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恪帶著吳質到了老爹的書房門前,便讓身邊這位寒門小郎君在外麵稍候,自進去報知曹德。


    他走到房中,見老爹端坐在書案後麵,正伏案在竹簡上寫著什麽。


    曹德聽見腳步聲,抬起頭來,見是兒子,連忙放下毛筆,問道:“那個吳家郎君來了麽?”


    “他來了,現在正站在外麵等候。”


    “去請他進來。”


    曹恪應了一聲,轉身走到門邊,道:“季重,進來吧。”


    吳質走進書房大門,跟在曹恪身後,來到曹德的麵前。


    曹恪指著吳質,對老爹說道:“阿翁,這位便是吳質吳季重。”


    曹德見吳質和自己兒子差不多大,長得十分俊朗,一表人才,十分喜歡。


    吳質不待曹德說話,當即下拜,口裏說道:“晚生見過曹府君。”


    曹德連忙起身,走到吳質跟前,將他扶起。


    又圍著他轉了一圈,端詳良久,禁不住讚道:“犬子沒有說錯,足下確實一表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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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質謙虛一笑,道:“府君過獎了。”


    曹德請吳質在書案旁邊的席上跽坐,又讓曹恪坐於另一邊作陪。


    他問了吳質一些跟家庭出身有關的問題之後,才說道:“聽犬子說小郎君會作詩,還寫得一手好文章?”


    吳質望了望曹恪,謙虛一笑,道:“令郎抬愛,不過雕蟲小技而已,不值一提。”


    曹德又道:“足下似乎很喜歡看書?”


    “確實。”


    吳質道:“隻是家境寒微,買不起書,隻好找人去借。”


    曹德笑道:“足下真是好學!你向犬子借的那兩冊《左傳》,不知拿到了麽?”


    “拿到了,多謝府君和小郎君。”


    曹德又問道:“除了《左傳》之外,足下平常還喜歡借些什麽書來看?”


    “儒教和法家典籍,還有史家名篇,比如《詩經》、《春秋》、《孟子》、《史記》以及《韓非子》等等。”


    曹德聽吳質說自己也看法家典籍,皺了皺眉,道:“本朝武帝時,罷黜百家,獨尊儒術,法家可是異端。”


    曹恪見老爹麵色不善,似有為難吳質之意。


    正要和稀泥時,聽見吳質說道:“本朝宣帝曾言漢家自有製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以德教,用周政乎?”


    “霸道者法也,王道者儒也。治理天下,就該儒法結合,以儒為表,以法為裏,而不是隻用儒,或隻用法,而將其他學說棄之如敝履。”


    “如果隻用儒教,就會如王莽故事,天下大亂。隻用法家,也會像秦朝那樣落得個二世而亡。”


    聽了吳質這番辯解,曹德一時竟然無話可說,不知如何反駁。


    曹恪這時不由得想起後世某位偉人提出的“貓論”,說道:“不管白貓黑貓,隻要能抓住老鼠的,那就是好貓。管他什麽儒家、法家、墨家、道家,隻要能有利於成就大業的,那就是好家。”


    曹德聽完兒子的高論,驚得呆愣了半晌。


    吳質眼前一亮,頷首道:“小郎君說得對,不管白貓黑貓,隻要能幫府君抓住老鼠的,那就是好貓。”


    曹德似乎是被說服了,思量片刻,說道:“此言有理。”


    又道:“足下辯才無礙,又通文墨,不知可願在我的東平國相府擔任記室史?”


    記室史,全稱主記室史,是州、郡、縣各級衙署中負責文書記錄、催督期會的官員,位在主記室掾之下,相當於後世的辦公室秘書。


    吳質大喜過望。他抑製住自己心中的激動之情,拱手道:“承蒙府君抬舉,晚生感激不盡,願投身麾下,效犬馬之勞。隻是……”


    曹德問道:“隻是什麽?”


    “隻是家中有四旬老母在堂。”


    吳質道:“孔子雲: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這前往東平任職的事,還得跟她老人家說一聲。”


    曹德哈哈笑道:“那是當然。我又沒讓你現在就隨我出發,還有將近半個月的時間。”


    吳質有些不好意思,也笑了笑。


    曹德道:“那就這麽說定了。我任命足下為主記室史,六月初八那天,隨我前往無鹽。”


    “卑職遵命!”


    吳質道:“府君,如果沒什麽事的話,卑職就告退了。”


    曹德點點頭,讓曹恪送吳質出門。


    曹恪這才起身,將吳質送到箕山塢堡南門口,這才返回。


    吳質帶著從曹家借來的《左傳》,在隨行小廝的陪伴下,坐上馬車,回吳家莊園去了。


    這邊曹恪在家呆到傍晚時分,一時覺得有些無聊。


    眼見太陽即將落山,沒有先前那麽熱了,便將曹大福叫來,讓他陪同自己去塢堡附近的箕山上遊玩。


    曹大福道:“郎君要去的話,請先在書房稍等片刻,待小人去叫人把肩輿抬過來。”


    肩輿,這個時代一種可由兩人抬著走的代步工具,形狀類似後世的“滑竿”。


    曹恪訝然道:“抬那東西幹什麽?我又不是不會走。”


    曹大福道:“箕山很高,路又不好走,還是坐肩輿舒服些。”


    不知道為什麽,他最近一個多月來總覺得自己服侍多年的主人有些奇怪。


    可哪裏奇怪,自己又說不上來。


    比如坐肩輿,放在以前,那可是稀鬆平常的事,自家主人沒那東西時還懶得出門呢。


    現在倒好,不喜歡坐肩輿了,改喜歡騎馬或者走路了。


    奇哉,怪哉!


    曹恪道:“走路登山對身體有好處,就這麽定了!”


    曹大福拗不過他,隻得依從,道:“好吧,那就不坐肩輿。這次出門,帶多少人,十個夠麽?”


    曹恪覺得眼前這個貼身小廝太過謹慎了,噗嗤一笑,道:“在家門口附近的山上走走而已,要帶這麽多人做什麽?”


    曹大福道:“現在世道太亂,山上可能會有流匪,還是小心為上。”


    “我大父來這裏的第二天就讓人去查探過了,那座山上沒有什麽流匪,甚至連個活人都沒有。”


    曹大福仍然堅持己見:“為安全起見,還是帶幾個人去吧。”


    曹恪想了想,道:“那就再叫四個人吧,你去安排。”


    曹大福轟然應命,轉身出去叫人。


    不多時,曹大福身穿一件褐色布衣,腰邊掛著把環首刀,帶著四個健壯漢子來到曹恪的書房門口。


    那四個壯漢都是曹家的丁奴,年紀都和曹恪差不多大。


    他們都穿著和曹大福一樣的褐色布衣,每人都拿著一把環首刀,跟在曹恪身後,前往箕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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