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奇調查了整整一夜,連屋頂上的灰塵都檢查了一遍,但卻沒有發現任何腳印,大廳裏也沒有其他有用的線索。莫奇想了想,後續的調查隻能從其他方麵入手了——毒藥、火焰魔法、被毒死的酒侍和梅拉婭-塔希爾人際關係的交集等等,當然這些線索也是官方調查人員要調查的重點。


    現在的重點變成了想辦法證明加雷斯的清白,將幕後的真凶繩之以法。


    在旅店睡了一覺,醒來後已經是當天中午。莫奇身上的靈魂顯形藥劑的效果早已褪去,他重新變回了魚人的模樣,除了變回魚人的失落感,莫奇的身上還殘留著身體劇烈變化所殘留的疼痛感。穿上黑色鬥篷,莫奇想要入宮和安薇娜見麵,卻被守衛攔了下來,守衛也拒絕為莫奇進行通報。


    “公主殿下近日不會麵見任何客人,請回吧。”


    這個攔住莫奇的守衛前幾次還會為莫奇通報,態度相當友好,可今天卻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哪怕莫奇偷偷塞給對方銀幣,還是遭到了拒絕。


    估計是經曆了下毒的事情,所以安保工作加強了吧。莫奇對此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心裏想著安薇娜身邊的安保工作加強了也是一件好事。再加上毒殺敗露,莫奇認為這些暗地裏的家夥多半會低調行事,他也可以暫時不用那麽擔心安薇娜的安全的問題了。


    於是莫奇去了當地的煉金協會,托付當地煉金師對毒酒樣本進行毒素分析。


    莫奇自己也了解物質分析和毒性分析的原理,但他奈何他的實驗設備和材料有限,交給其他煉金師反而是比較便捷的做法。


    回到旅店,琳達向莫奇展示了阿卡琳送給她的冬幕節禮物——一件他親手製作的皮草大衣。


    “怎麽樣,好看嗎?”琳達問道。


    莫奇敷衍地點了點頭。


    “莫奇,為什麽表情這麽難看啊?在擔心加雷斯的事嗎?”琳達繼續問道。


    莫奇歎了口氣。


    “放心了,像他那種長著斜吊眼的家夥一看就是命硬的家夥。”琳達湊到莫奇跟前,然後神秘兮兮地問道,“聽說你有個情敵?”


    莫奇白了琳達一眼。


    琳達無視了莫奇的白眼,壓低聲音說道,“不是我說啊。莫奇你真的要加油了啊!聽說在舞會上,救了安薇娜性命的正是那位情敵……女生可是很容易因為這種事情而對對方產生好感的,我很替你著急啊。要不你就想辦法生米煮成熟飯吧。”


    就在莫奇不知道該如何擺脫琳達的時候,門口傳來一個略顯蒼老的男聲——


    “請問莫奇先生是住在這裏嗎?”


    莫奇轉過頭,看到一位年紀很大的精靈紳士站在門口。莫奇對這位老紳士有些印象,似乎是逐日者王庭的宮廷總管。


    莫奇招了招手,示意老紳士自己就是莫奇。


    老紳士看到魚人形態的莫奇先是愣了片刻,隨即意識到他可能和安薇娜殿下遭遇了同樣的不幸,因此又恢複了鎮定,“莫奇先生,我來這裏是要將象征‘銀月城之星’榮譽的胸針帶給您。您和安薇娜殿下在舞會上的表現,受到了銀月城名流的一致稱讚。”


    說起“銀月城之星”,莫奇差點忘記了還有這個榮譽。參加舞會,莫奇也是抱著以人類形態去見安薇娜的,其他的事情他並不在意,“銀月城之星”這個榮譽更是他的意料之外。莫奇微微頷首表示感謝的同時,也接過了總管手中的胸針。在莫奇看來,收到一件做工精致的飾品總歸是件好事。


    “還有一件事,我覺得還是告訴閣下的好……”


    莫奇正在研究胸針,總管忽然用猶豫的語氣說道。莫奇抬起頭,看到總管已經在後悔開口了。


    “安薇娜殿下以後可能再也不能跟你見麵了……”


    聽到這句話,莫奇手裏的胸針差點掉在地上。


    總管吞吞吐吐地解釋道:“攝政王陛下已經為安薇娜殿下安排好了婚事,男方是一位非常有權勢的貴族。公主殿下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和攝政王陛下爆發了激烈的爭吵。而攝政王陛下似乎認為安薇娜殿下拒絕這樁婚事,和閣下有關。所以他特別向宮殿守衛交待了他的命令——不允許閣下踏入宮殿一步,同時嚴禁公主與您見麵……”


