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和氣,既然連蕭天馭看上去都沒一點相爭的念頭上,頓時一團和氣。


    在蕭墨軒所知道的那段曆史裏,刑部的事情本來該是由懋卿來打理的,可是便偏這回懋卿連影兒都沒露一下,倒是蕭天馭代替了他這個角色。


    開始歐陽必進和萬寀倒還有著幾分小心,可是直等到了定罪,蕭天馭也沒說出半點不利嚴世蕃的話來,對於最後的定罪,也是連連點頭稱善。


    歐陽必進和萬寀雖然心疑,搞不懂今天到底是出了哪門子的意外,但是畢竟眼下審的是嚴世蕃,也不能怎麽著的。忍著一陣陣頭皮發麻,算了過了番堂。


    最後,經三法司一致會審通過,原工部侍郎,尚寶司丞嚴世蕃,收受吏部主事項治元等人賄銀八百兩,議發配雷州,呈聖上禦批。


    當押解嚴世蕃的番子回到宮裏的時候,關於嚴世蕃的判狀,也便送到了司禮監。


    “黃公公,這且是個什麽來由?”馮保站在黃錦身後,側著身子去看那張判狀。


    黃錦把判狀拿起在手上,又仔細看了一遍之後,目光便落在了那幾個番子身上。


    “今個在公堂上,卻是個什麽情形?”黃錦疑惑的出聲問道。


    “回黃公公的話。”領頭的一個番子,略微欠了下身回道,“今個在公堂上,根本沒費上多少周折,三位大人竟像是商量好了的一般,各念了些卷宗便是判了,互相也沒爭議過什麽。”


    “沒費周折也沒爭議過?”黃錦和馮保,也都是不由得一愣,在他們心裏。都以為今個必定是一場惡鬥。


    “刑部蕭尚書?”黃錦微微皺了下眉頭,似乎想問些什麽,可是話到了嘴邊,卻又變了腔,“身體可是好?”


    “好,看上去好的很。”番子們一起回道。


    “黃公公,要不派個人去問問?”馮保略湊黃錦近一些,小聲的說道。


    “不必。”黃錦沉思半晌,立起手掌,“判狀我先在這裏壓一會。你去一趟內閣,把這上麵寫的東西和徐閣老說一下,看他如何答。”


    “哎,小地立刻就去。”馮保聽了黃錦的吩咐,提了下衣襟,疾步奔了出去。


    司禮監和內閣雖然都在宮裏,可是離的也甚遠。馮保不能在宮中騎馬,隻能撒開了腿狂奔。等再回到司禮監,也已是其穿籲籲。


    “怎說?”黃錦不等馮保進門,便立刻迎了上去。


    “徐閣……徐閣老說。這些事兒……他……他一概不知。”馮保一邊抹著額頭上的汗,一邊回道。


    怎麽竟似一個個推得幹幹淨淨?黃錦心裏頓時泛起一陣狐疑。


    “黃公公。還是趕快把這判狀送去給萬歲爺吧。”馮保等一口氣順了些,也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萬歲爺?黃錦心裏微微一動,自己怎麽把這麽個正主給忘記了。


    受賄,在大明朝算是個足以殺頭的重罪,可同樣也可以說,根本不算罪。因為這朝裏大大小小的官員,沒一個能缺得了禮尚往來。這一點,不但嘉靖帝知道,自從永樂皇帝之後這麽多年來的諸位皇帝老人家,也是個個心知肚明。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嚴家雖然眼下受了重創,可是嚴嵩畢竟陪著嘉靖帝過了二十多年。二十多年都容下來了,最後也沒有去追究嚴嵩。你還能指望他點頭去殺了嚴世蕃。


    雖然黃錦並不知道那些個人下麵想要做些什麽,但是他頓時也明白過來,如果想殺嚴世蕃。還真不那麽容易。


    既然殺不了,那麽不如做個順水人情,嚴黨那麽多人,一年半載也是肅清不了,大家還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不如一團和氣了。


    “也好,我立刻去給萬歲爺送過去。”黃錦想到這裏,把心神略定一下,從案桌上抓起了那份判狀。


    玉熙宮。


    嘉靖坐在躺椅上,長長的伸了一個懶腰。


    再過幾天,便是正月十五了。每到初一十五,便是祭天地日子,要祭天,自然少不了要備上幾份青詞。


    “來人。”嘉靖把身體靠在絲墊上,開口喚道。


    “萬歲爺有什麽吩咐?”一個小太監從門口奔了過來,跪在麵前。


    “去叫……”嘉靖剛開了口,忽然卻是忽然停住了口。


    跪在地上的小太監,還在等著嘉靖帝的吩咐,可是嘉靖自個卻是愣住了,猛然之間,隻覺得心裏有些空蕩蕩的。


    “萬歲爺!”黃錦輕悄悄的走到門口,屈身向裏麵呼道。


    “哦。”被黃錦這麽一呼,嘉靖似乎才是回過了神來,“你來了便是最好。”


