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時高中同學聚會,能去的都去了,袁可遇也是。一到就被拉上麻將桌,她上回打麻將還是高考後的暑假,然而三缺一救場要緊。大家嘻嘻哈哈笑袁可遇抓牌“雞手鴨腳”,袁可遇一邊笑,一邊罵她們不厚道,連老同學都欺,新手上桌,準得送錢。


    一圈下來,袁可遇基本明白拿牌的順序,才有閑心看風景。


    茶室臨湖,望出去明灰色的好大一片水;窗下的水麵有魚,喋喋地擠在一起。可以攜眷出席,凡帶孩子來的也帶上了自己的另一半,麻將桌算是鬧中取靜,在室內滿滿的聲音裏撐出了獨立的小世界。


    四人中還有袁可遇無主,成了大家的話題。


    袁可遇怕出牌慢耽擱別人,十句裏隻來得及回一兩句。


    一幫人都是伶牙俐齒的主,她們越說越熱鬧,薑越過來幫袁可遇看牌。一看之下他“噗”地一笑,從她手裏搶下牌來扔在桌上,“自摸,海底撈月。”


    讀書那會薑越是活躍分子,在座的沒一個不熟,他來這麽一下,頓時桌麵跟水掉進熱油鍋似的嘈雜,有問他什麽時候回來的,有問他結婚了沒有的,還有罵他搗亂的,“你不告訴她,糊了她也不知道。”


    袁可遇反駁,“誰說的,我是想要不要以德報怨放你們一馬,他就躥出來了。”


    立馬有人提陳年往事-傳說中,薑越對袁可遇有好感,而袁可遇和那誰誰誰是一對。那誰誰誰早已消失在人海,薑越和袁可遇男未娶女未嫁,重新開始也不晚。


    袁可遇贏了一大票,低著頭光顧摸牌。薑越拉了張凳子給他帶來的朋友齊文浩坐,自己靠在袁可遇的椅背上,笑嗬嗬地教她理牌。


    看到這樣子,大家說得越發來勁,有兩個幹脆敲著桌子嚷“在一起、在一起”。薑越笑嘻嘻地反駁,“老同學了,你們還不知道可遇的眼光,像我這樣的她哪看得上。”他是娃娃臉,和氣兼喜氣,卻和帥差著幾十公裏遠。


    於是女同學們劈裏啪啦就“帥不能當飯吃”、“男人對自己好才是關鍵”展開新的討論,袁可遇顧不得說話,回頭問薑越,“是停張等糊了嗎?”薑越點頭,“是,地糊。”


    桌上新的一陣轟然,薑越鼓掌,“新手摸大牌,盲牌打死老師傅。”


    七嘴八舌中人人讓袁可遇表態,“薑越現在挺帥”,她隻好回頭看。後者穿著黑色大衣,西裝襯衫,腕上晶亮一隻表,大大方方任看。單身男人,又有事業,比成家了的注意外在,袁可遇認可,“是,挺人模人樣。”


    她們這邊鬧得凶,有人注意到了,“老同學難得見麵,薑越你來了就擠在這裏,也不和我們打聲招呼。”男人見麵是另一種熱鬧,擁抱握手什麽的,順便說些“現在哪裏高就”、“混飯吃,哪有老兄你厲害”、“換張名片,以後說不定有機會合作個項目”之類的場麵話。


    “假死他們吧。”牌桌上有人撇嘴,“總算薑越走了,不然今天可遇大殺八方,我們輸光老本。”


    薑越一走,袁可遇真的連衝了兩把。大家越發來勁,勸她收了薑越,好事的大聲叫薑越過來,但男同學的圈子聊得正火熱,他朝她們歉意地笑笑,卻沒動。


    隻有一方在,起哄轉眼過去了,話題轉到孩子、房子,還有公婆上。袁可遇慢慢地摸到規律,出牌更快,出衝的機會也更多,贏來的又輸出去了。


    齊文浩一直坐在旁邊,看她要打一張五束,提醒道,“可能會衝。”


    袁可遇略一遲疑,另外三家打趣,“出牌無悔。”她還是把牌放下去了,果然一衝三。


    齊文浩小聲道,“我早點說就好了。”


    反而袁可遇安慰他,“沒事,都老同學,輸了隻當請大家吃飯。”她坐下來的時候料到會輸,玩得開心就好,誰輸誰贏不重要,有過程就行了。


    玩了八圈,有家屬抱著孩子來找媽媽。小朋友喜歡漂亮的掛件,撲到袁可遇身上去抓。大人連聲道歉,急忙抱開孩子,但她淡綠色的短大衣留下了幾個小掌印。


    “沒關係,幹洗店會有辦法的。”


    還是單身的瀟灑,做媽媽開始交流。奶粉尿不濕是筆不小的開支;從懷孕開始的幾年裏穿輕便的衣服,離時髦越來越遠;也難得可以出來散心,平時要工作,要帶孩子,最大的願望是能有天睡個飽;倒都忘了剛才還在勸袁可遇早點結婚定下來。


