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何尋和路佳音坐上黎念遠的車,萌萌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不好意啊萌萌,阿姨剛剛去卸了個妝,要是嘴上的唇膏不擦掉,阿姨怎麽親萌萌啊,你說對吧!”


    路佳音討好地狠狠親了萌萌一口,可是小家夥一點也不領情:“哼,就你們女人事兒多!”


    “喲,我們萌萌什麽時候開始以大男人自居了呀,”路佳音故作驚訝,“好了好了,咱家男人不生氣啊,說,要吃什麽,阿姨請!”


    萌萌果斷真相:“哼,每次都說你請,哪次不是爸爸付錢!”


    路佳音吐吐舌頭,正在開車的黎念遠說話了:“萌萌啊,能請美女吃飯,是我們男人的榮幸,知道嗎?”


    萌萌不服氣:“媽媽才是美女,我們隻請媽媽!”


    路佳音反正和萌萌沒大沒小慣了,直接偷襲小家夥癢癢的地方:“誰說陸阿姨不美,誰說的?沒品位!”


    萌萌咯咯笑著喊救命,一直撲到何尋的膝蓋上,把頭埋到了何尋腰裏笑得喘不過起來。


    “真是兩個孩子,何尋你管著點兒啊。”


    聽到黎念遠的聲音何尋才恍惚地回過神,把小家夥從懷裏抱起來,捏捏他的小鼻子,幫他把頭發衣服整整好。


    剛剛,她眼前一直晃動著那個不知被丟在哪裏的自行車吊墜,兩個輪子在原地不停歇地轉動,像是徒勞地要朝著夢想的地方,飛馳而去。


    黎念遠把車停在離電視台不遠的一個大型shopping mall,正是周末,雖然還沒到晚餐的時候,大大小小的餐飲店都已門庭若市,他們找了家清爽的粵菜館坐了下來。


    點菜的大權掌握在萌萌手裏,小家夥對著菜單上的圖片毫不留情地刷刷下手,何尋不得不在一旁監督:“這個菜小孩不能吃,這個菜也太貴了,點那麽多甜品吃得完嗎……”


    黎念遠在萌萌點菜的時候一句話不說,聽到何尋的製止反而忍不住了:“孩子要吃什麽隨他去,難得在外麵吃飯,他高興就好。”


    路佳音拍拍萌萌的頭:“怪不得你小子越來越無法無天,原來都是給你爸慣的!”


    萌萌蹬蹬蹬跑到邊上的座位上摟住黎念遠:“爸爸,今晚我和你睡!”


    路佳音“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何尋也並無尷尬:“好好,小祖宗,你總算能讓我睡個安穩覺了!”


    沒吃一會兒萌萌要上洗手間,黎念遠帶著他過去。


    一盞生滾魚片粥端了上來,何尋低頭舀了一勺吹氣,對麵窗邊的一桌來了一對男女,她不經意瞟了一下,勺子當啷一下掉到碗裏。


    “怎麽了?”路佳音奇怪地問。


    何尋低著頭從滾燙的粥裏撈勺子,不防手又被燙著,吃痛地“絲”了一聲。


    “怎麽回事啊神不守舍的,今天是撞了邪了啊你……”路佳音甩頭正好看見窗邊那個男人的側影,不由得睜大了眼睛:“我說呢……帥啊,確實帥得驚為天人啊!”


    方湛喬還掛著電視台的工作牌,有幾分漫不經心地翻著圖文並茂的厚菜單,筆挺的藍色細條紋襯衣,腕上一隻低調優雅的男表。


    曾經,他恍若天生的笑意,讓何尋覺得如同一片燦然的晴空,而現在,他的輪廓愈加深邃,眼神卻莫名地暗寂,倒像是片收斂了光芒的夜空,不可測,卻更加引人遐想。


    他很快就做了決定,倒是對麵的女人看得很仔細,對著菜單又給服務生做了點補充。


    何尋猜度著那個裝扮入時妝容優雅的女人在說些什麽,如果是她,一定會額外關照:“不要油,不要辣,飲料不要加冰……”


    他的胃不好,肺也受過傷,自己又不太當回事,所以那時候覺得,她責無旁貸地要好好地嗬護他。


    “這個女人,好像有點麵熟呢。”路佳音若有所思。


    何尋半秒都沒遲疑就立刻問:“誰?”


    路佳音想了會兒:“好像是個挺有名的珠寶設計師,意大利剛回來的,前幾個禮拜的報紙時尚版專門大篇幅介紹過。”


    突然又不可思議地眨眨眼睛:“怎麽了?你對那男的有興趣?難得啊!”


    何尋才覺得自己失態,路佳音是她五年前去醫藥專科學校進修的時候認識的,並不知道方湛喬的存在。


    她掩飾地找張餐巾紙把勺子擦幹淨,又小心地舀出一口粥,吹冷了放進嘴裏:“什麽呀,都孩子他媽了,還能鬧哪樣?”


    黎念遠很快帶著萌萌回來了,他們的座位正好背對著窗邊。


    何尋和路佳音繼續像沒事似的聊著今天錄節目時的笑點,萌萌半懂不懂,一直在咯咯咯地笑,還不忘疑惑地問媽媽:“媽媽,你今天怎麽吃得好多啊,你把我的甜品都吃光了!”


