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進京獻瑞,反遭上書彈劾。”蕭天馭口中念念有詞,頭上的眉頭,皺得更深。


    “不好!”蕭天馭猛的站起身來,兩隻手垂在桌下,竟是抖個不停。


    “軒兒,你陪我去一趟張大人家。”蕭天馭一邊說著,一邊提起了衣架上的大紅披風。


    “是。”蕭墨軒見父親如此,料定果然要有大事發生,不敢怠慢,也披上衣服。


    “不吃些再去?”蕭夫人見這父子倆急急忙忙的把碗丟了,也沒吃上幾口,追了過來。


    “事情緊急,不吃了,等回來再準備宵夜便是。”蕭天馭顧不得多說,拉上蕭墨軒出得府去。


    “應房兄怎麽有空來寒舍小坐。”張居正突然見蕭天馭急忙忙的衝到自己家裏,還帶著他的兒子,未免有幾分愕然。


    “叔大,歐陽必進策動都察院上書彈劾景王的事,你可知道了?”蕭天馭開門見山。


    “已有耳聞。”張居正讓家仆奉上茶水。


    “隻怕這麽一折騰,景王倒留在京裏了。”蕭天馭哪還顧得上喝茶。


    “應房兄的意思是?”張居正從蕭天馭的話裏,嗅出了那麽些味道。


    “皇上的脾氣,難道你們還不知道嗎?”蕭天馭一隻右手,在空中舞個不停。


    “壞事了。”張居正也是個聰明人,聽了蕭天馭這一提點,仿佛被人當頭喝了一聲,猛得醒悟過來。


    “幸虧應房兄提醒。”張居正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我立刻去找高大人過來商量。”


    說罷,喚過家奴,吩咐了幾句,家奴便快步奔了出去。


    “若不是應房兄,幾乎要中了嚴黨的奸計。”張居正坐下以後,心裏還有些未定。


    “我也是幸虧小兒提醒。”雖然形勢緊張,蕭天馭也沒忘記彪炳下自己的兒子。


    “哦,墨軒!”張居正驚喜的轉過頭來,看著蕭墨軒。


    “學生隻是依皇上的脾氣猜的。”蕭墨軒努力保持著謙虛,這時的他,也感到了一絲壓力。


    “果然是後生可畏,我們侍奉皇上這麽多年,居然也沒猜透皇上的心。慚愧,慚愧。”張居正輕輕搖了搖頭。


    說話間,高拱已經過來了。


    “叔大,有什麽急事,這麽遲還非要喚我過來不可。”高拱匆匆走進門來。


    “應房兄也在。”等進了門,看見蕭天馭也在。更奇怪的是,居然還有個蕭墨軒在那正襟危坐,心裏未免納悶。不過都是熟人,也不忌諱。並不急著坐下,走到黃銅火盆邊烤著雙手。


    “高……老師。”蕭墨軒是國子監的監生,見高拱進來,自然是要參拜的,本想叫聲大人,想想卻又覺得還是叫老師好。


    “肅卿兄,今天若不是墨軒提醒,我們幾乎要被那嚴世蕃給蒙了。”張居正頗有些憤慨的說道。


    “哦,此話怎講?”高拱愣了一下,回過身來,看了看張居正,又看了看蕭墨軒。


    “肅卿兄可知道今天都察院上書彈劾景王的事?”張居正問道。


    “自然是知道的,這樣景王就不便在京中久留了,也是好事。”高拱嗬嗬一笑,還隻當是自己那五千兩銀子已經開始發光發熱了。


    “唉,肅卿兄,我是嘉靖二十六年的進士,二十九年到三十六年又一直隱居,摸不清皇上的脾氣倒也算了。你是嘉靖二十年的進士,一直呆在京中,怎麽也不清楚。”張居正憤憤的說道。


    “那嚴世蕃銀子也收了,難道還要再生事不成?”高拱有些愕然。


    “他不收,他就不是嚴世蕃了,那你還不得惦記著他。”張居正拉高了音調,“肅卿兄你仔細想想,此次景王進京是來給皇上獻瑞的,這時候皇上正高興,都察院上書彈劾,皇上會怎麽想?”


    “哎呀!”高拱重重的拍了下大腿,猛然醒悟,“果真是中了那獨眼龍的奸計了,依皇上的脾氣,這些折子一送上去,非得留景王在京裏多住些日子不可。景王想留在京裏,絕非隻是想陪陪皇上這麽簡單。儲君名分未定,久則生變。”


    “禦使們的文書是什麽時候送進去的?”高拱略一思量。


    “聽說是未時初送進宮去的。”蕭天馭答道。


    “也許還來得及,我去找禮部尚書,吳山,吳大人。叔大你去找……”高拱說到這裏,不禁停了下來。


    在他心裏,他其實很不情願去向這個人求援。因為就在年前,這個人也來找過他。但是自己並沒有對他多加理睬。依自己當時的想法,景王已經就藩德安,裕王便是事實上的儲君了。我隻需要熬著,等到皇上“升了仙”,裕王繼了大寶,我便是老大。你的死活,與我何幹?興許你日後也是塊絆腳石也未可知。


    可是眼下,自己卻不得不和這個人聯手,而且還要自己主動提出。


    高拱所想的這個人,就是文淵閣大學士,內閣次輔,徐階。


    “叔大,你是徐閣老的學生,方便說話,讓他去宮裏問問,盡量把那些折子多壓些時候。”高拱終於把下半句話說出了口。


    畢竟,保住裕王要緊。既然我的敵人和你的敵人是同一個目標。那麽,我們便有了合作的基礎。


    “應房兄,你是吏部的右侍郎,翰林院和都察院都有好些人相熟。那些人,你千萬幫忙穩住了,讓他們千萬別跟進。上書的人越多,隻怕皇上越惱。這次若不是令公子機靈,明天我們肯定也有好些人跟著上書,就上了他們的當了。還有陳大人和殷大人那,我自然也會派人知會。”


    “好。”張居正和蕭天馭齊聲應道。


    “既然他們設了局,我們便來個將計就計好了。”高拱抹了額頭上的汗,憤憤的想著他那扔進水裏的五千兩白銀。都說被人賣了幫人數錢的人傻,可他高拱自認聰明一世,卻被人賣了還倒貼給人家,豈不是更傻,臉都丟盡了。高拱有想哭的感覺。


    不過還好,你嚴世蕃的打算雖然嚴密,卻被另外一個人一眼看破。而這個人,便是我高拱的學生,這天下的聰明,未必就讓你嚴世蕃一人獨占去了。


    想到這裏,高拱不禁又得意起來。向蕭墨軒投去幾許讚賞的目光,還有幾分感激。


    “嚴世蕃!”高拱狠狠的咬了咬牙,如果嚴世蕃當即出現在他麵前,他也許真的會把他咬碎了吞下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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