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夜色籠罩的林地邊緣,衛燃耐心的等那兩個小個子的身影用雪橇拖拽走第二車馬糞,也等那頭馴鹿放幹淨了血,這才用一根繩子拴住兩隻後蹄,將其倒吊在了樹杈上。


    等他熟練的完成了扒皮的工作,順便砍下那對鹿角的時候,那個名叫謝爾蓋的老頭子也紮著一條新腰帶,拉著一個雪橇走了過來。


    “這個你們留著吃”


    這個名叫謝爾蓋的老家夥說話的同時,已經將馴鹿的心髒和肝髒挑出來,用鹿皮胡亂一裹遞給了衛燃,隨後將剩下的下水統統裝進一個木頭盆放在爬犁上,“這些我要拿去喂狗,你的斧子呢?幫我把鹿腿砍下來,再把剩下的部分豎著分開,那些都要送到食堂才行。”


    雖然這老東西要求挺多,但念在手裏用鹿皮包裹著的那兩大塊內髒的份兒上,衛燃還是揮動手裏的長條刀,輕而易舉的卸下了四條腿,接著又拿起斧子,將尚且冒著熱乎氣的屍體沿著兩側的脊椎劈砍下來排骨扇,和那些鹿腿一起丟到了對方拽過來的小爬犁上。


    “這條脊椎你需要嗎?”衛燃指著剩下的脊椎骨問道。


    “拿去吧!”謝爾蓋根本就沒問脊椎骨的用途,便格外痛快將其送給了衛燃。


    目送著這個老家夥拽著爬犁離開,衛燃這才拎著鹿皮,用腋下夾著殘存了不少肉的脊椎骨,另一隻手拎著一對鹿角,走向了不遠處那棟石頭房子。


    略顯費力的撩起簾子又推開厚實的木門,當他再撩起一層鼓鼓囊囊的帆布簾子的時候,除了鋪麵而來的熱浪和汗臭味之外,還聽到了叮叮當當的敲擊聲。


    順著聲音看過去,在緊挨著壁爐的旁邊,一個穿著皮圍裙,同時卻又光著膀子的男人,正一手拿著個錘子,一手用火鉗夾著燒紅的馬蹄鐵,在一個油亮的鐵砧子上叮叮當當的敲擊著。


    這位就是蘇梅特少尉?


    衛燃暗自觀察著對方的同時,也在觀察著這棟石頭房子,相比後世看到的建築殘骸,此時這裏滿滿當當的幾乎就沒有下腳的地方。


    進門的一側,兩個鏽跡斑斑的鐵皮桶裏裝滿了焦煤,另一邊的兩個鐵皮桶裏,裝著的卻是各種廢木料和鋸末之類的垃圾。


    這四個油桶的正上方,各有一扇並不算大,而且幾乎被冰雪從外麵糊滿了的玻璃窗子。


    進門另一側的牆邊,緊挨著那倆大號垃圾桶的原木長桌上,除了各種鐵匠工具之外,靠著的牆上還掛著各種各樣的木匠工具。


    再看正對著房門的牆邊,堆積著一大摞能有一米高的木頭板。這堆齊腰高的木頭板子上,一頭兒放著幾副已經損壞的滑雪板,以及一些已經加工好但卻不知道做什麽用的木頭構件。


    這堆木板的另一頭兒,除了一摞鐵皮之外,還有個堆積著各種鐵製零部件的木頭箱子。而在這堆木板和那個卡著牆角建造的大號壁爐中間剩下的一小塊麵積,還近乎嚴絲合縫的放著一個帶有木頭蓋子的油桶。


