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從一隻手從裏麵伸了出來,撩起帳子,隨後跨出一隻鞋頭鑲著單顆珠的紅繡鞋,然後是一道火紅的身影,從內走了出來。


    落下的珠簾在她身後琳琅作響,飛流跳躍,等到漸漸沉寂下來,所有人都還一片沉默地抬頭望著這個特別的尋芳閣姑娘。


    唯有其中一人,慕容衝在見到隔簾彈琴之人的真麵目之後,眸子裏有一瞬間的異常的驚訝,但是也僅僅隻有一瞬間而已,很快就恢複尋常。


    琀璋看著這一行見到自己後竟然就驚成這副模樣的權貴公子,心生不屑,目不他視地看著眼中有淺淺笑意的慕容衝,忽然生出一些玩笑的心思,故意做出一副賣笑女子輕浮的樣子,爽朗笑道:


    “太守大人好,多日不見,愈發神姿非凡了。”


    幾個公子哥麵麵相覷,終於反應過來,恍然大悟,開玩笑地說:“原來又是慕容兄的仰慕者,早知慕容兄的愛慕者滿天下,自然尋芳閣裏也會有,我們哥幾個方才竟然沒有想到,倒是不識相了,見笑見笑。”


    琀璋不耐煩地聽著這些人講大套的無用奉承話,這幾個人容貌在普通人中雖然也算得上不俗,可稱蒹葭玉樹,可是和慕容衝相比就頓時失了顏色,更何況氣質太過酸腐猥瑣,一經比較,孰是子都,孰是狂且,早已高下盡現。


    有了比較,她忽然覺得自己還算幸運,任務雖然困難了些,可是至少要輔佐的人還耐看,要是換成這幫人,恐怕是任務還沒完成,自己就先被惡心死了。


    她沒說話,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且看看慕容衝會怎麽回答。


    他並沒有順著自己的話往下說,而是這樣告訴那些人:


    “承蒙幾位謬讚,可是這位姑娘並不是這裏的人,而是在下的一位朋友。”


    “哦?”


    幾個公子又互相驚異地看著,顯然是不相信他說的話,一個哦字裏麵滿滿的都是不相信。


    不過慕容衝亦不再多加解釋,而是轉頭問琀璋:


    “琀璋姑娘怎麽會在這裏?”


    琀璋提了提裙子,隨意地和他們一樣圍著桌子席地而坐,正好與慕容衝麵對麵,看著他無辜地眨了眨眼:


    “你能花錢進來,我自然也可以,這裏不是隻要花錢就能進來的地方嗎?”


    當然,隻不過,她花的是他給自己的錢而已。


    可是令琀璋萬萬沒想到的是,慕容衝竟然就在她剛剛講了這一句話之後斂斂衣服站了起來,看上去就好像是自己剛剛坐下來,他便被逼站了起來,令人尷尬非常。


    “幾位慢聊,恕衝尚有事在身,不能相陪了。”他抱歉地朝在座的公子們拱了拱手,神態卻是非常自若,然後又對深感尷尬的琀璋說,“琀璋姑娘若是沒有什麽事,也還是盡快離開吧,這裏不是一個女子該久呆的地方。”


    語畢,他就在一屋公子們略帶不解的告別聲中翩然瀟灑地離席而去,從始至終都低頭守在門口的侍者為他披上一席銀灰狐氅,隨後便離開了這間屋子。


    琀璋愣愣地望著這個清瘦似不堪衣飾的背影,呆了片刻,然後瞬間反應過來,連忙哎呦了一聲,飛快地跳了起來,立刻也不帶一絲留戀地追了出去。


    不一會兒之間,房間裏瞬間少了兩個人,剩下的幾位公子也無事可做,默默以剛才飛快之間發生的一切為話題聊起天來。


    “各位各位,這事兒你們可怎麽看?”


    “依我看,這位姑娘不是這裏的人的確是真的。”


    “可是隻是朋友……”


    “卻絕對是假的。”


    琀璋追出來得匆忙,並沒有穿上用於室外禦寒的大衣,一出門才發現雪下得愈發大了,天氣冷得刺骨,而她隻穿了一件單薄的襦裙,冷得一路抱著手咬著牙。


    好在慕容衝走得優雅緩慢,追至後門前的花園她就追上了他。抄了個近路,琀璋在雕花精致的抄手遊廊裏攔截住慕容衝。


    “你……你等一下。”


    琀璋又是急又是冷,講話不由得結結巴巴起來。


    遁走還會被半路攔住,慕容衝麵對這個過分執著的追隨者笑得亦是無奈:


    “琀璋姑娘,你到底想要做什麽?”


    “我的來意早就和你說過了,我來到這裏就是為了幫助你。”


    “幫助我什麽?”


