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雖是貴重,可估算起來,也不過是白銀萬兩,看得不同。”馮保笑眯眯的看著蕭墨軒,“若不是蕭兄弟,馮某倒還舍不得割愛呢。”


    蕭墨軒善於丹青,京裏京外的人都知道,當年蕭墨軒在嚴府幫嚴嵩所作的一幅《朝罷歸來圖》,竟博得嚴嵩的青睞。且不論嚴嵩名聲如何,也算得是大家。


    查抄嚴家時,那幅《朝罷歸來圖》自然也流入了宮中。嘉靖帝也不知道從哪知道,蕭墨軒居然還幫嚴嵩畫了這麽一幅畫去祝壽,專門讓人取來了看,看完之後不但沒有像往常一樣犯個疑心病,倒也還是嘖嘖稱奇,感慨了好一會兒。


    這事兒傳到蕭墨軒耳裏之後,蕭墨軒卻也隻微歎一聲,接著又笑而不語。倒是後來編撰的《世宗錄》泄露了蕭墨軒這番舉動的秘密。


    “帝暮年數次觀《嚴嵩朝罷歸來圖》,謂左右形神惟妙也。”


    蕭墨軒雖是畫得傳神,可其畫作並非隻有一幅,為何嘉靖帝卻數次要看那幅嚴嵩的像。可見,嘉靖帝對於這個陪伴了自個二十來年的老首輔,其實還是有著深厚感情的。隻是不好對左右明說出來,隻能對人說是蕭墨軒畫得好罷了。


    在嚴家和蕭家之間,嘉靖帝最終選擇了後者,也正是這一次選擇,曆史的車輪終於被扭轉了過來。


    雖說有這麽一段故事在裏頭,可蕭墨軒的畫作水平,確實也是高人一等。蕭墨軒所畫的那幅萬壽帝君圖,嘉靖帝也是大愛,後來又專門宣招蕭墨軒進宮。為自個和後宮嬪妃,公主多次作畫。


    據史料所載,故宮的南熏殿,乃保存大明曆代帝王皇後畫像之所。其中嘉靖帝與隆慶帝之像,皆乃蕭墨軒所作。


    蕭墨軒又特有“油畫”之術,所畫或人,或物,或山水樓閣,皆栩栩如生,比常見者。更加形似,另有一番韻味。


    王公貴族,京中百官大戶,皆以得蕭墨軒之畫為榮。尤其在後來蕭墨軒執掌台閣,位極人臣之後,更是奉若至寶。


    後世有人專門提及蕭墨軒和《清明上河圖》之間的是非,也認為,蕭墨軒隻在藝術成就上而言,已經不下於《清明上河圖》地作者張擇端在北宋的藝術地位。


    偏偏這位大畫家又是當朝首輔,求之一畫愈難。“若得之,莫不封存秘室。囑為傳家之寶”。


    隆慶七年,已經是當朝元輔的蕭墨軒經京杭大運河下江南巡視,路過揚州之時,故地重遊,又見江南之地,比起自個當任直浙經略時更興盛十倍;當時從江南到京城的運輸已經以海運為主,可京杭大運河作為一條重要的內陸運輸河道,仍起著不可替代的作用,運河之上,千帆競流。蕭墨軒興致所及,作《大運河圖》一幅,後被南京博物院所錄,被當為鎮院之寶。其名聲甚至遠遠超過了《清明上河圖》。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了。嘉靖四十二年正月初三的蕭墨軒,卻是看著眼前的這幅《清明上河圖》犯了難。


    不可否認。馮保和自個私交確實很好。可私交好,並不就代表能做到忍疼割愛,更何況……這幅畫還是從宮裏偷出來的。


    馮保不但把這幅畫拿來送給自個,還明目張膽的告訴自個,這幅畫是他從宮裏偷出來地,這倒是有些令人費解。


    “馮兄……”蕭墨軒舔了下嘴唇,抬起頭來,朝著馮保看去。見馮保隻是笑眯眯的看著自個,突然禁不住心裏頭“咯噔”響了一下。


    “嗬嗬。”蕭墨軒適才還有些緊繃著的臉,幾乎是在突然之間,便就轉了過來


    “馮兄有這番好意,在下我若是推辭,反倒是不美。”蕭墨軒嗬嗬笑著,朝著馮保拱了拱手,“那兄弟我可就卻之不恭了。”


    “客氣,客氣。”見蕭墨軒答應收下了畫,馮保非常已經沒了半點割肉的感覺,倒像是鬆了一口氣一般。臉上掛滿著笑,回了一禮。


    “馮兄。”蕭墨軒憑在長幾前,觀賞了一回,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麽,“馮兄可知道那王世貞現在何處?”


