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蘇兒有孕,眾人之間,難免少不得一番慶賀。


    蕭墨軒心裏,倒也是暗暗竊喜,虧得新婚那些日子都沒有飲酒,這優生優育的第一關,自個是先把住了。


    見著蘇兒腹中已是有了相公的骨肉,依依的心裏,竟是有了幾分豔羨。


    可眼下畢竟是在客棧裏頭,多有不便,到了晚間,故意嬉笑著,仍是把蕭墨軒推到了蘇兒房裏去。


    “做女人家甚是辛苦,相公須得好好陪陪寧姐姐才是。”依依壓抑住心裏的那分酸意,掩嘴笑著,親自幫蕭墨軒帶上了房門。


    “蘇兒……”蕭墨軒扶著蘇兒,小心的坐到了床邊。其實心裏倒是有幾分懊惱,怎麽一次就中了呢?這不還沒怎麽溫存過嗎?眼下這一整年可就是沒戲了。


    “嗯。”蘇兒漲紅著臉,說不清是害羞還是興奮。


    “相公,我怕……”定了定神,蘇兒竟是有些怯怯的嘟囓了一句。


    “怕嘛?”蕭墨軒有些詫異的轉過頭來,卻隻見自家娘子的兩隻手,微微的掩在小腹上。


    “哈哈。”蕭墨軒頓時禁不住笑出聲來。蘇兒雖然聰明伶俐,可畢竟也從來沒做過母親,心裏有些忐忑,也是正常。


    “相公……你笑我……”蘇兒似乎有些不滿。


    “我的好娘子。”蕭墨軒忙不迭的拉過蘇兒的手,“相公我疼你還等不得呢,日後多抽些時候陪著你就是。”


    “這還差不離。”蘇兒似乎對蕭墨軒的這番態度很是滿意,臉上泛起一絲甜笑,小腦袋也架到了蕭墨軒的肩膀上,整個人都顯得有幾分庸懶起來。就像一隻小貓。


    “這倒也不枉費我幫你在這裏一通忙活。”蘇兒帶著幾分滿足,任著蕭墨軒握著自己的小手。


    “我家娘子善得執家。”蕭墨軒禁不住嗬嗬笑道,“莫不是又尋著了什麽好買辦,要幫著咱兩家添銀子了。”


    “你怎得也隻想著銀子了?”蘇兒像火燒了一般的從蕭墨軒手裏抽回身來,瞪大了眼睛直溜溜地看著蕭墨軒。


    “近墨者黑。”蕭墨軒已經有了幾分困意,此時手裏又沒得東西抓,抬起來拍著哈欠。


    “不對。”蘇兒一本正經的回了一句,“是近朱者赤。”


    “對,對,近朱者赤。”此時的蕭墨軒。哪裏會和蘇兒去爭這個理。半躺在**,微閉著眼睛,這兩日,也是有些乏了。


    “子謙,那通南洋海貿的事兒,你眼下該是如何做?”蘇兒似乎並不想讓蕭墨軒躺的太安生,撩起一縷青絲來,在蕭墨軒的臉上輕輕的劃著。


    “南洋……”蕭墨軒一骨碌的從**抬起身來,“田公公前些日子便就去了寧波,海貿的事兒雖是我辦。可那些船隻都該是要市舶提舉司去安排。”


    自從三寶太監下南洋之後,正德皇帝的兵部侍郎劉大夏又毀了當年福船地圖紙。從此以後,大明朝再也沒有造過那麽大的船隻。這麽樁事兒,確實讓蕭墨軒有些耿耿於懷,未免歎息。


    但是蕭墨軒並不會去在這一點上深究,為上位者,該考慮的絕對不會是這樣的事情。還是那麽一句話,天下奇人異士何其多也,何必把什麽事兒都攏到自個身上呢,自個又不是三頭六臂。到時候去含糊幾句流體力學,興許還能糊弄一下。真要去牽扯其中,隻怕會把船給造沉了。


    當年成祖爺為何便能造出那麽大的福船?一句話,是因為有需要。不管當年的永樂皇帝是想揚威海外,還是想掙點銀子補貼家用。或者真的和民間傳說裏的一般,是去找建文帝了,都是因為有需要。所以便就造了。


    到了這個時候,雖說圖紙是沒了,但是那些工藝,多多少少還是能流傳下來一些,大明水師的戰船和遠航的海船,多多少少還是有幾分當年地影子,要想真把那些技藝全毀了,除非是把天下造船的工匠全殺了。又不是讓他們眼下就去造航母,隻要真有了利潤,有了方向,再以朝廷地名義招攬天下巧匠,還怕折騰不出來?


