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小龍蝦的時候他倆各自喝了兩瓶啤酒,袁可遇總以為自己的酒量很差,動輒麵紅心跳,誰知道齊文浩壓根沒有酒量。幸好他酒品不錯,笑微微的容易打發,讓他說就說,她說的時候他聽。


    後來他明顯醉了,不說話,隻扶著頭對她笑。


    袁可遇神思恍惚,他怎麽去學工商管理,實在不像可以管住人的樣子。太英俊,讓人忽略掉他其他的優點……他有許多其他的優點,比如替別人著想,願意聽取別人的建議。英俊的男人不是沒有,但他又那麽溫和。


    “怎麽想到學工商管理?”她不知不覺問出了口。


    還不是家裏人覺得應該學這個。齊文浩知道自己喝多了,舌頭不聽指揮,然而和袁可遇說話真舒服。無論在家裏或者圈子裏,他從來不是別人特別關注的對象,被提起往往是因為他的身世。當然也要怪自己,讀書的時候不努力,一路用錢敲學校的門,一般家庭肯定沒一而再再而三的機會;做事也普通,背轉身能聽到下屬的議論:這個小老板好糊弄。麵對員工的頂牛,他不知道怎麽辦,大發雷霆罵人、炒人?他一直反感勞倫斯的刻薄,但員工吃這套,勞倫斯安排下去的,總是完成得更快、更好,而他總是夾在父母和員工之間受氣。


    改天再和可遇說,她隻聽,不喜歡評判。


    齊文浩接觸過的女性,很少這一款。其他的,有些很能幹但也很強勢,有些喜歡自說自話,還有些,……他撓撓後腦的頭發,奇怪,遇到過很多人嗎?怎麽一時間想不起都是誰誰誰了。他把臉埋在胳膊上,光露出一雙眼睛,仍是笑。


    這樣的時光算不算良辰美景?袁可遇捫良心自問,答案是算。對,在簡陋的小龍蝦館,廉價的餐桌餐椅,抓著瓶子對著瓶口喝酒。


    到了小長假,袁可遇又請多幾天假,跟團去新西蘭玩。這是春節前就有的計劃,她也不會為了誰去改變行程。


    薑越拿她打趣,時髦小青年都是說走就走,去新西蘭難道不得搞個自由行,租輛車自己開?簡直沒法想象她和一大班中老年相處十來天,跟在導遊後麵走走停停,到景點拍照吃飯上廁所買紀念品。


    被朋友開兩句玩笑算什麽,袁可遇不在意,順著他說,“可不是麽,我就是一大土人。”


    薑越嘖一聲,“你真是變了。”當年他家母上怕他戀上可遇,沒少說壞話。早出日頭天變,袁家的可遇雖然生得好,但心思太活絡,老是有新花樣。可惜她小時候很乖巧,怎麽長大反而變了。說起來要怪她父母實在是太寵,恨不得捧在手上含在嘴裏。女孩子家不能這樣養,家裏再有錢也要嫁給別人家做媳婦的,怎麽可以想一出就做一出。


    那時候薑越就知道了,母親不喜歡可遇。上一輩的女性大多喜歡嘮叨,非把別人拉到自己一派才完,薑越父親被嘮叨了許多年,已經被修整得服服帖帖。薑越想到自己未來說不定會跟父親變成一個樣,大驚,越想越怕,堅決考了千裏之外的大學,又堅決進了外地的公司。大學和公司都挺知名,所以他家母上嘮叨了一陣子就沒反對,畢竟說出去有麵子。


    可也就是這樣,從大學開始他的生活慢慢地跟可遇遠了,各自經曆,分頭長大。


    記憶中的可遇固然可愛,但發脾氣時確實山崩地塌。她跟初戀分手的事薑越是聽別人說的,據說毫無前兆,一判就是“死刑”,根本沒挽留的餘地。知道的人都說可遇心狠,對勸她的人隻說這是她的事,意思無需旁人操心。


    硬得像塊石頭。


    時光打磨,增加的隻是外在的光彩。


    齊文浩倒是一口說好,“我現在報名來得及嗎?”


