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怒其不爭


    伯否騎馬直接來到城東王禪所住的小院,可他也十分謹慎。


    行行至離小院二三百丈之時,就已下馬,把馬栓在路邊的一棵樹上。


    人卻是慢慢悠悠的向小院走去。


    一路之上,伯否也是十分矛盾,心裏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是唯一知道吳王要謀害於王禪的人,可他並沒有知會王禪。


    此時自己性命有憂,卻還得來找王禪。


    伯否雖然久於世故,算起來也是恩將仇報之事,心裏也是百般不是滋味。


    可他卻也沒有辦法,不得不來求王禪。


    人都不想死,而伯否更不想死得死得如此明明白白,卻毫無意義。


    伯否在想著諸多說辭,想為自己找個理由。


    比如說是受吳王所脅,可他是吳王的重臣,吳王隻是指令,並不需要相要挾。


    說是不明白吳王想謀害他的心思,可此次來找王禪就是因為知道其中秘密,所以才會性命堪憂。


    如此說辭實是連三歲小孩都騙不了,更何況麵對的是楚國靈童。


    那麽隻有實話實說了,就說自己與吳王一起利用王禪的仁愛之心,用白鶴流鶯夾帶財物,誘惑於吳都百姓,用吳都萬餘百姓的性命來誘王禪入地宮救人,就是想害死王禪。


    而他伯否自己也有此意。


    可這話說出來後,又如何還有顏麵再求王禪傳救命之法。


    前幾日來此小院,才感謝王禪。


    可接著心裏卻欲置之於死地,如此豺狼之心,不說則已,一說到要讓千夫所指,妄為人哪。


    伯否剛才一時希望大增,也就忘了自己身份的尷尬。


    此時想起也是長歎一聲。


    可走到小院門前,卻還是十分失望。


    若說扯下老臉來求王禪,最多受王禪幾句譏諷。


    可現在一看,院門緊鎖,這說明此院人已外出,再聽院內也是雅雀無聲。


    伯否搖了搖頭,苦笑一聲。


    對剛才自己矛盾的心理倒是顯得多餘。


    依現在的情勢來看,王禪在進地宮之前已做好了準備,撤走了自己的下屬。


    伯否歎著氣,臉上悲意再現,感覺到自己命懸一線,卻怨不得人。


    誰叫自己充當了吳王殘害吳都萬餘百姓,殘害鬼穀王禪這個天賜靈嬰的罪惡之行呢?


    在大周列國之中,若說兩軍對壘,殺人無數,一次屠戮幾萬人,並不會讓列國恥笑。


    反而可以成為聲名顯鶴的資本,可若說一次殘害萬餘無辜百姓,就算是當年商紂王也做不出來。


    可卻在以禮儀仁孝施行的大周列國之中,在吳國做出如此喪心病狂之事。


    而他伯否身為一個吳國太宰,麵對吳王殘暴之行,即不勸阻吳王,反而成為其幫凶,實是百死難辭其咎。


    現在反而還要找自己施害的對像求救,實讓天下人恥笑。


    伯否原路返回,一路一歎,感歎自己自是咎由自取,死不足惜,此時也不抱任何期望了。


    可邊走邊想,若是鬼穀王禪未死,那萬餘百姓或許已得救了。


    而他剛才所想的罪惡,實際上隻存在於自己的念想之中,並沒有實質發生,也沒有做出傷天害理之事。


    想至此,伯否臉上又自嘲一笑。


    既然自己犯下如此罪孽,那此時隻能祈求蒼天有眼,讓鬼穀王禪救出這萬餘百姓。


    若是鬼穀王禪不死,那自己罪過也輕一些。


    伯否想著,又回轉身來,朝小院走去。


    他冷靜一想,依鬼穀王禪的本事,要置他死地還有些難。


    鬼穀王禪未死的可能性極大,而且依剛才的判斷,地道該是在地宮出口的地方被封住了。


    如此說來,大水並沒有淹死地宮內的百姓,也未淹死王禪。


    若他進到小院還找不到王禪,他也下定決心,到王宮偷出另外那把地宮斷龍石鑰匙,打開地宮之門,再神不知鬼不覺的放出這些百姓,放出鬼穀王禪。


    這樣縱然懷著吳王的秘密而死,他也死得甘心,死得其所。


    伯否此時到是十分坦然,邊想也邊來到了小院的後門。


    再看之時,後門亦然鎖得嚴實,可伯否也不再感懷,而是看了看小院的圍牆,見前麵有一處低矮的地方。


    伯否還是順著牆走了過去。


    他不會武技,可年輕之時也算身手矯健。


    原地一躍,雙手抓住圍牆頂端。


    雙腳再蹬著圍牆邊沿,就這樣偷偷的躍上圍牆。


    見院內一切安靜,而牆邊正好有一棵樹,就踩在樹上想借樹躍進小院。


    卻不想春枝不耐人踩,再兼年老體笨,人才一踩上,樹枝卻斷了。


    伯否整個人一不小心,就這樣摔落在小院裏。


    隻聽得“碰”的一聲,老胳膊老腿卻是摔得不輕,哼了幾句,半響才爬起來。


    正想繞進院子去找王禪,可抬頭一看,小院正中石桌之上,兩人正瞧著伯否,十分吃驚。


    伯否自己都嚇了一跳,他原沒有抱什麽希望,可這抬頭看見的卻正是王禪與化蝶兩人。


    此時兩人正在石桌上喝茶品銘,呆呆的看著自己。


    “伯太宰大人,為何翻牆而入,似乎有失君子之風!”