    何尋也不知道今天怎麽就吃了那麽多,好像不能停止往嘴裏塞東西,一停,整個心神就會不受控製地遊走到窗邊去。


    方湛喬看著麵前的食物:炒河粉汪著亮晶晶的油,凍奶茶,幾道甜膩黏牙的點心,還好有碗白粥,他就著白灼芥藍很快草草地吃完了。


    米婭用鑲著水晶指甲的手幫他夾了個蝦餃,他歉意地擺擺手:“吃不下了。”


    米婭有些沮喪:“我以為你喜歡這兒才來的呢,就吃這麽點兒就飽了?人家可是正兒八經請你吃飯的呢!”


    方湛喬笑笑:“我是挺喜歡這兒的,離單位近,人也不多,而且確實吃飽了,不過,我好像沒有說過這頓要你請。”


    米婭並不挫敗,反而更有興致:“我就說你幫了那麽大的忙,隻在這兒請頓便飯怎麽行啊,要不這樣,改天請你去湖東新開的那家浙江菜館子,正宗的舟山海鮮……”


    方湛喬直截了當:“米設計師,我想你的時間應該也很寶貴,如果要感謝我們節目幫你找回了設計圖紙,那麽你已經請我們整個節目組的同事吃過大餐了,如果找我有什麽事,不妨直說。”


    他領銜的社會新聞類節目“城市第一線”開辟了一個“緊急救助”的專欄,專門動用電視機前廣大人民群眾的力量為遇到緊急情況的觀眾排憂解難,如果抓住了奪人眼球的熱點,還會作一些深度的跟蹤報道,既體現了和諧社會的優良風尚,也提高了觀眾對節目的參與度和關注度。


    大概一個多月前他們接到了米婭的電話,說她在逛商場的時候不慎把包裏一份非常重要的珠寶設計稿弄丟了,交稿時間是第二天的上午,她焦急萬分地懇求通過節目發動更多人找到這份稿件。


    不久設計稿就物歸原主,原來落在了商場咖啡店的座位上,她走後另一個馬大哈坐在她原來的位置上看資料,把設計圖紙和資料一起塞進了包包裏,晚上和家人看電視的時候才發現。


    那份首飾設計稿是為一位商界新貴結婚用的,一點時間也不能耽誤,所以米婭找到後非常高興,她的珠寶設計室就在電視台附近,第二天就請全節目組的工作人員吃了頓自助餐。


    從那個時候起,她就經常出現在電視台,據說是在商談為她的珠寶設計室做推廣的事務,偏偏幾次她都碰上方湛喬和組裏的同事,也一起吃過幾次飯,今天是方湛喬的車拿去保養了,在門口打車的時候正好遇上她的敞篷跑車,她很自然地說捎他一段順便吃個飯,他也沒有拒絕。


    米婭用纖巧的手指輕輕撫了撫額頭,難得的有些猶疑:“的確,是有事想要你幫忙。”


    “說吧,隻要我幫得上忙。”胃裏因為注入了東西好像不太適應,有點往上泛的感覺,但是看著米婭正色的神情,方湛喬調整了一下坐姿準備洗耳恭聽。


    米婭還沒開口,背後一個孩子歡樂的聲音卻響了起來:“好吃!我還要!”


    好像有溫婉的女聲輕聲勸阻,孩子不依不饒地又發話了:“爸爸都同意了,媽媽還煩!哼,還是爸爸最好!”


    米婭的眼光被吸引過去,他也不由得轉過頭去。


    他看見一個五六歲的男孩,八爪魚一樣黏在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胸前,一副被愛到肆無忌憚的幸福樣。


    而坐在一邊的何尋臉上,幾分假慍色幾分真無奈,眼裏是藏不住的寵溺,完全是一個對孩子愛到束手無策的年輕媽媽。


    方湛喬似乎又聽見車輪滾動的吱吱聲,而且,就照著他的心口碾了過來,碾出一道窄而深的,血肉模糊的痕跡。


    他迅速回頭,想繼續剛才的話題轉移注意力,卻發現米婭的眼光像是黏在了那個孩子身上,眼圈不知什麽竟然已經紅了。


    “沒事吧?”他倒有些詫異。


    米婭濃密的睫毛忽閃幾下,有淚順著臉頰淌下來,她伸進包裏掏出一包煙,剛夾起一根,卻又搖搖頭顫抖著放了回去。


    方湛喬看看窗外夜色中流轉的車來人往,這個世界,誰沒有一點隻有自己知道的傷心事?更何況,他又做了這麽多年的社會新聞,形形□□的悲歡離合人間恩仇,看不透的總還是自己。


    他沒有安慰米婭,隻是用手背輕輕拍了拍她放在桌麵上顫抖的手背。


    米婭遮著眼睛在桌上撐了一會兒,好久才抱歉地吸鼻子:“對不起,失禮了。”


    方湛喬聲音很柔和:“好點了沒有?”


    米婭沒有直接回答,閉了閉眼睛,似乎還是掙不開,聲音有些喪氣:“陪我去喝一杯怎麽樣?”


    方湛喬遲疑了一下,身旁落地玻璃窗塗抹著夜的黑,形成一麵巨大的鏡子,剛剛他看窗外的時候,也不經意看到了,從孩子的笑語那裏飄過來的,何尋躲閃卻眷戀的眼神。


    “好。”


    他叫了買單,站起身,把米婭的鏤空短外套細心地披在她身上,很自然地輕撫著她的肩頭,和她一起走出餐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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