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嘉靖四十一年六月的一天,這天夜裏,各打行人馬先聚集在一起,一大夥打手手持器械,浩浩蕩蕩地攻入長洲縣監獄,見獄卒就打,很快將監獄裏被關押的同夥放出。那幫被關押多時的兄弟也加入暴動隊伍,打行的隊伍迅速擴大。這夥無法無天的匪徒又一起直衝縣署,燒毀縣衙。長洲縣令夫人,不慎落到這幫匪徒手裏也慘遭強暴。


    與此同時,勢態蔓延到吳縣、蘇州等城。匪徒們按事先的密謀,裏應外合,攻破翁大立的禦史行轅。眼見火光一片,喊殺聲漸漸逼近,倉促之間,翁巡撫隻得率妻兒從後院跳牆逃走。暴徒們闖入行轅後,將翁大立來不及拿走的敇諭符驗及令字旗牌等,連同行轅建築,都付之一炬。


    消息傳到京城,嘉靖帝也是龍顏大怒,著令翁大立“戴罪立功”。


    可那幫打行的打手,似乎不想給翁巡撫立功的機會。一聲長嘯,一起逃到了太湖,做起職業強盜去了。


    翁大立雖然緊急調集精銳,在各地進行地毯式搜捕,抓了幾十個來不及逃走的打手,而更多暴徒,卻仿佛從人間蒸發一般消失了。


    這樣的結果,當然不是嘉靖帝所想要的,眼下便免了翁大立的職,正如徐階所說,也是預料之中的事兒。


    “做票擬吧。”徐階朝著一邊的雜役揮了揮手,讓取過了紙筆來。


    “徐閣老,兵部楊大人求見。說有要事上奏。”徐階筆下剛畫了幾下,便有一個小太監輕步走進值房,小聲報道。


    “哦,楊博?”徐階丟下筆來,向門外看了一眼,“請。”


    “見過徐閣老,見過各位閣老。”徐階話音剛落了沒多久,徐階便在一名小太監的引導下,走進了內閣值房。


    神色之間,有幾分匆忙。


    “楊大人所來何事?”楊博在朝內經營多年。也算是德高望眾,有一分自己地勢力,即便是徐階也要客氣對待,見他走進來,幾位內閣大臣一起站起來回了個禮。


    “楊大人若有什麽事兒,隻派人把折子送來好了,何勞要親自送來?”徐階嗬嗬笑著,讓人奉上茶來。


    “這事兒說緩也緩,說急也急。”楊博也毫不客氣的坐了下來,“隻是事關江南大局。下官也隻好親自來一趟了。”


    “江南?”幾位內閣大臣,頓時都是心裏一動。眼下剛出了個翁大立的事情。這不還沒辦完,又出了什麽事兒。


    “直浙總督胡宗憲,上了辭呈,今個遞子剛到了兵部,說是要下官轉呈皇上和內閣。”楊博一邊說著,一邊從袖中取出一份折子來。


    “胡宗憲?”徐階眉頭略皺一下,從楊博手裏接過了折子。


    “那胡宗憲是嚴嵩的人,眼下嚴嵩已倒,想是他自個也估摸著做不安生,不如回鄉去養了天年算了。”郭樸嗬嗬笑著。接過話來。


    談到有關嚴黨的問題,內閣幾位大臣也是格外的一致。


    “話是這麽說。”楊博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可東南一塊。倭寇尚未盡肅清,時不時的,仍有小股竄上岸來。前些日子又有打行作亂。眼下胡宗憲再上了辭呈,江南一帶無人主持大局,也並非是好事兒。”


    “那個譚綸,眼下已是做了浙江巡撫,此人對於軍事,民政,都頗為精通,不如叫他兼了可好?”袁煒略思片刻,也插上了話。


    “嗯。”徐階聞言也點了點頭,“此人可用。”


    “既然兩件事兒都事關江南大局,不如一並辦了。皇上的意思,已是要免了翁大立的職,這應天巡撫的職,可是誰人可去?”李春芳依舊捧著那個紫砂地茶壺,壺嘴半插在嘴裏,在一邊說道。


    “皇上已經要免了翁大立的職?”南直隸近來的事兒,楊博也是知道,聽見李春芳提起,也是坐在那裏偷著樂。


    “李閣老說的是,那應天巡撫的職,也是個要緊的差事,缺不得人。”徐階應和著李春芳的話。


    “諸位大人,可是有什麽適合的人要舉薦?”徐階的目光對著四周掃了一眼。


    值房裏的空氣,頓時有些窒息起來。


    興許有人會想問,不過是要選一個巡撫地職,為何會讓幾個堂堂內閣大臣,都有了幾分壓力。


    要想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請打開地圖看看。南直隸,也就是應天巡撫所管轄地地盤。


