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開門。”一陣急促的門環響動,打破了嚴府門前的寧靜。


    “誰啊?報上名來!”都說宰相家丁七品官,此言果然非虛。雖然外麵的人叫門叫的急,看門的家丁仍是不急不慢的在裏麵應著。


    “我,羅龍文。”


    “哦,是羅大人啊。”家丁聽見回答,連忙卸下撐子,打開了大門。


    “小閣老在不?”羅龍文一進門就急忙問道。


    “在,在,老爺剛才說要出去,還未及出門呢。”


    羅龍文“哦”了一聲,也不再和家丁扯,飛步往裏麵走去。


    “龍文?”嚴世蕃正在整著頭上的帽帶,看見羅龍文闖了進了進來,有幾分詫異。


    “這時候來,是有什麽急事?”嚴世蕃先坐了下來,指了指身邊,示意羅龍文也坐下說話。


    “景王回京了,難道小閣老還不知道嗎?”羅龍文未及坐下,便開口說道。


    嚴世蕃聽了羅龍文的話,也不回答,隻是轉過頭,看了羅龍文一眼,回手撣了撣身上的官袍。


    “噢,小閣老這便是要去景王那?”羅龍文看了看嚴世蕃這一身整齊的衣裳。


    “不,是要去高拱那。”嚴世蕃終於開了口。


    “去高拱那?”羅龍文感到有些驚愕,高拱可是做過翰林侍講學士的,是裕王的老師,難道這位獨眼軍師心血**,已經決定改換門庭了?


    “景王那,不去拜訪了?”羅龍文舔了舔略有些發幹的嘴唇。


    “該來的總會來,該去的也總得去。”嚴世蕃站起身來,看了看一臉迷惘的羅龍文。


    “你先小坐一會,我稍後就回。”


    西安門,高府。


    冷冷的月光斜照在地上,投下幾個長長的人影。


    “小閣老今天怎麽有空來寒舍小坐,真是蓬蓽生輝。”太常寺卿,國子監祭酒,高拱大人心裏暗暗揣摩著嚴世蕃的來意。


    “今日閑來無事,路過高大人府上,便想來討杯茶吃。”嚴世蕃端起麵前的茶杯。


    閑來無事?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這天寒地凍的,你不抱著你那若幹個老婆呆在熱炕頭,沒事在大街上瞎轉悠什麽。何況你嚴府離我這裏並不遠,要吃茶,等回了家也不急。高拱心裏猛得一緊。


    “聽說最近裕王爺對家父頗多非議?”嚴世蕃拿起杯蓋,輕輕吹了口氣,一陣霧氣沿著杯壁散了開來。


    進來就亮了刀子,高拱立刻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街頭流言,小閣老怎可輕信。嚴閣老侍奉皇上多年,嘔心瀝血,實乃國之棟梁。裕王爺在皇上身邊多年,都看在眼裏。不知是什麽無聊小人,居然散布這等謠言。”高拱憤憤的在幾上猛拍一下,斷然否認。話語間,未免又露出幾分鋒芒,你們得了皇上的寵信,可別忘了,裕王爺可是皇上的親兒子。


    “嗬嗬,這等謠言,我也是不信的,隻是當作笑談而已。”嚴世蕃微微一笑,放下了手裏的茶杯。


    “那蕭天馭的兒子入監一事,聽說也是裕王爺向高大人舉薦的?”