    在這石頭房子的最後一麵牆下,便是梅蘇特正在忙活的位置,這裏在靠近壁爐的位置同樣有個油桶,這隻桶裏雖然裝滿了水,但卻是汙濁不堪,其上甚至還飄著些黑乎乎的東西。


    而在進門一側裝有焦煤的油桶和正在忙活的梅蘇特中間,固定著一架斜搭在牆上的木頭梯子,這架不過一米多長梯子的頂上,便是一個同樣掛著帆布簾子的小門。


    這小門的一側靠近梅蘇特的石牆上,還有個能有20多厘米長,大概筷子粗的鐵釘子,其上掛著一盞帶有玻璃罩的大號煤油燈。


    這間說不好到底是鐵匠鋪還是木匠鋪的石頭房子,也全賴這盞煤油燈和那個燃著焦煤的壁爐提供著照明。


    “鹿角呢?”梅蘇特一邊說著,一邊將馬蹄鐵又丟進了壁爐的炭火裏重新加熱,同時也放下了手裏的錘子。


    “這兒呢”


    衛燃說著,將手裏拎著的鹿角遞給了對方,接著又握住夾在另一條胳膊腋下的馴鹿脊椎問道,“這些東西都是謝爾蓋送的,放在哪?”


    “拿去煮了吧”


    梅蘇特說著將鹿角丟到了桌子上,彎腰從原木桌子下麵取出了一口帶有蓋子的搪瓷桶鍋,接過衛燃手裏的鹿皮打開,將裏麵的心髒和肝髒全都丟進了鍋裏。


    接著,梅蘇特又從那摞木板裏隨意的抽出一塊也就半米見方的邊角料放在了桌子上,“把它剁開一起煮了”。


    聞言,衛燃趕緊將手裏拎著的脊椎放在了這塊臨時案板上,用別在腰間的斧子,將其沿著骨頭縫剁成一節一節的丟進了那個並不算大的鍋裏。


    他這邊忙活的同時,梅蘇特也從桌子底下抽出第二個箱子,從裏麵取出也就鵪鶉蛋大的一塊粗鹽丟進了鍋裏。


    最後掀開壁爐邊那個帶有蓋子的鐵桶,梅蘇特用一個木頭水瓢從裏麵舀出兩瓢水倒進了鍋裏,蓋上蓋子之後,直接將這口搪瓷鍋放在了壁爐的灶膛邊上。


    這口鍋雖然裝滿了,但衛燃手裏卻還有五六塊馴鹿脊椎骨呢。


    “剩下的烤了吧”梅蘇特又抽出一個鐵皮盤子遞給了衛燃,順便又指了指那架梯子。


    接過盤子裝好剩下的脊椎骨,衛燃踩著梯子撩開那道簾子,貓著腰鑽了進去。


    就像後世看到這片建築殘骸時猜測的一樣,這裏是個並不算大的木頭房子,僅有的一扇窗戶被厚實的棉布簾子擋的嚴嚴實實,這房間裏也格外的黑暗。


    從金屬本子裏取出得自列寧格勒的純銀打火機擦燃,借著這微弱的火光,衛燃也勉強看清,這個狹小的房間裏一共也隻擺著兩張呈90度擺放的高低床和兩張同樣呈90度擺放的木頭桌子而已。


    而在那兩張桌子夾角空出的位置,便是隔壁建造壁爐的位置。


    也正是得益於隔壁的壁爐存在,這個並不算大的房間裏倒是格外的暖和,而且在唯一的石頭牆壁上靠近壁爐的位置,還掏了個洞,而且還有個木頭蓋板。


    先將烤盤放在桌子上,衛燃點燃了桌子上擺著的煤油燈之後立刻收起了打火機。


    借著煤油燈的燈光掀開那塊木頭蓋板,他也立刻感受到了鋪麵而來的熱浪。顯然,這是個借助隔壁的鍛鐵壁爐建造的烤箱,因為這裏麵,還放著一個裝滿了水的搪瓷水壺。


    將裝有脊椎骨的盤子推進烤箱,衛燃蓋上木頭板之後,這才有時間拎著煤油燈仔細的觀察這個房間。或者說,觀察那兩個高低床和兩張桌子。


    在其中一張桌子上,除了兩個重新噴塗了紅色油漆的德軍飯盒和兩個換上了灰色保溫毛氈外套的德軍水壺之外,還有一個木頭箱子,輕輕掀開箱子,這裏麵裝的全都是獸用的醫療工具和幾樣藥品。