    況且,眼下浙江沿海,先找幾條堪用的船隻,也還是能湊出來的。


    “那一回發多少貨物,什麽貨物好賣,什麽貨物利高。”蘇兒倚靠在蕭墨軒的背上笑道,“相公可是都算好了?”


    “這……”蕭


    由的愣了一下,這些事兒,自個倒是真沒細想過。


    朝廷準了通貿南洋,在蕭墨軒看來,就是開了一個好頭了。可無論怎麽說,這回自個來東南,朝廷可是一厘額外的銀子也沒有。


    倒也不是蕭墨軒不知道要去細想,隻是自個也是無奈。自個雖是直浙經略,可兩省官倉裏的銀錢,也不是說動就能動的,即使動了,也還得算上許多帳。


    “我倒也是想掙個好的利錢,可眼下除了頭上這頂烏紗帽,也沒啥值錢的東西讓我去抵當。”蕭墨軒苦笑一聲,“隻是看朝廷地產業裏能有些什麽便先弄些什麽好了,江南織造局,眼下還有些庫存的絲綢和棉布。我大明朝準得以物抵稅,各地的官倉裏,也有不少茶葉,瓷器等物。這些東西,都是可以動得的。飯得一口口吃,總得把讓我把這車輪子給轉起來,才能再想許多吧。”


    大明地稅製,允許以物抵稅,這一點在蕭墨軒看來有些滑稽。這許多年來,各地的官倉裏都堆滿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便是連鐵匠鋪子裏做出來地鐮刀,鋤頭都有不少。據說寧波,台州那些地方上,甚至每年還能收上不少幹魚片來。


    這一點的好處,倒是有的。民間的百姓,無形之中便是減輕了稅負,如果一時間湊不出錢糧來抵稅,看家裏隨便有些什麽可以湊出來的東西,都可以用上。


    更滑稽的是,那些容易損耗的東西,比如幹魚片,往往被折算成官員俸祿發給了兩京和各地的官員。有時候萬一折算的多了,有些品階低,隻靠著俸祿過日子的官員也隻能自個去街上擺個攤子叫賣。


    那些街上的販子,你若是買完了他麵前最後的一份幹魚片,他轉身就穿上了衙門裏主薄的袍子,你也千萬不要驚奇。若是在京城裏,抓著一袋胡椒麵和你討價還價的,很可能就是一位翰林院裏的翰林老爺呢,這絕不是說笑。


    而且,在蕭墨軒看來,其實大明朝的賦稅根本就不算重,即使比起來自個上輩子呆的地方都要少。隻不過,這賦稅製度裏麵有個天大的漏洞,才是禍害的根源。


    製度這東西,卻也不是說改就能改的。蕭墨軒自認還沒有這樣的實力,但是他相信,這一天不會太遠了。因為他知道,看到這一點的,並非隻有他蕭墨軒一個人,如果拉出名單來,上麵第一個便是張居正,甚至還有嚴嵩和徐階。


    —


    “這南洋的海麵上,說太平也不太平。來往的倭寇仍是不少,據說再往南,還出現了許多紅毛鬼。”蘇兒微微笑道,“這來回一趟,光隻護送的兵船,損耗就是不少吧。這護一隻船也是護,護十條船,也是護。”


    “可讓我哪裏去找那許多船隻和貨物來?”蕭墨軒對蘇兒話裏的意思,也是聽的明白。


    “若是湊上江南的大戶,興許倒是不難,隻是朝廷的意思,眼下準的隻是官貿,卻不準私貿。”蕭墨軒連連搖頭。


    “相公絕頂聰明一個人,如何卻是傻了。”蘇兒兩隻眼睛溜溜的看著自家相公,“據說相公當年曾經上奏皇上,在永康的地界上……”


    “對啊。”當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蕭墨軒猛得一拍腦門,“我怎麽把這給忘了,官私合營。”


    “那些走私海路的大戶,也未必願意一輩子見不得人。”蘇兒咯咯的笑道,“若是相公給他們指一條路,哪怕比以前少掙上一些,隻怕大多也都是願意。日後相公再以雷霆手段整頓海道,剩下的多半也是會轉了過來。”


    “這樣一來,便是一步把這路走了一多半。”蕭墨軒興奮的像個孩子一樣搓著手。


    “這營當裏,須得是少不得我們惠豐行的份子。”蘇兒輕輕打著扇子,不急不忙的說道。


    “你……這……”蕭墨軒被蘇兒搶了這麽一句,又是一愣,“隻怕……有些不合適吧。”


    惠豐行和自個家裏的關係,朝廷裏幾乎人人都知道,若是真搞出了官私合營,卻讓惠豐行裏占上一份,隻怕會給別人留下口實。


    “誰說我要摻合到你們那個公私合營裏頭去呢。”蘇兒倒是撇了下櫻桃小嘴,有些不屑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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