    《清明上河圖》,《金瓶梅》,王世貞,這三者之間,千百年來,似乎都是在糾纏不清。


    俗話說的好,讀書不讀《金瓶梅》,自稱風雅也宛然。


    可偏偏蕭大公子就真的沒讀過《金瓶梅》,所以自然也自覺遜了幾分風雅。


    王世貞,明代文學家、史學家。字元美,江蘇太倉人。乃嘉靖至萬曆年間名士,若隻論


    ,名聲之大,當可排入當世前三。


    有這麽一位高才在眼前,拋開內閣三大佬,徐階,高拱,張居正不言,這幾個人,蕭墨軒一時間倒也沒那本事去折騰。可隨譚綸,海瑞,戚繼光,李時珍,徐渭等人的漸漸浮出水麵,蕭墨軒已是禁不住也要給王世貞劃起條條塊塊來,定要是做到了人盡其才才是。


    況且,有關《金瓶梅》的種種傳說,也是不停的撩撥著蕭墨軒的心思。


    興許……弄個原版來看看,學習一番,倒也不是不錯,蕭墨軒如是想。


    “嘶……”聽蕭墨軒說起王世貞,馮保自然是知道,微吸一口氣,略皺了眉頭,“這……兄弟我倒也是不知。”


    “若是我記得不錯地話。”馮保又歪著腦袋略想了一會兒,“嘉靖三十八年,王世貞之父王予,以河失事為嚴嵩所構論死,世貞解官奔赴京師告免未成。”


    “此後此人便再沒了音訊。”馮保像是有些可惜似的嘖了下嘴,“想來此人倒也是可惜,先因楊繼盛事,交惡於嚴嵩。又因為一幅贗品地《清明上河圖》,被折騰得家破人亡。潦倒如此。可惜呐……可惜。”


    “噢……”蕭墨軒聽說一時間沒有王世貞的消息,也略有些懊惱,輕輕的回了一聲,又淡笑了一下。


    “這王世貞,其實倒也是當世才子,頗有幾分高名。”馮保何等聰明之人,蕭墨軒這麽一番顯而易見的舉動,豈又是能躲得過他的眼睛,“難道蕭兄弟……”


    —


    “嗬嗬,馮兄說笑了。”蕭墨軒微微擺了擺手,“眼下兄弟我不過是一方經略,這王世貞既然有如此盛名,又豈能容得下他。”


    “哈哈,蕭兄弟倒是謙虛了。”馮保哈哈一笑,揮了下袖子,仍和蕭墨軒相對坐下。


    “此人和嚴家素有大仇,當日其父犯事,兄弟我聽說此人長跪於嚴家門前,嚴嵩仍不得免,對嚴家著實是切齒。”馮保朝著蕭墨軒緩緩說倒,“眼下已是嘉靖四十二年,去年的時候,此人便當是三年喪期已滿。依此看,蕭兄弟若想招攬其人,並不困難。若馮保想得不錯,蕭兄弟若舉薦此人,此人日後定當是惟蕭兄弟馬首是瞻,蕭兄麾下,便又多了一個人才。蕭兄弟想要做事兒,可少不得。”


    王世貞和嚴家有仇,而倒嚴一事兒,蕭墨軒自然是功不可沒。隻依此一看,王世貞必然會對蕭墨軒有多幾分好感。


    “馮兄慎言。”聽了馮保的話,蕭墨軒卻是突然臉色一變,“你我雖是至交,可兄弟卻也不敢去想著結黨之事。”


    自己拉起一幫子人來,做事兒自然是方便,可做皇上的,最怕的就是做臣子的結黨,尤其是像嘉靖帝這樣疑心頗重地主子,當年嚴嵩倒台,也和此未必沒有關係。況且眼下真正掌權的是內閣裏的那幾位,隻怕他們也未必能真正容得了自個去切他們的田地。


    蕭墨軒即便是對於戚繼光這幾個算得上是心腹地,也不敢太過張揚。至於譚綸,王崇古,一時間倒也算不得完全是自己人。


    “蕭兄弟放心,一時間不掌握著利害,憑誰也不會計較太多。若計較起來,內閣裏的那幾位,又如何說?”馮保又是嘿嘿一笑,“置於有無之地,看似無用。可蕭兄弟又豈想過,這其中的好處?”


    “好處?”蕭墨軒有些不解地看著馮保,“還請馮兄賜教。”


    “有二。”馮保抖了下袖子,從中伸出兩隻手指來。


    “當年嚴黨執權,二十年來,少不得被迫之人。”馮保略壓低了聲,“其中名聲大者,便如這王世貞。”


    “眼下嚴黨雖倒,可這京城裏頭新浮上來的,卻都是那幾位的人。”馮保又繼續說道,“如王世貞之流,不但未受了恩惠,大多便是連個罪名也未來削去。”


    “內閣裏頭那幾個,經營多年,都是根基深厚。”馮保把腦袋湊得離蕭墨軒更近一些,“蕭兄弟你入仕尚短,雖有些皇上和裕王爺的信任,可若想如他們一般,談何容易。”


    “兄弟我聽說,當年胡宗憲的師爺徐渭,便就在蕭兄弟的手下。”馮保略停一回,泯了口茶水,“那徐渭雖跟著胡宗憲,屬著嚴黨,其實倒也同屬落難之人。這雪中送炭,更勝錦上添花。這一幫子人,若是恢複了元氣,著實也是不可小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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