    再看那兩套飯盒和水壺,其中一組上麵用油漆寫著俄語的“梅蘇特·格策”這個名字,另一套則是屬於自己的“維克多”這個角色名字。


    另一張桌子上麵放著的,則是兩個同樣噴塗了紅色油漆的鬼子飯盒和鬼子水壺。這兩套個人用品上,同樣用俄語分別寫著“伊霍爾”和“安德烈”這樣兩個名字。


    除此之外,這兩張桌子上,每人還有兩個用油漆寫著自己名字的搪瓷缸子,其中一個甚至放著木頭柄的牙刷和鐵皮包裝的牙膏。


    脫掉手套摳了摳鼻屎,衛燃伸手在那倆可能是鬼子用的牙刷頭上抹了抹,隨後這才打開用油漆寫著自己名字的飯盒。隻可惜,這飯盒裏除了還算齊全的刀叉之外根本沒有別的東西。


    不死心的翻了翻自己的身上,能找到的也僅僅隻有幾張似乎是勞改營單獨發行的代幣。換句話說,這些和蘇聯盧布有明顯區別的代幣隻能在小範圍裏流通,隻要離開這裏就是廢紙一張。


    還沒等他去那兩張高低床找找看有沒有什麽特殊的物件,隔壁的梅蘇特便催促道,“維克多,還沒好嗎?我們該去換馬蹄鐵了,速度快一點兒。”


    “馬上就好!”


    衛燃回應了一聲,匆忙將那幾張代幣重新揣進兜裏,吹滅了油燈,摸著桌子走到了門口,撩起簾子踩著梯子回到了石頭房子裏。


    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原本光著膀子的梅蘇特已經穿上了一件和衛燃身上沒什麽區別的棉衣,頭上也扣了一頂皮帽子。


    在他的指揮之下,衛燃幫著拿上一個裝有修剪馬蹄工具的帆布口袋和一大串馬蹄鐵。前者則一手拎著那盞大號油燈,一手拎著一個裝滿了火紅炭火的鐵皮桶。


    兩人一先以後的離開石頭房子徑直走向了不遠處的馬廄,沒管那倆清理馬糞還沒回來的人,梅蘇特將煤油燈調亮之後,掛在了一顆釘在牆上的釘子上,隨後從馬廄裏牽出一匹馬,將其拴在木頭樁子上,先綁住了一條腿使它不能觸地,隨後便抬起另一條腿放在了凳子上。


    在衛燃的旁觀之下,梅蘇特熟練的用大號鉗子拆掉了鬆鬆垮垮的馬蹄,接著又對馬蹄一番細致的修剪之後,招呼著衛燃將一隻馬蹄鐵燒紅按在了修建好的蹄子上。


    在蒸騰的藍色煙霧和嗆人的蛋白質燒焦味道中,衛燃按照對方的指揮,將燒成了暗紅色的馬蹄鐵按在了用剖開的油桶改造的飲馬槽裏進行冷卻,他也對馬蹄進行最後的修建工作。


    在他們二人的配合之下,第一個馬蹄被順利的釘在了馬掌上,第二個馬蹄也被丟進炭火裏進行加熱。


    不等他們給這匹還算溫馴的母馬換好四個蹄子的馬掌,那兩個瘦小的身影也拖拽著清空的雪橇車走進了馬廄。


    “生日快樂,梅蘇特,生日快樂,維克多。”其中一個亞裔樣貌的小個子男人熱情的用俄語打了聲招呼。


    “生日快樂,伊霍爾”梅蘇特禮貌的用俄語回應了一聲。


    另一個亞裔樣貌的小個子男人頗為羨慕的用俄語說道,“你們三個人竟然同一天生日。”


    “隻是巧合”梅蘇特和伊霍爾以及衛燃三人異口同聲的冒出了同一句話。


    “我聽說你們也入黨了?”這個小個子男人壓低了聲音,換了個話題問道。


    “當然”


    梅蘇特修剪馬蹄的同時坦然的答道,“我們的申請書都已經提交了。”


    “安德烈,說不定以後我們四個都是黨員了。”伊霍爾一邊往雪橇車上裝馬糞一邊開心的說道。


    聞言,另一個同樣開始鏟馬糞的小個子男人張張嘴,猶豫了片刻後低聲說道,“朋友們,我有件事要和你們說。”