    著地上的小太監丟了一個眼神,小太監便立刻識趣的


    “你手上拿的卻是什麽東西?”嘉靖立刻便注意到了黃錦手上的判狀。


    “三法司已經給嚴世蕃定下罪來。”黃錦一邊說著,一邊把手上的判狀托了過去。


    “哼。”嘉靖悶悶地哼了一聲,看上去似是餘怒未消,可看過之後,卻又是一言不發。


    —


    伸了伸手,黃錦立刻便明白了嘉靖的意思,從一邊地書桌上取過筆墨來。


    “養不教,父之過。”嘉靖提起筆來,在判狀上畫了幾筆,“敗家。”


    黃錦心裏,也是微微震了一下。事到如今,皇上卻仍是隻把絕大部分過錯怪在了嚴世蕃上上,按照這個意思,嚴嵩被勒令致仕也不過是被兒子所連累。


    宮外的那幾位大人,還真是聰明人。


    “出去的時候,替朕去一趟內閣,讓徐階和袁煒他們幾個幫朕寫幾份青詞。”嘉靖帝把手上的判狀甩給黃錦,一邊又說道。


    “請問萬歲爺,這回寫的青詞,可是有題?”黃錦並不急著挪動腳步。


    “正月十五,也是元宵佳節。”嘉靖沉思半晌,繼續說道,“元宵節講的便是一個同樂,與民同樂。”


    “這回的題,便就叫‘民樂’是了。”嘉靖抿了下嘴唇。


    “既是去內閣,那便再幫朕帶一道旨意。”說完之後,嘉靖並不急著讓黃錦走。


    “老奴聽著呢。”黃錦又略欠了下身。


    “嚴世蕃發配雷州,那工部侍郎和尚寶司丞的職位卻是空了出來。”嘉靖若有所思的說著,“蕭墨軒正陪著徐階在監修永壽宮,這兩個職位,便叫他接了吧,也算是名正言順。”


    “遵旨。”黃錦領了命,輕聲退了出去。


    西苑,內閣值房。


    “嗬嗬,李閣老的書法,果然是一絕。”徐階依著嘉靖給地題,寫了一會,把手中的狼毫丟下,想要休息一會兒。一個側身,又看到李春芳仍在那寫著。


    “徐閣老的字,才是上品。”李春芳聽見徐階在誇自個,也略停下筆來。


    “可惜啊。”徐階也低頭看了看自個剛才寫的,卻是微微歎息一聲,“若隻論字,當日嚴閣老所寫地,才真的是妙。”


    提起了嚴嵩,袁煒,嚴訥,郭樸等人,也是紛紛轉過了頭來。


    “徐閣老,您說皇上這回出的題,名為民樂,卻是何意?”袁煒看著徐階,緩緩說道。


    “嗬嗬,與民之樂,宜為寬,忌言嚴。”徐階輕笑一聲,似乎並不出乎自己地意料,“皇上的意思,便是不想再談嚴家的事情。”


    “不錯,徐閣老言之有理。”一邊的郭樸,連連點頭,出聲和道。


    “其實,眼下即使要談,也再談不出些什麽來。”徐階訕笑一聲,又拿起狼毫,低下頭去繼續寫著青詞。


    蕭府,書房。


    蕭墨軒也在想,不過,他想的並不是什麽宜寬忌嚴的“民樂”,也不是為剛升了官而暗暗竊喜。


    相反的,他的心裏,卻是有著一陣陣的挫折感。


    嚴家,雖然倒了,可是包括裕王,包括徐閣老和爹爹,甚至還有宮裏的黃錦在內,這麽多人聯在一起,居然是還要繞那麽一個***,再兜回來,才有可能治得了一個嚴世蕃。


    如果,有一天,自己蕭家落到和如今的嚴家一樣的地步,那麽,可有法子來救得了自己家裏這二十多口人?


    誠然,蕭家在和嚴家的這場惡鬥中,是勝利者,自己也有把握笑到最後。


    而且,裕王眼下確實是和自己熱乎著,皇上老人家也信著自己,甚至連新的內閣首輔徐階也和自己蕭家走得甚近。可是,這並不代表日後自個家裏就不會麵臨這樣的危機。


    如果真的會有那麽一天,自己又有誰可以倚仗?未來的隆慶帝?嘉靖帝和嚴嵩之間的關係,也不可謂不親密。況且裕王的性格本就有些懦弱,也不能完全靠得住。


    徐階?高拱?張居正?一輩子仰別人的鼻息,並不安全。人心難測,甚至有可能,他們自己便是陰謀的主導者。有時候,不是說你不去惹別人,別人就會放過你,站在高處,本就是個迎風的地方。


    至於爹爹這個刑部尚書,和他們攪在一起還算有些威力,若是分了開來,根本就毫不足道。


    官場,本就是一個步步充斥著危機和陷阱的泥塘沼澤。在任何地方,都是強者的樂園,弱者的墳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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