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十五章直視靈魂


    季子此時也不知道怎麽辦了,再次揮起劍對著偏房的屋子就是一陣亂斬,可這些屋子卻依然如故,像是十分遙遠一樣,不會因為季夫子的劍氣而受半分損失。


    季夫子不論是朝前奔去,還是朝後奔去,可這些屋子都未曾動,可他卻也無法接近這些屋子,就像是從來也無法離開他身下半步一樣,折騰了半天,依然還是在原地打轉。


    而且他也試過再次躍出小院,卻也和剛才一樣,隻要躍了出去,落下的地方卻又不一樣,有剛才還在偏房,現在已經中庭,再次一躍,似乎已經到了前廳,站在所處的位置之上,可以清楚看見整個院落的大門,隻是緊閉著,可身後依然有下人的聲音,無論是他朝向何方,下人的聲音,那些譏諷季子這一生的話語總是在他的身後,讓他如刺在背一般。


    此時他也不想管了,朝著大門之外就走去,他也不躍,也並不急,可看著隻有二三丈的大門,他足足走了半刻,可眼前的大門依然還在與剛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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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夫子轉過身來,不再麵向大門,而是麵向著大門一進來前廳的一片石屏風。


    此時下人的聲音卻又轉到了身後,所議論的依然還是他這一生所犯的不仁不義之事,沽名釣益之事,甚至是一些小事,都好說像得十分清楚一樣。


    季子此時閉上眼,想著這些議論,其實他也不再覺得會有什麽羞窺的,這些事原本都無人知曉。


    可為何卻會於此時響起,而且還說得有頭有道,就像是從他心裏發出的一樣。


    季夫子想了想今晚的情形,他此時在懷疑呂子善,若說呂子善與他其實本就是兩路人。


    他輔佐晉王,而晉王要收回王權,自然會與任何六氏有嫌,特別是智氏,將來他們之間必定會是敵人而不是朋友。


    此時他在懷疑這個呂子善,為何會有如此好心,難道這一個符局是呂子善弄出來的。


    而且依著呂子善的本事,也才會知道他的這些隱私之秘,也才能說得如此清楚。


    至於趙歡,其實他似乎也未見過一兩麵,對於南海婆婆他更是隻在當年她成為王妃之時見過一麵,現在已過幾十年了,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而他少有回吳國,許多事都在其它列國發生,可這似乎並不影響,這些下人的聲音所論之事,其實就像跟隨著他一樣的,對他無比了解。


    如果這樣算起來,這世間沒有人能知道他的秘密,就算是能卜會算的鬼穀王禪與呂子善也不能。


    更別說趙歡與南海婆婆了,他們是如何才會知道他的這些心思,又如何才會知道他當年的謀算呢?


    那這人又是何人,能對他會如此了解呢?


    季夫子此時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當他再次睜開眼時,眼前的一切似乎從來也未曾動過。


    季夫子不得不再次躍出院子,當他再次落下的時候,再看之時,眼前一個正堂,正是他最初來的時候所在的院落。


    季夫子有些失落,也泛起一絲恐慌,隻得自己對著自己嘿嘿一笑。


    他知道其實所有的符局就在於此,因為他剛才每一次躍起之後,所落的地方都不一樣,此時已把整個趙氏院落走了一個遍,現在又回到了自己一入趙氏院落的地方。


    而他一直相信自己並沒有錯,他一開始所選的就是趙歡所在的偏房,而雖然此時看起來並不是偏房而是主堂,但他覺得這一切都是幻像,並不可靠。


    身後的下人依然在重複著,與他初來之時似乎重複著同樣的話語,從他自小的時候開始。


    “這個季禮自小就沽名,雖然學了不少聖賢之書,其實他卻一心想謀得吳國王位,他以為世人不知,其實世人比他更清楚。”


    身後的下人,此時說得正是剛才讓人怒氣衝衝的話。


    “趙歡你不必如此損貶老夫,我知道你當年去了吳國,對於吳國傳位之事十分了解。


    不錯,在下是一直謀算著吳王之位,可耐何在下隻是排行第四之人。


    當我成人之時,我的三個哥哥已經是吳國支柱,一直受父王重用。


    大哥諸樊,二哥餘祭,三哥餘昧,連五弟也都去了楚國勞軍,可我雖然賢名在身,卻並無實質之行,我若不讓此王位,何來服眾,何能管理我三個有實權的哥哥呢?