    “什麽事情?”伊霍爾漫不經心問道,同時也暫時停下了手裏的工作。


    “我”


    見衛燃和梅蘇特也已經停下工作看過來,這個似乎名叫安德烈的亞裔男人說道,“我今天其實接到了通知,明天天亮之後,就要被調到北邊去挖礦了。”


    稍作停頓,這個疑似名叫安德烈的小個子男人繼續說道,“我聽說,所有的黨員似乎都要去,那裏的環境據說非常差。”


    馬廄裏,四人對視了一眼,梅蘇特最先開口問道,“如果被調到北邊,你還會回來嗎?”


    “我不確定,但是場長說讓我今天晚上就整理好個人的東西,連被子都要帶過去,我猜應該是沒辦法回來了。”


    沉默片刻,梅蘇特繼續開始了修剪馬蹄的工作,同時含糊不清的說道,“安德烈,活著回來。”


    片刻之後,被稱為安德烈的男人歎了口氣,揮舞著大板鍬,賣力的清理著馬廄裏的糞便。


    在各有各的忙碌中,馬廄逐漸被清理幹淨,衛燃和梅蘇特二人,也給需要剪趾甲的馬匹全部換上了新的馬掌,順便還給那些馬匹剪了剪遮住眼睛的頭發簾。


    幾乎就在四個人忙完了各自工作的同時,不遠處也傳來了一聲聲的哨音。


    “該吃飯了”


    梅蘇特說著,拎起已經沒有溫度的鐵皮桶和凳子,第一個走出了馬廄。


    緊接著,鬼子戰俘伊霍爾和安德烈,也收拾好了各自的工具跟著走出了馬廄。


    四人排著隊鑽進石頭房子,又順著梯子爬進隔壁的木頭房子,等到出來的時候,每個人的手上,也都多了一個大紅色的飯盒。


    刻意落後了三人一步的衛燃一邊跟著往哨音響起的方向走,一邊打量著這片營地。


    不出意外的,他也看到了這片營地的另一座石頭房子,隻不過吧,此時雖然已經是吃飯的時間,但那座石頭房子旁附帶的木頭房子裏,卻依舊亮著燈而且有個背著槍的人站在窗邊。


    比較有意思的是,這間木頭房子的門楣上還掛著個油燈,油燈下還有個木頭板,用顯眼的黑色油漆寫著“商店”這麽個俄語單詞,顯然,那個守倉庫的人,很可能還兼任著商店售貨員的工作。


    而在這座小商店的對麵,便是需要排隊打飯的食堂。這食堂門口吹著哨子提醒大家過來打飯的,便是不久前支使衛燃殺鹿的那位謝爾蓋大叔,以及一個看著和他年齡有著七八分相似的年輕姑娘。


    “生日快樂,梅蘇特同誌。”


    這位謝爾蓋大叔說著,用長柄鐵勺子給梅蘇特的飯盒裏裝了半份土豆胡蘿卜燉鹿肉,等他蓋上裏麵的托盤蓋子,又往上麵裝了三個水煮土豆。


    “謝謝”


    梅蘇特用俄語禮貌的道謝同時,那個年輕的姑娘也給他另一隻手端著的飯盒蓋子裏打滿了濃稠的紅菜湯。


    “生日快樂,梅蘇特同誌。”


    這個看著頂天也就二十五六歲的樸實姑娘也祝福了一句,接著又從圍裙兜裏摸出一條生凍魚塞進了梅蘇特的圍裙口袋裏,“這是送給你的禮物。”


    “謝謝”梅蘇特再次道了一聲謝,端著他的食物走到了一邊。


    “生日快樂,伊霍爾同誌。”


    謝爾蓋老家夥一邊祝福的同時,一邊給招核戰俘謝爾蓋也打好了燉鹿肉和水煮土豆,那位不知道名字的姑娘,也在盛滿了紅菜湯的同時送上了祝福,順便,還往伊霍爾的兜裏塞了一個看不清是什麽的紙包。


