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舟雖是被卡住不能前行,可蠔鏡畢竟地域狹小,眼下就是用佛郎機炮,也能掃在了岸邊上。


    不過擔心佛朗機人把北麵朝著香山縣方向的大炮轉了過來,蕭墨軒仍是下令將陷進海泥裏的封舟拖出,船隊向後走了兩錨鏈的地。


    “蕭大人,這些紅毛鬼隻是躲避,卻不用火炮迎戰,卻是何故?”徐渭站在蕭墨軒身邊朝著岸上看了一陣,忽得開口問道。


    自從嘉靖三十六年之後,佛朗機人把主要的防禦力量一直放在北麵是不錯,可是這並不代表南麵朝著海上的方向一點實力也沒有。可大明水師從逼近到登陸,除了吳平帶領的“新軍”在登陸的時候遭遇了強力抵抗外,海上的船隻並沒有受到太多的攻擊。


    水師船隻上的佛朗機炮和紅夷,都是從佛朗機人和荷蘭人手上學來的,如果說蠔鏡少了這些東西,明顯不大可能。


    不過封舟開不進內港,不代表其他船也不行。三四十艘海滄舟,突了出來,朝著內港逼了過去,一路上也沒遭受太大的襲擊,看來佛朗機人是鐵了心,準備當縮頭烏龜,躲在岸上準備等明軍登陸時候再咬一口了。


    “佛朗機人經營蠔鏡多年,這蠔鏡地方雖小,可暗中的工事和器具可並不少。”蕭墨軒見海滄舟排成一條弧線鑽進了內港,才放下望筒,微微一笑,“眼下在海上。他們是靜,我們是動。他們指望著等我們上岸去,他們好暗中放冷箭,到時候就是他們在暗,我們在明。”


    “我偏不遂他們的願。”蕭墨軒吩咐身邊的傳令官,“傳令下去,除在碼頭岸邊設置一條防線外,任何無關人等不得登陸。我們既然是要圍他,也得把這進攻戰打成防禦戰才是。他們縮到裏麵倒也是好事兒,免得看見我等在海上地來去。走了風聲。若是信報走的快,最多明個下午到後個早上。廣州那裏的西洋船,也該下來了。”


    當天晚上,大部分人都按照經略大人的吩咐停在了海上。當時的風雖不大,可浪卻不小。好在船上的人大多都是老水性,新下水的人,就連王世貞都適應了過來,其他人自然也早就緩了勁。隻是因為行了宵禁,所以顯得格外安靜。


    “這一場戰也不知道要打到什麽時候。”蕭墨軒躺在船艙裏。望著雕了幾條青龍的天花板,有些懵懵懂懂的。眼看著蘇兒的產期越來越近了,自己這個做老公地卻不能陪在身邊,倒實在是有些內疚,還指望她不要往心裏去的好。


    海浪拍打著船舷,就像睡在搖籃裏一般,蕭墨軒也漸漸地進入了夢鄉。“咚咚咚……咚!”像是有人在捶門。


    “誰個?”蕭墨軒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朝著窗戶望了一眼睛。窗縫裏還是黑乎乎的,看來天還沒亮。


    “大人,大人,我是文長。”門外的聲音聽起來頗為焦慮。


    “文長先生,快快請進。”蕭墨軒一個驢打滾,爬了起來。在船上的時候蕭墨軒睡覺的時候都隻脫了官服,就是為了起來方便。


    “大人,門銷上了……請快快下令將停在內港的兵船招了回來。”徐渭也不等著了麵。在門外就嚷了起來。


    “西洋艦隊來了?”蕭墨軒這才想起自己早外麵睡覺的時候,睡前有銷門地習慣。打開了門,急忙朝著徐渭問道。


    “大人,落潮了。”徐渭指著船艙外對蕭墨軒說道,“不但是停在內港的兵船。就是封舟也得再退一些。”


    “落潮了?”蕭墨軒瞪大了眼睛。自個沒怎麽在海上走動過。這漲潮落潮的事兒之前連想都沒想過。


    可是經徐渭這麽一提醒,蕭墨軒才想了起來。落潮的時候。海麵的水位可是會下降一大截的。


    “怪不得浪這麽大。”蕭墨軒一下子就急了,“你且如何是早不說。”


    “徐某不也才想起來。”雖然蕭墨軒的口裏的火氣是大了點,可事情緊急,徐渭倒也不在乎。


    “快,快傳令。”蕭墨軒抓著官服一邊走,一邊叫著,“等不及了,放火信。”


    派人去內港報信,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麽時候,眼下天色正黑,旗號也看不清,隻有放火信。就算暴露了位置,也沒辦法了。


    “可是蕭大人起身了,大人,前麵又有兩艘封舟陷海泥裏了。”等蕭墨軒站到甲板上,王浚也早起了身,站在對麵地封舟上,望見旗艦上挑了燈籠,就對著蕭墨軒這裏嚷了起來。


    “徐先生不知道要落潮,你是海道副總兵,難道也不知道,如何早不和我說。”蕭墨軒有些惱了,“可能拖得出來?”