    “蕭天馭官居正三品,他那兒子又是舉人身份,按例可入國子學。”高拱既不肯定,也不否認。


    廳堂之上,兩個人倒果真像是閑聊一般。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嚴世蕃便起身告辭。


    待到回到嚴府,羅龍文還在。


    羅龍文見嚴世蕃果然去了沒多少時間,心裏愈加的不解,想開口問,卻又不知道從何問起。


    “不等到天亮,高拱就該派人過來了。”嚴世蕃脫下肩上的狐裘披風,搭在了鳳紋衣架上。


    說罷,吩咐下人,備起酒菜和羅龍文對飲起來。


    “老爺,國子監高大人派了幾個家奴來,說要見您老。”一壺酒尚未喝盡,門外已有家丁來報。


    “讓他們進來。”嚴世蕃得意的看了羅龍文一眼。


    不一會,幾個高府的家丁,抬著一隻木箱匆匆穿門而入。本想說什麽,見羅龍文也坐在一邊,閉住了口。


    “不打緊,自己人。”嚴世蕃收回目光,一仰頭,一杯酒傾入喉中。


    “今天新鄭老家送了些土產過來,我家老爺特地吩咐小的送些來個小閣老嚐嚐。”高府家丁見嚴世蕃並不想避諱,便開口道。


    “放著吧。”嚴世蕃點了點頭,找過老管家,吩咐帶了去領幾兩賞銀。


    “高拱這安的是什麽心?”羅龍文好奇的盯著木箱。


    “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嚴世蕃向木箱努了努嘴。


    羅龍文按捺不住,走過去掀起箱蓋,一陣浮光泛起,白花花的一片,映得人眼睛生疼。


    “小閣老,這……這……”羅龍文不是沒見過銀子,應該說,他見過的銀子比這還要多的多,這麽點銀子,實在不算什麽。真正讓他詫異的是,這銀子居然是高拱送過來的。


    “五千兩。”羅龍文略點了一下,抬頭對嚴世蕃說。心下暗暗驚訝,不知道到底是嚴世蕃還是高拱準備改換門庭了。仔細一想,高拱是裕王的老師,死也脫不了關係。這麽說,打算改換門庭便是嚴世蕃了。可若是嚴世蕃要改換門庭,也該是他送銀子給高拱啊,怎麽倒是高拱送銀子給他了。


    “那景王那?”羅龍文雖然不知道到底怎麽回事,但是憑著感覺,斷定此事必定和裕、景二王有著關係。


    “景王是藩王,我等是近臣。難道你想要我謀一個結交藩王的罪?”嚴世蕃看著羅龍文,冷冷笑道。


    “這……”羅龍文實在猜不透嚴世蕃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收了人家的錢,自然要幫人家辦事。景王是藩王,此次進京又是未經宣召,應該早些回去才是。”嚴世蕃繼續自斟自飲,“不過,皇上會怎麽想,我可就沒辦法了。”


    “噢!”羅龍文這才漸漸有些醒悟了過來。


    嘉靖皇帝一向特立獨行,自己想做的事,八匹馬也拉不回來。此次景王回京又是來給他獻祥瑞的,如果有人這時候出來指責,依他的脾氣,隻怕會真把景王留在京城也未可知。


    “那小閣老為何又要收高拱的銀子?”羅龍文又望了望那一片浮光略影。


    “不收,我還是嚴世蕃嗎?那樣才招人疑心。”嚴世蕃哈哈大笑。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蕭墨軒仰臥在學館後的草叢裏,聞著略有些發澀的青草味,痛痛快快的打了幾個噴嚏。懶洋洋的陽光曬得人渾身發軟,蕭墨軒愜意的閉上了眼睛,手中一本《國風》,便當了枕頭。


    昨天熱鬧了一場,直到醜時才得上床,早上進了學館,未免瞌睡。


    不過好在蕭大少爺已經積累了豐富的階級鬥爭經驗,上課打瞌睡不行,我請假總可以吧。前麵鄢盛衍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已經去找了周公。蕭墨軒也顧不得他了,臉上擺上一副苦樣,大聲疾呼吃壞了肚子。


    “要找大夫看看?”老博士一臉緊張,自從看了蕭墨軒的那篇文章以後,便認定了這個學生是個大才。人,就是這樣,一旦認為你好,即使你調皮一點,也隻當作可愛。更何況作為老師,自己教出的學生能有出息便是最榮耀的事。


    “不打緊,我去茅房蹲一會,再休息下便好了。”蕭墨軒從書幾上抓起一本《國風》就奔了出去,那腰彎的要成了直角。


    “連如廁都不忘讀書,如此好學,便是那茅房也變成了香齋。”老博士在身後發出一陣由衷的感歎。


    國子學後麵的草叢是個好去處,僻靜,又曬得太陽。蕭墨軒裝模作樣的在茅房轉了一圈以後,就在那躺了下來。


    迷迷糊糊的,蕭墨軒似乎聽見有兩個人在一邊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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