    伊霍爾道謝的同時,謝爾蓋大叔也朝著衛燃送出了祝福,同時也給他的飯盒裏裝上了燉肉和煮土豆。


    “生日快樂,維克多。”


    那樸素的姑娘幫衛燃手裏的飯盒蓋子裝滿了紅菜湯之後,卻往他的兜裏,塞了一個酒瓶子。


    “謝謝”


    衛燃誠懇的道謝過後,端著自己的食物走到了一邊。不過,看梅蘇特和伊霍爾的意思,似乎並沒有等安德烈的打算。那個名叫安德烈的鬼子,似乎也沒有和他們三人一起回去的打算,而是徑直走向了相反方向的一棟木屋。


    趁著往回走的路上,衛燃也在一陣旁敲側擊之後得知,那位俄語名字叫做安德烈的戰俘,其實是個來自南招鮮的二鬼子,他之所以沒回去,是準備去找這片勞改營裏的另外幾個二鬼子戰俘,一起吃晚餐,同時也是為了給三位過生日的人讓出場地。


    除此之外,衛燃還得知,那位安德烈和伊霍爾的關係其實並不算好,雙方甚至還是上下級的關係。


    毫無疑問,安德烈是上級,伊霍爾是下級,他們二人共同負責飼養馬匹以及清理馬廄的工作。


    可別以為這弼馬溫的工作輕鬆,實際上,這馬廄裏養的遠不止衛燃看到的那五六十匹馬,而是有八十多匹,隻不過這些馬三班倒罷了。


    倒是那些馴鹿已經是全部了,按照這倆人的說法,這些馴鹿因為拖不動砍伐的原木,所以主要承擔運輸工作,隻有勞改營有人需要去北邊的碼頭的時候,才會動用這些馴鹿。


    當然,雖然力氣活免了,但這些馴鹿也承擔著提供肉食的工作。至於為什麽隻養了這麽點馴鹿,自然是多了用不上而且浪費飼料了。


    不等閑聊結束,三人也拎著各自的食物回到了石頭房子裏。在梅蘇特的指揮之下,衛燃和那個名叫伊霍爾的鬼子戰俘抽出一塊木板搭在了壁爐灶台上形成了一條長桌,剛剛打來的飯菜也被擺在了長桌上。


    等梅蘇特又翻出幾個大號的木頭碗,伊霍爾也將壁爐邊放著的搪瓷鍋拎上桌子,用一個大號木頭勺子,將裏麵的肉快全都盛在了木頭碗裏。


    衛燃同樣沒閑著,他也鑽進了隔壁的木頭房子,將已經烤的彌漫出濃鬱肉香味的那些帶肉脊椎骨端出來放在了桌子上。


    幾乎就在三人將剛剛從那個姑娘手裏的得到的生日禮物掏出來也擺在桌子上的時候,厚實的帆布簾子也被掀開,謝爾蓋大叔和一個看著也就十七八歲的小夥子也相繼走了進來。


    雖然這房間裏的燈光算不上太亮,但衛燃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這個穿著蘇聯軍裝和呢子大衣的年輕小夥子,就是倉庫守衛帕寧·雅欣。


    “生日快樂,朋友們。”


    這位年輕的守衛將自己的飯盒房子了臨時搭建的長條桌子上,接著又摘掉帽子和手套隨手一丟,雖然打開了腰間的挎包,一邊往外拿東西一邊說道,“趁著我還沒喝酒,先讓我把生日禮物送給你們。”


    “帕寧說的沒錯,我也給你們準備了禮物。”


    謝爾蓋說著,卻又轉身離開了房間,不久之後,又拎著一個帆布口袋走了進來。


    “梅蘇特,這是我送你的禮物。”


    帕寧說著,將一副風鏡遞給了梅蘇特,“這是我上個月和謝爾蓋去圖魯漢斯克的時候買的。”


    “這可是好東西”梅蘇特說著,已經雙手接過風鏡試著戴在了臉上,“戴著非常舒服。”


    “伊霍爾,這是你的禮物。”


    帕寧說著,又從兜裏拿出一雙厚實的連指手套遞給了伊霍爾,“這是我媽媽用狼皮親手做的。”


