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花與喬武忙著習慣新生活的時候,日子一天一天過的飛快,已然進入了十月,且離樁子娶親已經剩下不到六天了。


    剛搬過來那幾天,梁子跟冬兒常往這邊跑,梁子這小子雖說皮的很,以前住在一塊時,對你愛答不理的,這會兒你不在家了,還盡粘著你,一下學堂就跑這來了。


    有回他幫著春花把屋子後頭那個空酒壇子拿過來,她曬了些菜幹要裝起來,院子裏就剩下他們叔嫂倆,這小子才說了,家裏人少不好玩,二哥忙著要娶媳婦都不理他。


    男娃子這個時候都是好玩的,也喜歡跟在大孩子屁股後頭,雖說喬武已經不是大孩子了,但他還是跟喬武親近一些,他倆乍得的一搬出來,也難怪梁子不適應,且春花給他出主意,說他可以跟冬兒玩啊,姐弟倆有說有笑的不是很好麽。


    但是這小子又嫌他姐是個悶葫蘆,還不如過來討他大哥一句罵呢。


    春花失笑,不理這小子了,由著他來回跑就是了,冬兒有時會過來與她做繡活,說是樁子也很想過來,但無奈他要收拾房子。


    其實他家那房子也不用怎麽收拾,就是把他自己那間拾掇好就是了。


    不過其間她也有過去搭把手,王四哥他們幾個受了喬武之托,幫著一塊去糊牆,她就喊上尤氏幾個過去,幫著收拾收拾屋裏,但是有張氏在場,她多多少少都會避開些。


    說真的,在知道張氏是什麽心思之後,她對她怎麽也喜不起來了,雖說以前她也沒怎麽喜歡過,但對於這次,張氏於她來說,更像是個鄰居的大嬸大娘罷了。


    收拾好屋子就該忙活喜宴了,喬富樁子哥倆與老孟家那兩個個閨女的酒席,張氏和老孟頭商量了,就擺在他們家後頭的那塊空地上,就是原先春花喬武打算在那裏蓋房子的地方。


    在辦席之前,張氏都有與親朋好友說道一聲,一來是請吃酒席,二來也是說著讓人過來幫把手。


    還別說,喬富樁子兄弟倆家合到一塊辦喜事的,還娶的是同一家的姐倆,這在桃李村可是頭一份啊,也就是他們老喬家了,大家夥兒覺得新鮮,來幫忙的人也不少。


    反正春花看著,村西頭的那些個是都來了,畢竟他們跟張氏街坊鄰居住了這麽長時間了,表表心意也是應該的。


    隻不過有些是真心來搭把手的,有些是私心想著這個時候來幫忙了,到時就不用隨禮隨份子了,要不一出手就是兩份,那得出多少錢啊。


    那些個人兒湊到一塊,大家說著分工忙活,有的幫著擺桌子,有的幫著搭灶台,有些上山去砍柴,有些下河擔水去抓魚,反正到時候免不了是要一起吃的,他們多買些力,到時自己也吃的好些麽。


    兩家子的菜單是張氏列的,要請的也就是那些人,要買啥她都有數,喬武與樁子一人出了一兩,她隔天就跟喬雲冬兒一塊上鎮子買食材去了。


    這次要請的人多,劉大哥上山逮的都不夠吃的,雞鴨魚肉還是得買些來,青菜蘿卜什麽的各家地裏都有,想要什麽就到地裏去摘就得了。


    而春花也樂得在家裏待著,有冬兒去,她就溜腳走開了,最近變天,她特別的愛賴床,都不願意離開被窩。


    日子一天天過,也到了十月初十,黃道吉日,宜嫁娶。


    兩對新人成親,兩頂花轎,兩朵紅花,兩個新郎,吹吹打打熱鬧了大半個村子,男人們都迎新娘去了,女人們就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然後就趕緊到後麵忙活去了


    十幾個女人圍坐在一起,擇菜洗菜,殺雞拔毛,洗碗刷鍋,絮絮叨叨也是熱鬧得很。


    這邊在殺魚殺雞,春花聞不慣那腥味兒,提著一捆菜刀那邊去洗,尤氏瞧見了也跟著過來,這姐倆處到一塊說笑著。


    不過尤氏也不是嫌那邊太吵,而是與春花有話說,她隔壁的許大娘有幾畝地要賣,她決定接手過來,問春花要不要,一起要下的話,那老大娘興許還能便宜不少。


    春花覺得奇怪,這尤氏不是最反對買地的麽,他家人口少,幹不了啥活,買了也是擱著長荒草,怎麽這會兒要拉她一道啊。


    尤氏看了看別處,見那些婆姨自顧自的閑嘮著,沒注意到她們這邊,她就與春花說了,前些時候她男人不是幫著他搭了幾個倭瓜苗子在瓜地裏嗎,他一個勁兒的誇,說這個法子養出來的瓜,以後長得好還不怕雨,說不定一畝地的苗子,能長出兩畝地的瓜。


    她男人平時幹啥沒個譜,還愛喝酒,一點好沒有,可唯獨這眼力勁兒好得很,他平常啥都不說,就是啥都沒看好,不過就種瓜養瓜這茬事兒上,她男人說的,十有八九是靠譜的。


    所以她就想著拿出些錢來,一塊合夥養西瓜。


    春花一聽,自然高興得很,本來這次分家,她與喬武的銀子就剩下那麽一點點,擴大添地壓根就是空想,而柳樹鎮上那個攤位,阿蓮嫂子還想租給她,這次定的長了,一兩年一租都成。