    除了兩京之一的南京外,還包括蘇州


    ,徽州,鬆江各府,即便是皇帝的老家鳳陽也圈在了


    在大明朝,這些地方可都是富得流油的地方。隻產鹽的兩淮之地,便占了天下銀稅的四分之一。雖說鹽政的事兒主要是由鹽政司管著,可作為地方上的大老爺,可也不是吃素的。


    再加上其他那些地方,所謂的天下錢糧半出東南,其實這一半又大半出在南直隸,也就是說,這南直隸一個地方,若隻論銀稅而言,幾乎要占了整個大明朝地一半。


    去這樣一個地方做巡撫,那可真是肥得流油,普天之下,再找不出第二個肥差來。


    雖然各人都想舉薦自己中意的人去,可又互相顧忌著,一個個默不作聲。


    高拱的腦筋,也在急速的運轉著,希望可以找到一個適合地辦法,把這塊大明朝最富裕的地盤納入自己的勢力範圍。


    蕭墨軒,似乎倒是個好地人選,可惜這小子似乎隻對朝廷裏的事兒熱心,讓他去南直隸做巡撫,說不定他還不樂意呢。更何況,那小子似乎並不缺錢,在戶部這麽長時間,一點風言也沒傳出來過,對於這些個所謂的肥差,說不定並不感冒呢。


    —


    若是真讓他去做了應天巡撫,去了地方上,說不定還能拉遠點他和徐階,袁煒的關係。自己這個學生太有才了,興許自個以後養老還得靠他,怎能讓他人染指。可怕就怕他自個不肯啊,從京官調到地方上做巡撫,雖說可以升到二品,實際上和戶部侍郎比起來,也說不上是升還是貶。


    這個機會太難得了,若是失去可就太可惜了……高拱的心裏,左右搖擺著。


    “各位閣老,要不先把直浙總督的人選定了下來,眼下東南的剿倭,已漸漸轉入攻勢,可是要緊的很。”楊博似是看出了座中各人的心思,輕輕咳嗽一聲,開口說道。


    你們要折騰你們的心思,盡管自個折騰去,我得先把我這兒的事給折騰好了,楊博心裏打定了主意。


    對,還有直浙總督。做到了總督一級,就可以在朝內的六部裏麵再掛著職了。高拱心裏猛得一亮,頓時有了打算。


    “直浙總督,我還有一個人選。”心裏想著,高拱不等其他人開口,搶著說了話。


    另外五道目光,立刻一起落到了高拱的身上。


    “戶部侍郎蕭墨軒,曾經在浙江參過軍事,與譚綸,戚繼光等人也是相熟。”高拱得意洋洋的說道,“江南是賦稅重地,錢糧多了,難免有些人想從中漁利,近年來地方上也是弊病重重。派他去,仍叫兼著戶部侍郎的職,也好乘機再整頓上一回。”


    這個理由太完美了,原來我也很有才,高拱喜滋滋的昂起了頭來。


    徐階的目光,在高拱身上轉了好幾個來回,略帶著幾分狐疑。


    “蕭墨軒雖是頗有才華,可畢竟對東南的軍事不如譚綸熟悉。”徐階沒開口,倒是袁煒先出了聲,“若論起來,直浙總督一職,興許還是譚綸更為合適吧。”


    袁煒其實一時也沒猜透高拱的想法,隻是總覺得高拱還有些別的心思,便習慣性的逆著高拱的意思。直浙總督一職,想是蕭墨軒也並不會太在乎吧,以後找個機會,再托他一把便是。


    “嗬嗬。”聽著高拱和袁煒的爭執,徐階並沒有直接插上話去,倒是嗬嗬笑了幾聲,才開了口。


    “直浙總督的人選,我且是還沒想好。”徐階臉上掛著笑,“倒是應天巡撫,興許可命國子監祭酒張居正前往接任。”


    徐階在朝堂上的資曆,怎麽說也要比高拱經驗豐富,剛才把高拱的話在心裏轉了一圈,便就明白了幾分。原來,他是想藏私貨呢。你藏,我也藏。


    張居正眼下隻不過是個小小的國子監祭酒,內閣裏一時也是滿員,調他去地方上曆練上段時候,做出點成績來,日後回朝重用也好有些由頭。


    這回去南直隸,皇上那裏的意思其實主要還是重著打擊“打行”的事兒。實際上翁大立在南直隸那幾年,已經把“打行”整頓的差不多了,隻可惜最後關頭出了些意外。張居正此去,隻要小心從事,幾乎等於是去揀荷包。隻等他把事兒做完了,便立刻把他調回朝來。若是運氣好,說不定回來便可以直接入了閣。


    國子監的生活,太清苦了,想是張居正本人也會很樂意,更可以表示自己這個老師沒忘記他。人才這東西,誰都金貴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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