得你,怎麽就成了我的嫂子了?”


    白鍾吞下一口米飯,慢條斯理地說:“她遲早會是。”他笑了笑又道:“還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我在被景談佑派來的人追殺之時,曾被一黑衣女子所救嗎?”


    如玉恍然大悟:“原來是她!”


    白鍾點了點頭,唇邊是收也收不住的笑。


    “她方才招招下的死手,冷厲狠絕,不是一個容易招惹的人,大哥,你瞧上她,當真隻是因為她救了你的命?”如玉尋思半盞,還是出聲問道。那女子渾身散發出一股子戾氣,如同渾身帶毒的刺蝟,很是危險。


    白鍾笑了笑:“或許罷,這世上能救我的人不多,希望僅此她一個。”


    他極有食欲地很快吃完了飯菜,站起身子說道:“該上路了,看腳程再約莫不過一日的功夫便能到無山了。”


    這樣又奔波了半日,兩人在一家農戶裏歇了下來,第二日一清早,如玉便已收拾妥當,白鍾瞧她心急,也不多話,隨意吃了一點幹糧便又上了路。


    直到天邊的殘陽快要滴出血來,這才勉強到了無山腳下。


    小鎮上仍是一派祥和,隻是人們見到如玉之時,麵上皆浮現出一絲憐憫遺憾之色。如玉雖覺奇怪,但也不好意思去問緣由,隻豎起了耳朵,聽著旁人的閑言碎語。


    其實也無外乎家常瑣事,卻沒來由地使她心裏冒出一股不安煩躁。


    “小玉兒,莫要擔心。”白鍾雖覺古怪,但仍開口勸慰道:“我們這就上山,一探究竟。”


    這不是他第一次來到這個小鎮,卻是他第一次真正進入竹古正宗,山間暗道奇多,令人稍不留神便失了方向,他抬頭看了看已逐漸露出尖鉤的殘月,緩緩彈出一口濁氣。


    如玉的麵上愈來愈凝重,她隻不過幾月沒有回教,教中怎麽會如此寂寥?


    雲團緩緩移動著,幽幽地照在孤寂的莫竹殿上,他們自山下一路走來,竟沒有瞧見一個教中人。整座無山好似陷入了無盡的睡眠裏,一切都是靜悄悄的。


    她輕輕推開殿門,踏著步子走了進去,偌大的殿內隻有她行走時的腳步聲,一聲聲地回蕩在她的耳裏。


    “師傅?”如玉尤不甘心,腳下愈來愈急,到最後竟小跑起來,她在殿內打了個轉,又跑到殿後去尋:“師傅?師兄?”


    好似掉隊的孤雁,沒有方向地到處碰壁。


    “誰?”白鍾恍見一道人影,如鬼似影一般飄了過來!


    那人見了他們也是一愣,不由得訝異出聲:“如玉,顏兄?”


    如玉忙不迭地扭頭去看,隻見顏如何手握長劍而立,滿麵風霜,看似極為疲憊。


    “二師兄!”如玉急急地跑過去,看他一臉倦容,發絲微亂,不禁脫口問道:“這是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顏如何苦笑一聲,心裏拱著火,握拳沉聲道:“夏口那幫龜孫子!婁跡帶了一夥人,個個都是頂尖的高手。他揚言要滅了竹古,卻處處針對師傅,招招致命。”


    “師傅怎麽樣了?”如玉一怔,話問出口卻害怕聽到回答。


    “婁跡發了狠,師傅不慎被刺中了心窩……”說到這裏,顏如何垂下眼瞼,緩緩說道:“現在生死未卜,怕是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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