    琀璋臉上一抹狡黠神色,幽幽朝他跨近了一步,慕容衝倒也不退避,任由她靠近,琀璋最終已經貼近他的耳邊,虛靠在他肩上笑著,一字一頓地耳語:


    “助你,複國……報仇。”


    講完這六個字後她又笑著看著他,分明已經見到了慕容衝眼裏剛才一閃而過的異常光芒,於是笑得十分滿意,仿佛正在靜靜等待觀察著他的反應。


    但是她自信滿滿所等來的,卻是絕對出乎意料的回應,等到琀璋反應過來已經來不及了,就在慕容衝藏在金鼠毛袖筒中的手剛剛探出來,做了細微的一個難以察覺的手勢,她就已經被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兩個黑衣暗侍刀劍相向了,嚇得差點趔趄倒地。


    這下跟屁蟲被硬性地攔截住,慕容衝終於可以甩甩衣袖毫無顧忌地從後門離開尋芳閣,琀璋再也沒法追上去。


    隔著寒光凜凜的劍她不敢動,隻能在原地大聲喊:“我告訴你,剛才和你在一起的那些人,隻有那個穿白狐裘的恐怕還有點出息,其他的,不過都是紈絝子弟罷了,你以後就不必和他們來往了!”


    然而她發自肺腑的喊叫所得到的後果自然是顯而易見的,並沒有收到任何的回應,就連有沒有被對方聽見都未可知。


    琀璋懊喪地哀歎,隻能將不滿發泄在攔住自己的暗侍身上,沒好氣地說:“還攔著我幹什麽啊?你們主子都走那麽遠了!”


    兩個人相互一視,覺得她說的也有道理,便將劍收了回去,朝她拱了拱手以示得罪。


    然而琀璋垂頭喪氣地轉身剛想走,沒想到卻被其中一個侍衛給叫住了。


    “姑娘你……”


    她也感到詫異,自己的任務就是被他們毀於一旦的,竟然還有臉叫住自己。但生怕可以聽到什麽消息,還是不耐煩地回過頭。


    那個年輕的小侍衛雖然身為侍衛,但是一張小臉不僅秀麗,細看竟然還透著幾分可愛,此刻正帶著一副有些尷尬又有些好奇的表情說:


    “你,你究竟是怎麽一次次地找來的?屢次三番也真是難為你了。”


    “我會算卦啊,一算就知道你們在哪兒了。”琀璋理直氣壯地說,然後細細琢磨了一下屢次三番這四個字,才記起來原來那次自己在太守府前攔下慕容衝馬車的時候他也在場,所以才會認識自己。


    這時另一個侍衛也發了話:


    “那你究竟要跟我們到什麽時候?”


    這一位小侍衛聲音尖細,琀璋奇怪地看他一眼,才發現黑衣之下竟然玲瓏有致,心裏暗暗笑了笑,原來是個漂亮的小姑娘。


    這二人雖然武功高強,可心智卻還都隻是小孩子,不過都是慕容衝用來嚇唬人的,一開口就暴露無遺,並不會傷害自己。


    她眨眨眼,十分認真地說:“我得一直跟著你們,直到……”說至此處卻忽然噤了口,像是被什麽嚇了一下一樣睜大眼睛,眼珠子骨溜溜地在眼眶裏打轉,自己一時沒注意,竟然就因為看對方可愛而差點把任務都給告訴別人了,不過還好收得還算快。


    良久後才吞了口口水,繼續道,“不行,得一直跟著。一直。”


    自己的努力就因為幾個過分忠心的侍衛毀於一旦,還差點見色忘義說出目的,琀璋懊惱至極,也著實因此消沉了好幾天。


    任務幾次三番地被旁人打斷,任憑是人都難免會心生鬱悶,琀璋又是從小沒怎麽受過挫折的,這幾個月下來,一次次遭受到的打擊實在是太多太大了,抑鬱得她賴在床上不吃不喝睡了三天三夜。等到第三天的時候,她才被嚴重的饑餓感打斷辟穀狀態,終於半夢半醒地爬下床來找水喝。


    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屋子裏一片黑暗,唯一可以確定的就是應該正值夜晚。無意辟穀三天之後她意外地眼眸明亮,夜視如晝,趿著鞋先走到床邊倒了杯水喝,然後又來到窗邊推開竹窗,想換一點新鮮的空氣。


    剛支起窗戶,卻發現外麵是一片美麗的星光,差點忘了,冬季的星空是一年中最亮最美的,要不是自己起床找水喝,恐怕差點就錯過這場美景了。


    以前在高柳山的時候師父總勸自己要常常辟穀,說是有利於自己浮躁的性格,可是要知道她一個正在茁壯發育中的少女,那裏能夠忍饑挨餓,於是師父又換了種方式勸她,說至少還可以用來窈窕身材,可是高柳山人跡罕至,也沒有她想要為之整容的悅己者,所以琀璋從來沒有試過辟穀修道。


    但是這次意外的辟穀經曆卻真的讓她感到受益匪淺,原來這真的可以讓人靜謐心靈,忘卻一切的困頓和煩心事,又或者,單純隻是因為餓得沒力氣了,所以自然就沒有精力去想別的事情,而又因為餓太久沒有了感覺,所以就會產生一切都還良好的錯覺。


    不過不論怎麽解釋,至少感覺的確還是不錯的,不僅如此,她此刻看著星空夜景,仿佛還觀出了與平常不同的體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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