    “謝謝”伊霍爾開心的接過了這雙用皮繩連在一起的皮手套。


    “該你了維克多”帕寧話音未落,已經從兜裏摸出了一個玻璃罐頭瓶遞給了衛燃,“這是我親手做的,對凍傷非常有用。”


    接過這罐頭瓶,衛燃真誠道謝的同時,卻不由的在心裏暗罵一句金屬本子過於雞賊。


    原因無他,給自己的這份禮物,根本就是進入這個時空之前,他親手熬煮出來,並且放在食盒裏的那罐凝固的熊油。真要說唯一的不同,也僅僅隻是這罐頭瓶的包裝紙沒了而已。


    “該我送出準備的禮物了”


    謝爾蓋說著,像個聖誕老人是的從他的帆布口袋裏拎出了一雙嶄新的氈靴遞給了伊霍爾,“伊霍爾,這是我送你的。”


    “謝謝”伊霍爾感激的說道。


    謝爾蓋笑了笑,又從兜裏拎出一件套頭穿而且帶帽兜的馴鹿皮袍子遞給了衛燃,“維克多,這是送給你的。”


    “這件衣服看著就暖和”


    衛燃接過這件外套之後直接套在了身上,就像他嘴裏說的那樣,這件皮毛朝裏的外套確實暖和,不但兩隻袖子比手要長出一節,下擺也超過了膝蓋,將將能蓋住氈靴的靴筒上沿。再扣上那頂帽兜,就連聲音都被擋住了不少。


    帕寧往前走了幾步,幫著衛燃係緊腰間的皮帶幫著低聲解釋道,“這是謝爾蓋大叔為了感謝你一個多月前和梅蘇特從破裂的冰層裏把他的孫子撈上來,特意用最厚實的馴鹿皮縫製的。”


    我還做過這好事?衛燃暗自嘀咕的同時,謝爾蓋已經從帆布口袋裏取出了另一件馴鹿皮袍子遞給了梅蘇特。


    互贈禮物的小儀式過後,五個人坐在了木板邊上,謝爾蓋也打開了衛燃那瓶酒,伊霍爾也用一把帕寧遞來的小刀,將那條足有三十多厘米長的生凍魚切成了薄片。


    至於梅蘇特,則撕開了剛剛伊霍爾丟到桌子上的那包香煙,抽出一顆叼在了嘴裏點燃。


    “第一杯,讓我們敬斯大林同誌”謝爾蓋高聲說完,又壓低了聲音補充道,“還有保佑我們的薩滿神。”


    “幹杯!”


    其餘眾人小聲應和了一聲,各自喝掉了搪瓷缸子裏那一杯底兒的伏特加。


    “第二杯”


    謝爾蓋趁著帕寧倒酒的功夫,捏起一塊生凍魚片丟進嘴裏,胡亂嚼了幾口之後說道,“祝我們的朋友生日快樂”。


    “幹杯”


    眾人再次將杯子裏的酒一飲而盡,這一次,這酒倒是比剛剛多了一倍有餘。


    “第三杯”謝爾蓋等倒好了酒說道,“讓我想想,就為了緬懷那頭被維克多殺死的馴鹿好了。”


    “幹杯!”


    雖然這祝酒詞裏的理由扯淡了一些,但眾人還是一口喝光了杯子裏的酒。


    等帕寧第四次給眾人的杯子裏倒上了等量的酒,那酒瓶子也被徹底清空,丟到了牆角的陰影裏。同時,眾人也各自抓起了一塊烤的焦香的脊椎骨肉,從上麵撕下褐紅色的肉條塞進了各自的嘴巴裏。


    “聽我說,我聽到一個壞消息。”


    謝爾蓋壓低了聲音說道,“我聽說,最晚12月份,我們所有人可能都要搬到北邊的碼頭。”


    “去挖礦嗎?”帕寧低聲問道。


    “對”


    謝爾蓋點點頭,“我聽說,那條礦洞的基礎設施已經建好了,而且這個冬天的生產指標似乎高的讓場長同誌頭疼。我還聽說,到時候說不定還會從附近的另一座伐木場裏再抽調一些戰俘過來。到時候說不定又要餓肚子了。”


