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好幾的人了,也該是葉落歸根了。”吳山的臉上沒有絲毫失意的樣子,反而泛起一層向往。


    “那還等在下回去稟明家父,好設宴相送。”蕭墨軒心裏有幾分不舍。


    “何必麻煩,你和令尊日後若是有空去江西,記得去看看我,便是還記念著了,幾杯清酒,還是請得起的。嗬嗬。”吳山嗬嗬笑了幾聲,站起身來。


    “子謙你還沒有用飯吧?”


    “哦,晚生散了學就急著趕了過來,隻稍坐一會,這便就回去了。”蕭墨軒也站了起來。


    “哎,既然來了,哪有這就走了的道理。”吳山伸手攔住蕭墨軒,“我也不在家張羅了,我這院子附近有家小館,平日裏也常去。今日子謙在這,正好陪我去小酌幾杯。”


    “這……晚生還是不打擾了罷。”蕭墨軒猶豫著。


    “哎,這是我自己要去,隻是要子謙你陪著我嘮嗑幾句,消遣下寂寞。那家做的酒菜甚得我的口味,我也是吃一回少一回了。”吳山又擺了擺手,喚過家奴,吩咐了幾句。


    “那晚生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蕭墨軒覺得再推辭反而不尊敬了。


    走出吳府的大門,右轉,約兩百米,再左轉。吳山和蕭墨軒停在了一家小酒館的前麵。


    “采菊軒。”蕭墨軒輕輕念著牌匾上的字,這是一家很普通的店,在京城隨處可見。昏黃的燈光下,放著幾張粗木做成的桌椅,不過倒也幾乎都坐滿了人。


    略有些發黑的門扇和窗沿,顯示出這裏已經有些年頭了。


    “這家店裏自釀的**酒最是上品,故名采菊軒,每年重陽的時候都得排滿了人。店主人也好清淨,愛鬧的客人都容不得,所以現在這裏也真個算是‘出入皆鴻儒,往來無白丁’了。嗬嗬”吳山見蕭墨軒隻望著牌匾,也指著說道。


    “原來如此。”蕭墨軒點了點頭。


    “吳大人。”一個清瘦的中年人從店裏迎了出來。


    “這便是店主人家了。”吳山向著蕭墨軒讓了讓,又指著蕭墨軒說,“這是在下一位小友,陪我來小酌幾杯,還勞煩主人家幫忙操持下。”


    “吳大人照顧小店的生意,怎生談勞煩兩字。”店主人連忙把蕭墨軒和吳山兩人往店裏引,“剛才吳均已經來通報過了,也正巧單間裏的前撥客人剛走。”


    “這就叫來的早不如來的巧哇。”吳山哈哈大笑。


    “吳大人這便要回鄉去了?”店主人家回過頭來問道。


    “就這兩天了,家裏的人都在收拾著呢。”吳山停下了腳步,目光緩緩的環顧了下店裏,似乎有幾分依依不舍。


    幾乎沒有人知道,就在吳山和蕭墨軒坐下後沒多久。黑暗中,一條身影躍過幾間屋簷,又翻過了景王府的圍牆,隨即消失在了樹叢後的一片黑暗之中。


    酒菜送了上來,菜都是家常所見的,但是庖湯和油鹽都勾的正好。一盆雞湯煲下麵生著小火,咕嘟嘟的冒著熱氣,讓這個小小的單間裏更增添了幾分暖意。


    “子謙,這便是剛才和你說的那**酒,你且嚐嚐看。”吳山拿起酒壺,幫蕭墨軒斟上了一杯。


    “多謝吳伯父。”蕭墨軒端起酒杯,還未湊到鼻下,便聞見一陣酒香和著**的香味傳了過來,卻又不是很濃。再抬眼望去,杯中的酒如琥珀般金黃。酒香中,帶著幾分淡雅。簡直讓人不忍喝下。


    “果然是好酒。”蕭墨軒泯了半杯在口中,那股特殊的香味立刻順著牙齒向鼻上溢出。咽入喉中,隻覺得清涼中又帶了幾分暖意。


    “嗬嗬,這**酒可是個好東西,平日裏適量喝些,可以清心明目。”吳山見蕭墨軒叫好,心裏也是歡喜,又幫蕭墨軒斟滿。


    “吳伯父。”蕭墨軒試探的問著,“其實我覺得您說的沒錯,那日食什麽的本來就是天地自然之像,和朝廷什麽的哪扯得上半點關係。”


    “哦!”吳山抬頭看了看蕭墨軒,一直以來,他的這些想法都被人斥為大逆不道。


    “若是日食這些事真能扯出什麽,又怎麽能給你測侯得出來。”蕭墨軒幫吳山盛上一碗雞湯。這湯看上去已經燉了很長時間了,上麵浮著一層厚厚的油。


    “唉!”吳山看著蕭墨軒,長歎一口氣,似乎有些動容。


    “子謙。”吳山悶著頭喝完了碗裏的雞湯才抬起頭來,“你能如此之想,也不枉我視你為忘年之友。”


    “吳伯父,您是前輩,晚生怎能攀得上一個友字。”蕭墨軒心裏也是一熱。


    “哎。”吳山右手一張,“老夫一生閱人無數,有些事情還是明白的。我做尚書時,每日的宴席推脫尚且不及。隻隔了一天,除了你父子和另幾個朋友,我那宅子的大門,今日又有幾人踏過。”


    “吳伯父……”蕭墨軒聽了這話,覺得有幾分心酸。


    “隻是有的話,不該子謙你來說。”吳山看著蕭墨軒點了點頭。


    啥話呢?蕭墨軒一時不明白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老夫已經六十好幾了,垂垂老矣,歸了鄉,守著幾畝薄田也就罷了,子謙你卻還有遠大的前程。”吳山舉杯向蕭墨軒致意,同幹了一杯。


    “有些話,有些事,我說得,你卻不能說。老夫年紀大了,脾氣改不了了,也就隨他去了,你可不能也為這些誤了前程。有的時候,要能約得住自個。”吳山繼續說道。


    “嗯,晚生記下了。”蕭墨軒知道這都是吳山用一生總結出來的經驗之談。


    “老夫這一輩子,就是脾氣不好啊。”吳山嗬嗬笑了一下,“裕王爺,嚴閣老,老夫從來都沒有去攀附過,說話做事隻憑良心,但這樣也得罪了不少人,惹了不少事。若不是老夫一次二次的逆了他們的意,他們又怎會視我為猶如眼中之釘,肉中之刺?”


    “哦?吳伯父說的是哪些人?”蕭墨軒原本以為吳山就是惹怒了那幫老封建,可是現在聽吳山的這番話,似乎這戲裏還有戲。


    “自然是不希望立太子的那些人。”吳山略壓低了下聲音。


    “難道此事還和他們有關?”蕭墨軒一愣,為什麽爹爹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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