    王禪還是忍著不笑,可一邊的化蝶卻已在低頭“咯咯”的笑著。


    兩人其實早就知道伯否在外麵了,隻是一直不吭聲,想著伯否怕會失望而去。


    可卻不想他卻又原路返回。


    可這都也罷了,一個吳國權貴之身,竟然翻牆而入。


    而且一進院內就摔了個底朝天,灰頭鼠臉,身上還沾滿了春泥,樣子十分狼狽。


    實在是讓人貽笑大方了。


    “鬼穀先生,你真的還活著,謝天謝地,老朽也就放心了。”


    伯否並沒有動,卻還是看著王禪。


    他此時心裏十分激動,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伯大人的話小子有些不解,為何伯大人見了小子,像是大白天見鬼一樣。


    好好的翻個牆,竟然還摔了一跤,這可不像吳國太宰伯大人一慣的風範呀。”


    伯否一聽,也不見王禪邀他過去。


    此時自己不請自來,而且還是翻牆而入,也有些不好意思再走。


    “鬼穀先生說笑了,老身惡行在身,實在愧對鬼穀先生。


    昨夜虎丘地宮之事,老朽是徹夜未瞑,心驚膽顫。


    想著為官半世,也算是仁孝為先,可不想卻於暮年犯下如此滔天大罪,有違天道,有違人臣之義。


    老身有罪呀!


    剛才也是急於一時,想進來一探情況,


    若鬼穀先生不在此院,那今夜伯否就是拚著一條命,也要把吳王手中那把鑰匙偷盜出來。


    再打開虎丘地宮之門,救地宮之中受困的萬餘百姓出來,以贖老身所犯之罪。”


    王禪一聽,冷笑一聲道:“難得伯大人還有如此自知,也算並未泯滅天性。


    萬餘吳都無辜百姓,險些就困死地宮,如此惡行,實是天理難容。


    你此時有此悔意,可知你還有得救。


    若是你沒有一絲悔意,那你必死不疑,見不見我都沒有意義了。”


    王禪說完,依然坐在石桌邊上,並不起身。


    “禪哥哥,你看伯否大人雖然算是吳王幫凶,可最終卻也未造成大禍。


    看伯大人心有悔意,你也該扶伯大人進來一坐才是。”


    化蝶見伯否頭須斑白,心有不忍,所以就想給伯否一個台階下。


    “哼,蝶兒,你不必為他說情。


    人之惡意,隻在一念之間,非要有其惡行。


    若我對他還如此禮待,那就是是非不分,善惡不辨,忠奸混淆。


    蝶兒,你是不知,昨夜因受水之困,數十個百姓無辜喪命於逃生地道之中。


    而且為帶百姓逃離,在打開劍塚之門時,又有十數個百姓及江湖兄弟喪命於機關巧設之下。


    這些人的妄死,雖然並不直接與伯大人有關,卻也因他惡意而起。


    吳王之心有如野獸,為除掉我,寧可妄殺萬人,卻也不放過我。


    難道我鬼穀王禪做過什麽傷天害理之事,竟然會讓他如此忌憚嗎?


    不!這並非吳王欲置我於死地之因,想殺我還是因為他內心那股欲望。


    貪欲之下,就會滋生罪惡之念,就算是對生養吳國王室的百姓也是一般,從不憐憫蒼生之苦,其心可誅,其行可戮。


    而他作為吳國重臣,享上卿之禮,卻對君王惡行不勸不阻,其罪可誅。


    想當年商紂王本性貪惡,可大商朝堂卻也不泛比幹伯候如此忠心之人。


    對君王之惡寧死也要阻止,這才是為人臣子的本分。


    伯大人助紂為孽,實不值得蝶兒你可憐他。”


    王禪一想昨夜的情形,心裏還是十分痛心,如此義正辭嚴的痛斥伯否,並非不懂禮義。


    天地大道大於禮,若無視天地仁愛之道,卻拘於禮,那是迂腐之行。


    此時王禪之語,對伯否來說也是提壺灌頂,當頭一棒,而並非有意為難伯否。


    他的每說一句都是事實,也都是實理,正是痛心疾首,哀其不幸,卻也怒其不爭。


    伯否聽王禪一講,也是麵帶悲意,身子發抖,十分愧慚。


    而化蝶聽王禪麵帶悲怯,也知道王禪體恤昨夜那些妄死之人,如此說來,並無過錯。


    “伯大人,你此時還好嗎?,


    既然已來,小子今日就把話說明白一些,也不懼你年長而尊的身份。


    此時我知道你已有悔意,而且吳王對你也心生顧忌。


    想來此次出征,一定已委你重任,讓你當吳王副帥,隨吳王親征越國。


    所以你自家事自家清,知道吳王是想借伐越之機除掉你。


    而你卻並不想死。


    可你知那萬餘百姓,雖有貪欲,卻也罪不至死,你有想過他們的感受嗎?