    “我們也要去嗎?”梅蘇特低聲問道。


    “當然要去,所有人都要去。”


    謝爾蓋將一條肉嗦進嘴裏,抿了一小口伏特加之後這才繼續低聲說道,“到時候你們肯定不用伺候那些牲口了,那邊用的全都是礦車。


    據說鐵軌都已經從碼頭鋪到礦洞裏去了,而且好像還建造了一座風車。等到夏天的時候,說不定還準備建造水車呢,這些都是場長說的。”


    眼瞅著伊霍爾似乎準備說些什麽,梅蘇特搶先一步舉起杯子,開口說道,“無論做什麽,我們都會努力工作的。”


    “對,無論做什麽”伊霍爾跟著舉起了杯子。


    “幹杯”


    衛燃跟著轉移了話題,謝爾蓋和帕寧見狀,也立刻舉起了杯子和三人碰在的了一起。


    一頓飯吃了將近一個小時,謝爾蓋和帕寧相繼離開杯盤狼藉的石頭房子。


    正準備說些什麽的伊霍爾,也被馬廄那邊似乎有人要換馬被叫走,一時間,這個過分溫暖的房間裏,也就隻剩下了梅蘇特和衛燃。


    “維克多,這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梅蘇特說著,從兜裏摸出一個也就手指頭大小的物件遞給了衛燃。


    接過這份生日禮物看了看,這是個鹿角材質的煙嘴,屬於抽沒有過濾嘴的香煙時代,大多數煙民都需要的小玩意兒。


    這個並不算大的煙嘴之上,還雕刻著兩隻馴鹿拉著一輛雪橇車在荒原上奔馳的景象,用來固定香煙的一頭,還包著一圈也就韭菜葉寬,但卻被打磨的鋥亮的銅皮。


    “你這手藝可真好”衛燃讚歎的說道。


    “你喜歡就好”梅蘇特說著,已經轉身準備繼續收拾桌子上的東西了。


    “我也送給你一份禮物吧”


    衛燃說著,假意將手揣進兜裏,從金屬本子裏取出那支鋼筆送給了對方。


    “你舍得把這個送給我?”梅蘇特詫異的看著衛燃。


    “拿著吧”衛燃笑著將鋼筆塞到了對方的手裏。


    “我會好好珍惜它的”梅蘇特攥住了鋼筆說道。


    恰在此時,剛剛離開的伊霍爾也再次鑽了進來,見狀,衛燃立刻轉身往外走,同時不忘說道,“我去商店看看有沒有墨水賣。”


    說完,他便撩起簾子鑽了出去。不過他卻並沒有離開,隻是從金屬本子裏取出得自列寧格勒的純銀煙盒,從裏麵抽出一支香煙固定在了過濾嘴上,隨後靠著牆點燃香煙吸了一口。


    就在他噴出第一團煙霧的同時,跟著兩道簾子一扇門的房間裏,蘇梅特也從裝滿了馬蹄鐵的木頭箱子裏抽出了一把用馬蹄鐵打製的,帶有鹿角柄和木頭刀鞘的芬蘭小刀遞給了伊霍爾,“這是我送你的生日禮物。”


    “我也給你準備了禮物”


    伊霍爾接過小刀的同時,伸手從他的靴子裏一番摸索,隨後掏出一支也就比瓶蓋大了一圈的銀殼懷表樣式的指南針遞給了梅蘇特,“送給你吧。”


    “你的禮物也這麽貴重?”梅蘇特挑了挑眉毛,“我記得你說,這是你父親送給你的?”


    “是啊”


    伊霍爾點了點頭,“送給你吧,你要負責藏好它才行,這種東西是我們不允許擁有的。”


    “我會藏好它的”梅蘇特說著,將這枚懷表式的指南針塞進了自己的靴筒裏。


    聽完了這倆人的對話,衛燃也噴出了第二個煙圈,邁步走向了不遠處的商店。


    這所謂的商店小的有些可憐,僅有的一排貨架上擺放的東西,也不過寥寥幾樣,而在木頭櫃台裏麵坐著的,卻是剛剛負責打飯的那個樸素女人。


    讓衛燃沒想到的是,此時這個女人手裏,竟然正在擺弄一台最早期的基輔2型相機。


    “這台相機也賣嗎?”


