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們是戌時末得了鄢侍郎的令來的。”衙役有些不解蕭墨軒為什麽會問這些,似乎這些和這案子並沒有啥關係。偷偷抬起頭來看了蕭墨軒一眼,卻撞上了蕭墨軒劍一般的目光,冰冷冷的,不禁全身打了個冷戰。


    “遇見有人,別說我問你啥。否則……”蕭墨軒嘴裏蹦出來的字,比他的目光還要冷。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衙役膽戰心驚,他隻是一個小小的衙役,平日裏連個針尖大的事也不敢多管。


    “若是沒事,你也早些回去吧。”蕭墨軒從衣服裏翻出了個二兩的錠子塞到衙役的手裏。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衙役目光向左右顧盼了一下,把銀子捏在手裏。


    蕭墨軒也不再管他,自顧著去趕老爹去了。


    “大人慢走。”衙役滿心歡喜的小聲喊道,見蕭墨軒走遠了,把手裏的銀子在身上擦了擦,藏入懷裏。


    蕭府,書房內。


    “陰謀,我看這事明顯就是個陰謀。”蕭墨軒恨恨的咬了咬牙。在他身側,蕭天馭不緊不慢的端起茶杯泯了一口。左手放在玉綬帶上,右手托著烏紗帽,帽上的襆頭隨著身體的移動有節奏的顫抖著。


    “吳伯父整個晚上都和孩兒在一起,那家酒館裏又不止一個人看見。”蕭墨軒的手在空中撥拉了一下。


    “難道行刺要他自己去嗎?”蕭天馭看起來出奇的冷靜。


    “這……可戌時中發生的事,戌時末他們才剛過去,孩兒離開吳伯父家的時候都已經亥時初了。中間還得察看那所謂的證物,再傳到錦衣衛那去都要什麽時候了。”蕭墨軒略愣了一下,又搬出了一條理由。


    “嗬嗬,你能看出來也是用些了心,倒也沒負了爹爹。”蕭天馭招手示意兒子坐下。


    “可你說的都是步行花的工夫,若是騎馬跑呢?”蕭天馭把手放在兒子的膝蓋上。


    “這……”蕭墨軒又卡了殼。


    “現在唯一的證據就是那麵腰牌,若要想知道這事的究竟,隻能從這上麵去查個明白。”蕭天馭看著兒子的眼睛說。


    “腰牌?”蕭墨軒迎上父親的目光。


    蕭天馭緩緩的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隻聽“吱”的一聲,書房的門被推開了,父子兩人的目光一起向門口轉去。


    “你們這爺兒倆,大半夜的了,還在這呆著。”蕭夫人領著劉嬸款款走了進來。


    “我去廚房幫你們燉了點芝麻紅棗粥,快乘熱吃了歇息去吧。”蕭夫人讓劉嬸把一隻小瓦罐放在了桌上,一陣香氣在書房裏漫了開來。


    “聞了這香味倒真是餓了。”蕭天馭嗬嗬笑著站起身來,移到了桌邊。


    “乘熱,涼了就不好吃了。”蕭夫人又從劉嬸手裏接過兩隻小瓷碗,親自從瓦罐裏盛出粥來。


    “娘,這真是您做的?”蕭墨軒含了口粥在嘴裏,隻覺得芝麻和梗米的香味混著紅棗的清香,香軟可口,這一口沒咽下去,肚裏倒更餓了。


    “當然是為娘親手做的。”蕭夫人隻當蕭墨軒誇她做的好,掉過臉來笑眯眯的看著兒子。


    “孩兒隻是沒想到娘親也能做出這般好吃的東西來。”蕭墨軒狡黠的一笑。


    “嘿,你這孩子,倒損起娘親來了。為娘和你爹剛到京城的時候,家裏又沒個下人,還不都是為娘親自操持的。”蕭夫人忍俊不禁笑了出來,右手食指在蕭墨軒額頭上輕抵了下。


    “嗬嗬。”蕭墨軒含了個調羹在嘴裏,吃吃的笑著。


    “軒兒,你不是說明個還得季考的嗎?怎生也跟著你爹折騰。”蕭夫人想起了什麽,歪過腦袋,看了看蕭墨軒。


    “哎呀!”蕭墨軒一聲驚呼,“孩兒都忘了這事了。”


    “快吃完了歇息去吧。”蕭天馭倒仍是不慌不忙,隻是向蕭墨軒點了點頭。不就是個監裏的季考嘛,還能把我們家的大才子怎麽著。別說睡的遲些,就算是一夜不睡,還不也是十拿九穩的事,還能生出什麽變故來不成。


    可那是蕭天馭想的,自己有幾斤幾兩,蕭墨軒比誰都清楚。八股文到現在也還是隻懂個格式,上回寫文章沒什麽要求,自然好寫。可真要作起考試的文章來,可是得依著聖人的話去說。這個聖人是誰?不是孔子,也不是孟子,是朱熹,朱大聖人。


    朱熹,這個名字還沒以前街道上居委會老主任的名字聽的多。囫圇吞棗的學了個把月,離深刻貫徹思想還差的老遠。


    急急忙忙的丟了碗,跑回房裏,洗洗睡下。把被子一蒙,蕭墨軒又把那些考試的事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管他娘的,明天再說明天的話,反正都這樣了,大不了給退了學回老家當地主,每天早上起來去田頭轉悠轉悠,打上幾盤太極拳,下午找幾個街坊喝喝茶,擺擺龍門陣,整個一退休養老計劃。


    隻是擔心吳伯父,不知道這一夜怎過。但折騰了這半天,也是累了,迷迷糊糊的,漸漸的進入了夢鄉。


    國子監,國子學館。


    平日裏書聲朗朗的國子監,今日卻是一片寧靜。偶然有幾隻麻雀,停在了枝頭上,歪著腦袋好奇的往下看著,似乎也在尋思今個那些個比自己還吵的人怎麽都啞了。


    老博士坐在案幾邊上,看著助教把卷紙發了下去,兩隻眼睛不斷的在學館裏掃射著。不過很懷疑,即使有學生翻出書來抄,他是否能看得見。


    “木秀於林。”蕭墨軒用隻有自己才能聽見的聲音,小聲的念出考題。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人必非之。這句話,蕭墨軒自然是聽過的。但不知怎的,他的腦海裏卻現出了吳山的模樣來。


    “老夫這一生做事隻憑良心二字。”吳山娓娓說道。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人必非之。難道就因為這位老人憑著良心做了些事,雖然有些迂腐,但就該受這樣的罪嗎?”想到這裏,蕭墨軒感到有些氣血上湧,可以想象的出,這一夜吳山在錦衣衛大牢裏不知道怎麽度過的,也不知道他認了罪沒有。


    在他身邊,其他監生們早就開始磨墨動筆了。甚至包括前頭的鄢盛衍在內,清一色的全都從“木秀於林,風必摧之;行高於人,人必非之。”這句話上去破了題。朱聖人早就說過,人要中庸。作為聖人的門生,當然要強力呼籲槍打出頭鳥,誰敢冒尖就整死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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