    “大人,小的是浙江的總兵,可不是廣東的。”王浚的臉上此時一定是一副苦相,“大人您看這天上的月亮才掛了小半弦,依著浙中也該還有兩日,最少也得到初八前後,這粵中沿海的落潮,小的怎麽知道比浙中要早了兩日。”


    王浚這時候知道犯了大錯,前麵兩艘封舟地龍骨,陷進泥裏起碼有兩尺深,估計著海水起碼是落了有大半丈左右。就連末將也不敢稱了,一口一個“小的”。


    “回頭再找你算帳。”蕭墨軒瞪大了眼睛,也想不到王浚可能看得見,“吳平呢,難道他也是不知道。”


    “大人不是把吳白戶派到內港去了?”徐渭小聲的提醒著蕭墨軒。


    “快叫他回來。”蕭墨軒拍打著船舷,“再問問那兩艘封舟可是能拖得出來。”


    海裏的地勢可和小河小湖裏不一樣,不是說隻要往海麵上稍微移一下,就可以吃水更深些。很多地方的海麵下,一大片地方幾乎就是接近平坦。如果運氣不好,海水下降個半丈,船隻很可能就要移動個幾裏地才能動開身骨。若是真給卡住,就算五百年以後也沒辦法。


    不過好在看其他五艘封舟還能動,想來也許那兩艘封舟被困地範圍很可能並不太大,還有希望能拖了出來。


    “大人,過不去了,還有小半裏地。”事實似乎遠沒有蕭墨軒想地那麽理想,那一片海泥地的範圍想來不算大,可也不算小。


    但是還有更壞地消息,就剛才說話的工夫,海水又落了有半寸左右,看**水還沒有落到底。想過去拖拽陷進泥裏的船隻的另外幾艘船,也不得不退了回來。


    “大人,潮水還沒落到底,剩下的封舟還得再退些。”徐渭輕輕歎了口氣,看著蕭墨軒。


    蕭墨軒乘坐的這艘旗艦,之前水下也不是很深,如果潮水繼續落,也有陷進泥裏的危險。


    媽的,這些葡萄牙人占著澳門占了幾百年,就像是什麽寶貝一樣守著,還號稱當年的遠東第一商港,怎麽連個深水港都沒,還占得這麽開心,難怪幾百年後怎麽都比不過香港。蕭墨軒肚子裏已經把葡萄牙人罵了一百遍,罵完之後還加上了一句沒眼光。


    “快把內港的船叫回來。”蕭墨軒催促著。沒有封舟的火力支援,如果佛朗機人回頭打回來,那麽內港裏的人就有難了。


    “已經發了火信了。”徐渭指著桅杆頂上的望台說道。望台上已經點起了一盞探燈和兩支火炬,形成了一個“品”字型。強烈的火光在夜裏,就是十幾裏地外也能看的清。


    讓剩下的五艘封舟向後移了一些,蕭墨軒換了一艘四百料的巡校船,向兩艘擱淺的封舟靠了過去。


    “大人,隻有把船上的火炮和彈藥全拆了下來,封舟才能浮起來。”王浚雖然剛才犯了錯誤,可是倒也不是什麽都不懂。見蕭墨軒過來了,也想著正是贖罪的好時候。


    “那就快拆。”蕭墨軒聽說有了辦法,連連點頭。如果拋去了機動性,海上的船隻再大,再堅固,也不是可能是岸基炮的對手。等天亮了,這兩艘船就是活靶子。


    一艘封舟的造價可是五萬兩白銀,隻要想想,蕭墨軒就會覺得心疼,別提說萬一真的發生了呢。


    希望能來得及,蕭墨軒捏了捏拳頭,朝著北麵的海岸看了一眼。


    “砰砰……啪啪。”一陣陣整齊的槍聲,從岸邊傳來。蕭墨軒最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


    “吳百戶……怕是一時回不來了。”徐渭似乎也沒想到,佛朗機人的時間居然能卡得這麽準。張了張嘴,有些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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