    衛燃開口問道,同時也掃了一眼貨架上掛著的日曆。此時,這日曆已經被翻到了1951年11月7號,這一天是個星期三。


    這日曆的邊上,還掛著一個24小時製的表盤,隻不過這表針卻已經不動,變成了純粹的裝飾。


    “這個可不賣,維克多,你可真會開玩笑。”


    這個樸素女人解釋道,“不過如果你想拍照,可以買下一張底片,我可以幫你們拍,照片要等到拍完一整卷膠卷,才能送到圖魯漢斯克洗出來。”


    “還是算了”


    衛燃看了眼貨架上標注的拍照價格,隨後看向了貨架上其他的東西,這上麵可以出售的其實並不算多,除了帽子、氈靴和手套、圍巾之外,便是香煙和火柴以及諸如搪瓷杯子、餐刀餐叉餐盤一類的東西,而在最中央的位置,除了信紙、信封、郵票和墨水以及鋼筆之外,竟然還有撲克牌出售。


    掏出兜裏的代幣數了數,衛燃留出能買兩張底片的錢,接著又拿出一小部分,買了一雙針織手套和一雙加厚的新氈靴,而那個原本在擺弄相機的女人,還主動送了衛燃兩塊柔軟的裹腳布。


    帶著這些東西回到石頭房子,梅蘇特和伊霍爾已經收拾幹淨了桌子,此時在坐在壁爐邊的木頭凳子上,他們各自的手裏,都還夾著一根燒到一半的香煙。


    見衛燃進來,兩人暫時停止了交談,而且直等到衛燃關上門放下簾子,坐在梅蘇特身旁的凳子上的時候,這個身材高瘦的男人,這才低聲說道,“我們要快點行動了,在月底之前,我們必須離開才行,否則一旦我們被送去挖礦,就再也別想離開了。”


    “現在還缺什麽東西?”伊霍爾低聲問道。


    聞言,梅蘇特將手伸進那摞木板的縫隙裏,從裏麵一番摸索之後,掏出個衛燃看著無比眼熟的馬毛皮記事本翻了幾頁,指著物資清單書說道,“我們還需要蠟燭和一頂帳篷,另外還需要保暖的獸皮和防身用的獵槍。”


    “就差這些了嗎?”伊霍爾低聲問道。


    “就差這些了”梅蘇特點點頭,將那記事本又塞回了木板縫隙,“缺了任何一樣,我們都沒辦法活著離開。”


    “可是蠟燭有什麽.”


    伊霍爾話音未落,房門再次被推開,手裏拎著飯盒的二鬼子戰俘安德烈也走了進來。


    見狀,伊霍爾立刻改換了口風說道,“剛剛送來的那些挽馬的馬掌有不少也已經鬆了。”


    “明天我們早點起來吧”


    梅蘇特說著,已經站起身,跟在情緒明顯不太好的安德烈身後走進了隔壁的宿舍。


    見狀,衛燃和伊霍爾也不分先後的起身,跟著鑽進了宿舍。


    假意給自己的水壺灌上熱水耽誤了些時間,衛燃等其餘三人上床之後,也總算是知道,自己的床位在梅蘇特的正上方,和他腳對腳的另一張上鋪,躺著的則是明天就要去挖礦的安德烈。


    再看看自己的床上,除了破破爛爛的被褥之外,唯一還算像樣的私人物品,便是一個固定在原木牆壁上的木頭盒子裏放著的,一把鹿角柄材質的芬蘭小刀,以及一個還剩下一瓶底伏特加的玻璃酒瓶子。


    仰頭喝光了瓶子裏剩下的那一口伏特加,衛燃蓋上毯子閉上了眼睛,暗暗琢磨著剛剛梅蘇特和伊霍爾的對話,以及包括自己在內的這些戰俘們和帕寧以及謝爾蓋融洽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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