    此事就算是你,也不會不讓吧?”


    季子此時知道也無隱秘可言,直接的說了出來,他知道這些話要麽無人會知,要麽隻有趙歡會知道,可他本就要殺趙歡,讓他知道了又能如何,現在吳國已經曆經數個吳王,再言也無意義了。


    “那個季子呀,其實當年吳王壽夢本就無意傳位於他,吳國是什麽是列國之中禮崩樂壞之國,又何會以賢為尊呢,試想列國之中,那一個列國會放棄實質而選其虛名呢?


    再說了,當年他的三個哥哥為吳國盡心盡力,可這個以賢著稱的季禮,又為百姓做了什麽有益之事,沒有,隻是一個虛名而已。


    難道說吳王壽夢是愚蠢之人,會讓一個空有虛名之人來繼承吳國之位嗎?


    決不會的,他不知他的父親一直讓他務實而行,可他卻空有賢名,也是怕他將來以賢名攪亂吳國,所以才會故意試探於他,可這個季禮卻從來也不敢承認,真是可笑呀。”


    身後的聲音繼續傳來,而且語氣也變了,也並不像剛才一直在數落著他,似乎也跟隨著他的意思在變一樣。


    季夫子也是一驚,同時也從其中看出一絲希望。


    “我父壽夢自然不會選我,季禮當然清楚,若說賢世間之人總是以世俗眼光來看,以世俗眼光來評,其實老夫確實沒有什麽真的賢能,我之賢能並沒有為百姓多增一分糧食。


    當年世人皆覺老夫賢能,其實是因為老夫與其它三個哥哥沒有其它可比之處,而賢為空名,所以隻能比賢而已。


    並且老夫身居吳國公子第四,說讓吳國王位也才是無可耐何之舉,世間廢長立幼之事不知禍害多少列國,這一點我的父王明白,當年周太王也明白,所以這才有了當年太伯奔吳,建立吳國之說,所以老夫想不低身下氣都不行。


    若說賢才,當今世間還有誰能比孔夫子之賢,可孔夫子如此賢才,難道列國都會爭相奉他為國君嗎?


    不會,沒有任何一人會如此愚蠢,甚至於夫子一生,從來也未受列國重用,這才是現實。


    季某隻是明白的比孔夫子更早一些而已。


    但有一點不可否認,季禮自小學習古聖賢之學,難道就不該有一分奢想,有一分成為吳王的想法嗎?”