    但是租下來沒東西賣不是白搭麽,她家那一兩畝地,那麽點西瓜能夠幹個什麽,她正想著等樁子這事兒過後給阿蓮嫂子回絕掉,雖說連喬武都覺得有些可惜,但是沒辦法啊。


    不過這回兒有劉大嫂拉她一把,以後的好日子不久在眼前了麽。


    一想到這,她幹活都有勁兒,忙前忙後的隻想著喜宴早點開始,大家夥兒早點吃完,她好早點回去跟喬武說這件事。


    且是鬧騰到太陽下山,炒菜端菜,招呼客人吃飯,春花都是喜氣洋洋的一點都不覺得累,旁人看了,都誇樁子有個好嫂嫂哩。


    就在大夥兒吃完飯,她們這些婆姨們收拾完桌子,張氏忙活著做交心疙瘩,春花閑下來忽然就覺得乏的很。


    她坐在椅子上歇息,有些像是累呆了的感覺,這會兒在鬧新房,喬武替樁子擋了架,出來看看春花。


    隻是他才過去,春花看到他麵上一喜,猛地站起來向他走了幾步,突然目光一暗,整個人就軟了下去,癱倒在地上!


    這把喬武嚇壞了,周圍頓時亂作一團,他隻覺得腦中空了一大片,心裏忽然讓掏去了什麽似的。


    等他回過神來,自己已經站在自家的院子裏了,喬貴喬富哥倆站在他身邊,樁子著急的直往屋子裏瞅,他身上那件大紅喜袍還沒脫下來。


    喬老爹跟幾個老輩蹲在一處,眉頭皺得緊,嘬著煙嘴,心不在焉的抽著,喬雲帶著冬兒梁子在自己家裏呆著,這是喬老爹吩咐的,要不這小女子哭哭啼啼的,武子就更難受了。


    他看著周圍,腦中慢慢靜了下來,慢慢的想起,他是怎麽把春花抱回家裏的,又是怎麽失魂落魄的跟喬貴去隔壁村把段郎中請來的,還有自段郎中跟二嬸進到屋子裏後,自己就一直跟個木樁子似的站在外麵。


    喬富哥倆一直在說些啥話他也聽不進去了,連跟喬富說讓他先回去的話都說不出來,他隻是一直站著。


    許是自己的臉色過於慘白,樁子去前院端來了一小半碗酒,塞到他手裏,讓他喝一口壓壓驚。


    在聞到濃烈的酒味時,他稍稍有點知覺了,雖然沒有喝酒,但是心裏已是燒的不行。


    他自從知道自己的身世後,總覺得自己是孤零零的一個人,想要去找自己的家人,隻是冬兒他們還小,他放心不下他們,想著在過些時候自己在與他們說,讓他去找自己的家人。


    可是後麵,他知道了,對於自己的家人,他已經是可有可無的了。


    而他,已是沒有家了。


    那時的他,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麽感覺,隻覺得心裏涼透了,隻有守著自己弟妹的那個家,護著他們長大,他才覺得自己是個有用的。


    然而後來,直到春花的出現,他才慢慢有所感覺,時不時心窩子就會暖,就會熱,覺得這個女人是自己真正需要的,而她也是需要他的。


    他餓了,她會為他做飯,她冷了,他會為她添衣,他不舒服,她會跟著難過,她笑了,他也會跟著笑。


    他回頭,她就在那裏,就在自己身邊,然而現在……


    喬武端著酒碗的手有些顫抖,呼吸變得凝重起來,若是春花有個三長兩短,他該如何是好。


    “咯吱”一聲,屋子的門打開了,段郎中跟張氏走了出來,兩人的臉上神情複雜。


    喬武頓時覺得腳下像是有千斤重,動也動不了了,喬富哥倆跟樁子忙迎了上去,段郎中與張氏兩人相互看了一眼,來到他麵前。


    張氏沉著臉,抬手重重的打在喬武背上,氣惱的說了一句,“自己媳婦兒都這麽不上心,要是她春花累出個好歹來,我看你怎麽辦!”


    喬武一愣,看向段郎中,隻見段郎中揚了揚眉點了點頭。


    “咣當”,喬武手裏的碗掉到地上,撒了一地的酒。


    周圍的人表情也是古怪極了,又笑又懵,又氣又愣。喬老爹那幾個老輩倒是樂得很,指著喬武都說不出話了。


    喬老爹嘬了口煙,吐出個煙圈,“傻小子,還不快去看看你媳婦兒。”


    喬武這才回過神來,忙衝到屋子裏,跨過門檻時還差點絆倒了,惹得院子裏的人哈哈大笑了起來。


    張氏到這會兒才鬆了口氣,說著讓喬富樁子趕緊回去,喬老爹還嘻嘻笑笑的,讓張氏給瞪回去了。


    跌跌撞撞來到屋子裏,喬武呆呆看著坐在床頭上的春花,知道他進來了,依舊低著頭,隻是嘴角有那麽一抹掩不住的笑意。


    春花雙手撫在自己的肚子上,慢慢抬起頭,看到喬武那既期待,又害怕的眼神時,心裏還是忍不住一揪。


    但很快,她又對著喬武一笑,雙眸化作一汪春水,柔聲道,“武子,你想要男孩,還是女孩兒?”


    喬武忍住喉頭的酸澀,看著春花,一步步走過去,嘴角不住揚起,覺得整顆心都要化了,隻是說了,“都好……”


    他,有家了。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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