    這一天,終於還是來了。莫奇在心裏歎氣道。


    他和安薇娜一直以來都在回避著這件事,沒想到這件事還是發生了,而且發生得這樣的突然。


    婚姻,一直是貴族階層最寶貴的政治資源。


    洛瑟瑪-塞隆也不是正統的銀月城統治者,他隻是普通的遊俠出身,因為軍功顯著而得到了不少人的擁戴,在凱爾薩斯被邪惡侵蝕後,成為了銀月城的攝政王。


    但直到今天,銀月城中依然存在著對他的質疑聲——


    支持逐日者王族正統統治的王黨,對於他的出身不滿,認為洛瑟瑪-塞隆不是王位的正統繼承者。


    魔導師協會的精英階層(以大魔導師羅曼斯為代表)認為辛多雷應該更加獨立,在政治上有自己的發言權,而洛瑟瑪-塞隆的很多決策似乎都在對女妖之王希爾瓦娜斯言聽計從。


    激進的辛多雷主義者,認為辛多雷是高貴的種族,他們固執地將天災亡靈和被遺忘者看成一類,同時也認為任何跟人類或者獸人結盟的做法都是在自甘墮落,過去的‘部落’曾經在東部王國犯下暴行,而人類也在戰爭中背棄過他們,因此部落和聯盟都不可信。


    新興的商業階層,他們通過跟其他種族的商業貿易發跡,他們將辛多雷珠寶販賣到世界各地,然後再從暗矛巨魔那裏購買武器,從獸人和牛頭人購買糧食,從地精那裏購買火藥和工程機械……他們對其他種族的認識比傳統的血精靈更加準確,知道其他種族也追求著各自社會中的文明和榮譽。但他們同樣不喜歡做事保守溫和的洛瑟瑪,他們希望銀月城能出現一個更加強大的統治者,能以更加強硬的手段處理各種國際事務,為他們的貿易提供更強大的政治保障……


    這就是“溫和睿智的統治者”和“民意”之間的矛盾。


    在莫奇看來,洛瑟瑪是一個非常理性的統治者,他不像其他種族領袖那樣“好大喜功”,在各種國際事務中強行出頭。洛瑟瑪-塞隆一直都在專注於讓國家恢複元氣,讓人民休養生息。但“集體”和“人民”往往都和理性這個詞沒有關聯,血精靈民眾所渴望的榮耀是銀月城建立之初時的榮耀,那時候所有關於魔法的知識都掌握在精靈手中,在各種對外戰爭血精靈也處於強勢階段。


    可現狀就是達拉然早已成為新的魔法中心,其他種族在很多魔法領域的貢獻也已經超過了血精靈。盲目的自信和自大隻能帶來更大的落後,可惜的是辛多雷民眾並沒有像洛瑟瑪看得那樣清楚。


    更可惜的是,莫奇雖然比較欣賞洛瑟瑪的作法,但洛瑟瑪卻並不打算讓他做女婿,這就很尷尬了。


    現在莫奇要煩惱的事情又多了一件,他要如何阻止安薇娜和權貴的聯姻,讓洛瑟瑪認同自己。


    就在莫奇被各種突如其來的事情壓得喘不過氣的同時,住在華麗宮殿中的安薇娜也非常難熬。


    過完十九歲生日的她,從來沒想過擺在她麵前的命運會是這樣。被父親安排了婚姻的她,就像是一匹要牽去配種的母馬。什麽辛多雷的榮耀,什麽貴族的尊嚴,到頭來在政治和權力麵前都是不堪一擊的謊言。


    到了這個時候,不喜歡與人爭鋒相對的安薇娜,也隻能與自己的父親直白地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了,“父親,我不想嫁給薩迪爾公爵。”


    “你昨天剛過了十九歲生日,到了應該嫁人的年紀,而他又救了你的命,更何況,你隻有嫁給你,才能保證變身藥劑的供應,你也不想一輩子保持魚人的樣子吧?總之,嫁給他是件好事。”洛瑟瑪-塞隆寬慰道。


    “好事?”聽到這個詞,安薇娜有些惱火,“是父親的好事吧?薩迪爾公爵的家族控製著辛多雷的大部分珠寶貿易,能得到他的支持,推行改革也不會有那麽多人反對了吧?”


    安薇娜大聲地朝洛瑟瑪怒吼著,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發這麽大火,也是她生平第一次在言語上頂撞自己的父親。


    洛瑟瑪-塞隆的笑容逐漸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如霜般的冰冷,“嗯。既然你都明白,那我就直說了——服從你的父王是你的責任,你的父王讓你嫁給薩迪爾公爵,在這件事上我們沒有商量的餘地。”


    安薇娜慌了神一般地想要辯解,“可是父親,我喜歡的不是他,我喜歡的是——”


    “誰?你想說的是那個魚人?或者說是那個黑頭發的人類?”洛瑟瑪不屑地冷哼了一聲,“想清楚你是誰吧?你是銀月城攝政王的女兒,部落大使也要叫你一聲‘公主’,那個人類也好,魚人也好?他憑什麽娶你?”


    安薇娜努力壓下心中的憤怒和悲傷,慢慢說道:“父親,你不明白。這無關地位、身份、外表,甚至種族……我愛莫奇先生,我也相信莫奇先生他也……”


    “好了,別跟我說這些了。”洛瑟瑪-塞隆不耐煩地打斷了安薇娜,“我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關於你的婚事,我們就聊到這裏。”


    說罷,洛瑟瑪-塞隆便大步走出了安薇娜的房間,侍女們連忙將房門關上,將安薇娜鎖在裏麵。


    不管在身後安薇娜如何呼喊“父王,不,我不同意!”、“我不會嫁給他的!”,洛瑟瑪-塞隆都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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