    沒人催袁可遇出牌了,她拿起九餅,聽到齊文浩輕輕吭了聲,放下換了張,轉頭對齊文浩笑笑以示感謝。


    這一對上,袁可遇愣了下。剛才薑越介紹齊文浩,說是工作上的朋友,她忙著看牌也沒注意,沒想到這麽一個人。


    像在哪裏見過。


    也就眨眼功夫,下張牌她摸到九餅,湊成對對糊。


    傍晚大隊人馬轉去晚飯,袁可遇去拿車,薑越和齊文浩追上來,“帶上我們。”


    被冷風一吹,袁可遇想起齊文浩像誰了,如同漂亮有人類認可的一定原則,英俊的人在某些方麵也有共同點,比如高度,比如臉型。袁可遇好色,沒辦法假裝淡定,薑越覺了出來,有一句沒一句幫他倆熟悉彼此。


    吃飯時薑越把袁可遇身邊的座位讓給齊文浩,引來不少打趣。


    薑越笑著說,“別亂開玩笑,可遇和我又不是頭一天認得,要有機會早成了,哪會到現在。你們別胡說,小心擋了我真正的姻緣。”


    吃完飯是唱歌,袁可遇第二天要旅遊,提前走了。


    出了一周門,回來她又上班了,再和齊文浩見麵,離聚會那天已經過去有段日子。


    是齊文浩打電話約的她,“方便接電話嗎?”


    “方便。”袁可遇在下班的路上,她靠邊停好車專心接電話。


    “我們,去吃飯還是喝茶?”他猶猶豫豫地問。


    “都可以,我方便的。”袁可遇說,“去哪?”


    “你定好不好?我在開會,六點半可以結束。”


    說起來這樣的邀請不夠誠意,袁可遇心裏歎氣,應該由男方樣樣準備好,女方負責享受。但看在對方的人材上算了,她爽快地說,“你隻管開會,我定好了地點發短信給你。”


    袁可遇想著有時間,先去修了頭發,沒想到齊文浩到得比說的早。等她匆匆趕過去,他已經到了。見她進來,他連忙站起來,對她一笑,“你好。”


    袁可遇頓時慶幸,今天的衣服今天的妝都恰到好處,足以見人。


    桌上隻有清水,齊文浩輕輕推過餐牌,“臨時才約你,不好意思。”


    要和他計較這個,袁可遇就不來了,然而也不能讓他以為她太好約。她沒直接回答,隻是一笑,把餐牌攤開,擺到兩人都能看清上麵圖片的位置,“這裏有幾樣主菜還不錯,你喜歡什麽,我比較喜歡魚。”


    齊文浩的視線停留在袁可遇的指尖,她手指白嫩纖長,指甲修得很短,沒塗顏色,是自然的粉色。他隨口道,“我都可以,有什麽推薦?”


    袁可遇翻到牛排的一頁,“要不試試這個?”男人是肉食類動物,推薦牛排、小羊排或德式豬蹄,總有一款中。從16歲到27歲,袁可遇談過若幹場戀愛,類似場景如同重播多次的電視劇般爛熟於心。她說話吐字條件反射地溫婉可人,連微笑的姿態也恰到好處,多一分則多、減一分則少。


    齊文浩點了牛排做主菜,又點了凱撒沙拉,意大利蔬菜湯和焗蝸牛,甜品隻要了杯咖啡。


    袁可遇的是奶油蘑菇湯,香煎鱈魚,還有巧克力杏仁蛋糕。


    菜少但熱量不少,齊文浩心裏一笑,女孩子就是這樣,喜歡甜品但又怕胖。


    漂亮,能幹,齊文浩看著跟服務生說話的袁可遇,落落大方又不失嬌柔。他心頭不由得升上惋惜,好是好,可惜太適合當妻子,而他暫時沒有結婚的打算。齊文浩29歲,因為種種原因,眼下隻想談戀愛,一場新的戀愛。


    背景音樂清清淡淡縈繞在耳朵,空氣中彌漫剛出爐的麵包香,兩人都沒有急於說話,靜靜地享受著此刻,難得有合眼緣的人。袁可遇想到小說裏的話,“好好的一個男人,何苦把他逼成丈夫”。她舉起杯子,自顧自抿了口酒。


    袁可遇父母剛去世的時候,她有想過趕緊嫁了算了,從此後自己建個家。但當時還在讀書,過了那個點,接觸的人多了,慢慢覺得有自由才好。然而這些想法有也罷了,說出來卻比較驚人,她又不願意做世俗的鬥士,於是乖巧地藏在心裏。


    合久必分,有時她提出,有時由對方提出,好聚好散不傷元氣。隻是經曆多了,也許沸點漸長,這一兩年來她提不起興致來約會,直到一周前在同學聚會遇到齊文浩。


    齊文浩是老派的男大學生式的英俊,帶著口香糖廣告的清朗,連看人都是學生的眼神,和他年紀不相符的純淨。不知道他做什麽的,袁可遇猶豫了一下,沒問出口,萬一是很底層的職位,彼此不好意思-說不清,他身上有種不理時事的天真味,要不做得很高,要不就是小嘍羅,這兩種人不用太在乎周圍人的看法。而薑越是熱情分子,誰都能拉進來做朋友。


    她眼神輕輕帶過他的衣著,米色毛衣,白襯衫,很普通的材質,還是那句話,要不老板,要不小兵,然而老板,他又不像,他缺乏那種下決定的氣概。


    不過,袁可遇不關心那些,她對他有好感,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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