    還有為救這萬餘百姓犧牲在地宮中的江湖朋友,他們的仁信俠心,可否讓伯大人有一絲自責?


    吳王此次的惡行,惡意惡行皆實,百口莫辨,實比商湯還要殘暴一些。


    他要你死,就是要保全他一生打下的微名,讓世人隻記他對吳國做出的貢獻。


    實也是欺世盜民,難掩其滔天之罪。”


    王禪此時並不忌諱,而是要把此事之理說清。


    沒有造成萬餘人死,並非伯否之功,反而是他之過。


    一切或許都因王禪而起,可惡行卻是吳王與伯否親自實施。


    若是換作普通江湖俠客,那麽此時的伯否連辨解之詞都沒有機會說,就可能身首異處了。


    “鬼穀先生大義之責,老身無話可說。


    好在蒼天有眼,未釀成大禍,伯否實該上恤蒼天,一死以謝天意,難釋罪責。”


    “罷了,你也老了,我不為難於你。


    昨夜死了的幾十個百姓,就由伯大人出錢安撫其家人,也算你贖罪吧。


    至於此次出征,你不必擔憂,吳王想讓你死,而你還命不該絕。


    剛才蝶兒也才問過我,若你無此悔意,任誰也救不了你。


    你若有悔意,既然進此小院,也算你自救之行。


    你現在就可以回去,隨吳王出征,我自然會保你不死。


    不過今日之事切不可再對吳王講,若不然吳王定會惱怒成羞,立時處死於你。


    伯大人可知此理?”


    王禪說得是實話,若伯否再次透露王禪未死的信息給吳王。


    那吳王必然會覺得失了麵子,而且他的罪行已露,必不會留下伯否,隻會當機立斷殺了伯否。


    然後把地宮一切罪責都推在伯否身上,以保全吳王自己的威名。


    “老身明了,再謝鬼穀先生指點,至於昨夜死傷之百姓,老身縱是散盡家財,也會安撫這些受難百姓家屬,還請鬼穀先生放心。”


    伯否此時心裏到也坦然,對王禪所說並不反駁,事理如此,他能活著已算是天佑了。


    王禪說完,看著伯否狼狽的樣子,卻又嘿嘿一笑道:“蝶兒,伯大人怕也無力再爬出去了,不若你幫他一忙,送他出此小院。”


    化蝶一聽,恨了王禪一眼,卻還是走了過去。


    “伯大人請!”


    化蝶一伸手,輕扶伯否,縱身一躍,已把伯否送出小院。


    “伯大人,剛才禪哥哥雖然語氣嚴厲,卻並非無理,日後還望伯大人以百姓為先,多為百姓而謀。”


    化蝶送伯否上路,卻還是不忘提醒伯否。


    “有勞蝶兒姑娘,老朽心裏明了,鬼穀先生為民請命,老朽不敢有異議。


    日後必然依先生及蝶兒姑娘所言,以百姓為先,時刻不忘百姓疾苦。”


    伯否說完,也是垂頭喪氣向栓馬處走去。


    可心裏還是慶幸,慶幸鬼穀王禪不計前嫌,答應救他。


    有鬼穀王禪的一句話,真還勝過千軍萬馬相護。


    化蝶回到院內,王禪還喝著茶。


    “蝶兒,我剛才是不是有些過分了,畢竟伯否也實屬無奈。


    人皆有自私之心,並非聖賢,比幹相國之心,實非常人難比。”


    (傳比幹的心是七巧玲瓏心,其實還不都是人心而已。)


    “不過分,我覺得你說得實在有道理,隻是從你一個小毛孩嘴裏說出,到讓我驚異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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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禪一聽,湊了過去。


    “哼,敢笑我是小毛孩子,可你也是黃毛丫頭。”


    王禪說完,伸手一搔化蝶的下肋,化蝶卻也情不自禁的笑了出來。


    伸手也要搔王禪,可王禪卻向後一躍,人已在樹叢中跑去。


    “想跑,我可不會饒了你的。”


    化蝶一喜一怒,也跟著向王禪追去。


    此時的小院,十分清幽,到時適合兩個人在此追逐打鬧,也知合兩人的天性童心。


    蟬引蝶舞春意新,兩小無猜天作情,若無俗事童趣生,嘻笑無忌心織心。


    【作者題外話】:這兩章插點閑事,也讓小說有一個轉折,同時讓男女主也有單獨探討人生的時間,接下來又該下另一個女人的可恨結局了,十分狗血,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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