    (關於賢的一點個人看法,所謂賢其實是從禪讓開始,也就是以前的國天下,如五帝堯舜禹,三帝禪讓,此可稱之為賢。


    但堯帝當年去了箕山,本欲讓位於賢名在外的許由,可許由卻並不願意。


    反而開解了堯,而堯禪讓於舜,也經過許多考驗,知道舜有能力可以統領中原九洲,這才把帝位傳與舜。


    而且當時舜非是無權無勢的普通之人,而是當時的極有權勢,威望極高之人,非隻是空有賢名而已。


    到後來的禹帝也是如此,大禹治水,為中原百姓解了水患,其功在社稷,得百姓擁護,所以最後舜再次禪讓於禹,到禹之後,曆史就慢慢變成成王敗寇的規律。


    夏從禹開始就改國天下變成了家天下的形勢,也就是傳子的習俗,而且基本是都是以嫡長為傳的規矩。


    若說吳國有賢之人,那還得算其吳國先祖,也就是當時周諸侯周太王的大兒子太伯。


    周太王有三子,太伯,仲雍,季曆,而太王喜歡季曆的兒子姬昌,姬昌本就是胸有大誌,又文韜武略之人,可以延續周的強大,而姬昌也就是周文王。


    周太王如此想法,卻有違禮數,因為不好破壞廢長傳幼的規矩,所以一直苦悶不已,日日憂慮。


    結果太伯與仲雍知道之後,體恤父親之慮,為盡孝道,所以兩人就逃往當時的江南,建立了勾吳古國。


    這才讓周太王把王位明正言順的傳與了三子季曆,再通過其交到周文王姬昌手中,最後傳武王,也才建立了大周天下,是因為太伯本是順位繼承之人卻遠逃而避,所以可稱之為賢。


    可季禮呢,上麵有三個哥哥,史書上卻把季禮說成三讓甚至四讓王位的賢才,其實季禮何來讓王位之說,本來就輪不到他而已。


    隻是世人對於吳國有所成見,把吳國三兄弟繼承王位的賢能之舉,說成都是為了讓季禮繼承吳王之位,聽起來真的太過牽強。


    若依吳國先祖太伯的賢能,那麽若當年季禮的父親壽夢真的要傳位於季禮,其它三兄弟都可以仿效太伯之舉,離開吳國,那樣季禮不就可以像當年的季曆一樣,得以繼承王位了。


    而本人察了許多資料卻並無記載季子賢能的真實事跡,隻有禮讓王位一說,所以在此書之中,在下並不認可這就是所謂的賢。


    而後地的朝代也有多位所謂賢王,特別是八賢王,向來許多朝代都有,其實隻是一個名號而已,若輪起來還真沒有一國之君的能力,所以沒有本事當君王的呢,一般曆史都會給他一個名號,稱之為賢,就像季禮一樣,三個哥哥都是吳王,而再下一個吳王卻變成了吳王僚,所以才會有人說他賢。


    當然這也隻是個人見解,若有與讀者或是其它人想法不同,也不必在意,在下並無有損季子之嫌。)


    季子最後的話,其實也暴露了他的不甘心,雖然身俱賢名,可卻不能讓他消除想當吳王的念想。


    越是自認為賢能之人,就越是自認為自己可以君臨天下,其實這隻是自欺欺人而已。


    “自欺欺人呀,一個人能不能成為一國之君,非隻是賢,而是本事,真正為百姓謀福謀利的本事,若讓你季禮當了吳王,說不定越國早就把吳國滅了,又對吳國百姓有何好處呢?


    想你三個哥哥,對於吳國興盛打下了基礎。


    就算是未當幾年的吳王僚也是一心為民,卻並不為虛名,到了公子光,其實他的王位也非是有失禮數,若論及同輩兄弟,公子光當是最長之人,所以他有理由當吳王。


    而且自當吳王之後,吳國才真正的走向強大,這一點你不可否認,可他難道也如你一樣,隻是空負賢名之人嗎?”


    季子一聽,也是一楞,身後的下人在議論,好像是在他心裏議論一樣,而這幾句話正是他此時所想,可就是那一刹那的思慮,而身後的人也就說了出來,說出了他心裏所想。


    而且身後的人並一味的是老成之氣,有時像年輕人,有時又變成老年人,有時又像一個壯年未得誌之人,語氣完全隨著他的心思在變化著,而這些心思也像是他處於不同年歲時的心思一樣。


    “你們到底是誰?


    趙歡你給我出來,老夫要殺了你!”


    季子有些嘶心裂肺的喊著,此時的他已然心智大亂,像被這些人揭開了一層一層的虛偽外表,讓他直視自己虛偽的靈魂,所以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承認自己就是這麽一個人,也才會如此痛苦,受如此折磨。


    可任他如何嘶吼,這個小院似乎並不理他,一點回應,一點同情之意都沒有。


    【作者題外話】:這一章其實非在貶低人,而是為講一個道理,不知讀者們看出來沒有,其實無論你身處何方,你總會覺得有人在背後說你,正是應了一句話,誰人背後無人說,誰人背後不說人。


    可這些人都隻會是在背後,卻從來不會在前麵,是因為人的心中有是非,有善惡,有得失,有對於金錢名利,權勢、聲名的貪欲。


    所以這此些議論其它都來自於自己的心裏,若心中平靜如水,那麽你自然不會覺得身後有人在說了,就像是做了虧心事之人,總會覺得身後有人,當你轉身之時,其實又沒有。


    所以欲破此局,還要解除心魔,解除心魔,也就沒有前後之分了,書中季子如此,想來普通人更該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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