    呃吃吃喝喝玩樂的事,還不是銀子的事,隻要想,隻要肯花,哪能來不及。袁可遇婉轉地說,“走那麽久,會不會耽擱籌建。”


    上次她把預算報告發給他,並無下文,倒是有看到投資項目落定地址的新聞,還是風水先生建議的那塊。段玉芳穿著粉紅色的西裝套裙,戴著珍珠項鏈,笑容滿麵地和開發區主任握手。照片上也有齊文浩,他站在最邊上,麵目模糊,看不出神情。勞倫斯不在場。


    新聞是實體報紙上的。院裏每年都訂不少報紙,看的人越來越少,聽說門衛年年賣舊報紙有幾百元,不過都交到財務上了。財務嫌過煩,說是賬麵要多一筆營業外收入。袁可遇看完那段新聞,報紙就被人拿去吐瓜子殼了。


    關心的人自然會關心,不相幹的人又怎麽會留意。


    齊文浩說不要緊,公司目前主要在辦批文,實務有胡存誌在安排,另外行政上還有一個人跑關係,大事由段玉芳遙控指揮。他在公司的話也跟著一起跑,但不在也不會影響運行。


    也太老實了。袁可遇搖頭笑,要換了別人,誰會說自己在公司不重要,哪怕做個文員,也跟人說忙得連喝水上廁所都沒時間。


    結伴行當然好。


    齊文浩利索地辦了手續,速度快得讓袁可遇又胡思亂想,這人,要拿這態度去做事,恐怕不是今天在公司的地位。隨即她立馬自我批評,人人稱忙果然有道理,她就是勢利眼。


    薑越送他倆去的機場,袁可遇背了一隻包,拖了一箱子。齊文浩倒好,背著個輕飄飄的電腦包就來了。


    那什麽,說走就走,要不就是有底氣,要不就是傻大膽……袁可遇想,突然覺得自己被齊文浩一襯,越發的世俗了。


    *


    領隊早聽說公司接到這麽一位錢多人傻的主,見他和袁可遇年貌相當,彼此又有說有笑,頓時明白了,追著姑娘來的。領隊善解人意地把他倆的座位安排在一起,直飛,十二個小時的航程足夠有情人互訴衷腸。


    過了安檢,離登機還有兩個多小時,整團人立馬散開,購物的購物,休息的休息。阿姨大伯們發現齊文浩和袁可遇在咖啡店吃飯,忍不住嘖嘖嘖,小青年不懂過日子,機場裏兩片麵包夾點番茄得幾十塊,幾片葉子拌一拌又是幾十塊,有這個錢不會泡兩碗方便麵,又好吃又實惠,一樣填飽肚子。


    齊文浩和袁可遇哪知道自己成了別人眼中的傻瓜。安安靜靜吃完東西,齊文浩去買了隻箱子,兩人到登機口等待上機。


    幾個阿姨大伯你看我、我看你,終於按捺不住,你一言我一語地指導他倆如何不枉此行,“機場的免稅店可以打折,比去外國買還便宜。”“我女兒列了清單給我,選中東西可以讓店裏打包,回來時在機場出口處提。”“不用買瓶裝水,那邊有免費水供應。”


    七嘴八舌的,齊文浩被轟炸得傻了眼。他偷偷看袁可遇,她沒有不耐煩的樣子,但是偷偷跟他說,“左耳進右耳出。”他倆眼神來眼神去,瞞不過阿姨大伯們,“小青年都這樣,我家兒子也聽不進,錢是賺得不少,但吃得好用得好,能剩多少?”


    也有老中小三代全家出行的,中年的出來幫老輩打圓場,“現在小青年想得對,用掉的錢才是自己的。否則辛苦一輩子,沒享受到的話多冤。你們別擔心錢的事,趁走得動的時候多玩。”


    到排隊登機耳根才清淨。


    齊文浩偷偷鬆口氣,為接下來的十一天畫個問號。在經濟艙坐下來,他才發現眼下的十二個小時已經不好熬,座位出乎意料的狹窄,手腳被限製在小空間裏。齊文浩發自內心地懊惱沒說服可遇升艙,她覺得沒必要,既然參團遊,總得跟別人呆一起。


    袁可遇拿出平板和小說,口香糖,濕巾,以及大圍巾。


    “需要什麽隻管說。”她大方地和齊文浩分享裝備。他可什麽都沒帶,袁可遇不知道他打算如何度過機上的時間。


    喝酒。齊文浩坐長途航空時會要一杯酒,高空中尤其容易醉,放倒後就能一路睡到抵達。


    也是個辦法。袁可遇服了,果然每個人有每個人的路。


    晚上十點多有人泡方便麵,調料的香味隨著熱氣迅速在機艙裏漫延開。


    簡直可惡到了極點。


    袁可遇拿起酒杯,困意隱約襲來,酒精的影響比在平地來得大。在齊文浩的建議下她也要了酒,兩人合用一付耳機,邊看電影邊小酌。清洌的白葡萄酒配上杏仁,過去的幾小時,這是她的第二杯酒。


    她向齊文浩晃了晃杯子,示意幹掉剩下的,如果能睡上幾小時,再睜開眼的時候就到目的地了。


    齊文浩輕輕地碰了下她的杯子,“祝……”他一時語塞,袁可遇幫他接下去說,“快樂!”


    快樂無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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