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隆慶四隻,四月二十二,午時乃大明王朝的第十山在草幣,嘉靖帝朱厚熄,駕崩。廟號世宗,溢號教皇帝。


    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裏。雖是在朝堂和民間,都留下了諸般爭議,可是誰也卻無法否認,在這位的身後曾經的君王身後,如日中天的大明王朝正在冉冉升起,並將普照整個世界。


    萬壽宮的雕花窗格。斜斜的開著。一縷春日的陽光照在嘉靖帝的臉上,帶著暖暖的笑容。猶如熟睡了一般。


    也許,隻有他自己才知道,是什麽讓他最後的笑容竟是如此燦爛。


    十多年,近存眼前而不得相見,唯一的一次相見,竟是永遠的訣別。隆慶心中的苦痛,也許也隻有他自己才會知道。


    緊閉的雙眼,卻擋不住從中滑落的眼淚。


    他猛的轉過身,緊緊的和蕭墨軒抱在一起,兩人幾乎同時哭出聲來,就像是兩個受了委屈的大孩子。


    什麽皇家的威嚴。什麽權臣的榮光,這一刻,他們隻是兩個失去親人的孩子。也許他們在大明王朝的舞台上過於精彩的舞步,讓人們忘記了他們仍然是兩個不及而立的年輕人。


    鍾鼓樓匕的陣陣鍾聲。猶如一把錐子一般一陣陣的刺進每一個人的心底,向京城內外所有的人宣告,他們的君王,向他們說著最後一聲,永久的再見。


    個精彩的時代,終於徹底落幕了。雖然將會到來的新時代將會更加精彩,更加燦爛,卻掩不住人們心裏那一陣陣訣別的傷感。


    鍾鼓樓上的鍾聲,漸漸消逝。從今天起,將會有一十三天不會再響起。


    內閣大臣,禮部尚書高拱,匆匆的趕回禮部衙門,將經過內閣商議的一道道宣告的文書傳向全國各地。


    從南洋,到嶺南。夷州島,江南,湖廣,河南,四川,山東,關中,遼東,一直到最北麵的草原。從朵甘。烏斯藏都護使司到安南,朝鮮各藩屬國。


    各地宗室親郡王,各的總督巡撫鎮巡三司官,各安其職;各藩國諸王,藩屏為重,隻命香差官代行。州府以下,一概免進香火。民間服孝三日,三日之後,嫁娶飲樂無禁。諸王,世子,郡主等;喪服二十七日而除。


    隻是太上皇遺詔一節。太上皇的身子骨,近幾年來就一直不好不壞的。這一回又是病來得急。歸天之前,說的隻是一句“生子當如蕭子謙,吾兒有幸得子謙。”


    其他的根本沒留下任何隻言片語,問了黃錦,也說並無其他什麽緊要的東西。


    雖然曆代皇帝隻留一句話當作詔命並不希奇,可是顯然,這麽一句有關蕭子謙的話,自然不能包括在內。


    既然沒有遺詔,那麽依著祖製,便就要內閣代寫。可這一回,就連平日裏生怕握不到權的高拱也退避三舍。太上皇的遺詔,實在是不大好寫。論來論去,最後還是落到了蕭墨軒的頭上。蕭墨軒也並未推辭。隻是木然的點了點頭。


    這一夜,東安門邊的蕭府也是一夜未眠。內書房裏的蠟燭,直到天亮前半個時辰才熄滅。


    賴愕皇上的恩寵,蕭家的三位少夫人,竟是一門三命婦,這麽些年來在大明朝竟是聞所未聞的奇事,偏偏朝廷上下,人人都以為理所當


    。


    朝廷的命婦,也是要入宮哭祭。三位夫人也陪著相公坐到子時後,又隻歇息了兩個時辰不到,到寅時初就起了身。


    擔心相公一夜未眠。想要去內書房看,卻聽蕭福說,大人在半個時辰之前就去了宮裏,吩咐家丁和丫頭不要打擾三位夫人,讓多歇息一會。等寅時末再送去承天門,準備聽完遺詔後入宮哭祭。


    卯時初,四月的北京城。天也才是網蒙蒙亮。京城裏的公侯駙馬,五府六部各衙門的大人。以及在京城的王妃,文武三品以上的命婦,都已是趕到承天門。


    就連紫禁城裏的太皇諸妃,皇妃,宮裏各局的公公,也都是從東安門,西華門出宮,繞了一圈回來,早早的在承天門等候。


    平日裏寬闊的長安大街上,到處擁滿了人,隻是人人身著素服,官帽上纏上了黑角帶,又不敢和平日一樣喧嘩,遇見熟識的小隻是略一點頭,便各自按著地方等候去了。


    宮裏頭的鍾鼓樓暫時禁了聲,要一十三天以後才會報時,眾人隻能是望著東邊網升出來的太陽。揣測著究竟走到了什麽時候。


    幾位內閣大臣的家眷。雖是特別關照,站了蔭涼些的地方,可今日不同往常,絲毫沒有歇息端坐的地方,幾今年紀大些的命婦,時候久了也有些耐受不住,益陽伯夫人也是如此,幸得有三個兒媳在旁邊,輪流扶持,才好了一些。


    直等到卯時初,才看見承天門的城樓上,幾個人影閃動,雖是除去了華蓋,卻也能分辨出是皇上那幾個。


    “靜肅”


    聲長長的吆喝。從城樓上傳了下幕,頓時之間,還在相互小聲議論的王公朝臣,各家命婦同時靜下聲來,都默默的看著城樓上邊。


    “宣先皇帝,太上要帝遺詔”


    這一回的”聽得出是蕭大學十的聲然大上皇早就盤了伍小入部分沒有足夠的消息渠道的人,竟是絲毫沒想到,太上皇的遺詔竟是會由他來頒讀,而不是原先預想中的內閣老臣,首輔徐階。


    雖然皇上已是登基四隻,往日裏常有的皇位繼承一事早就沒了懸念,但是所有的人。仍然都懷著一絲複雜的心理,在靜靜的等待著。


    誰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什備,自從內閣一製在大明王朝出現以來,便就有了“代言之司”和“托納帝命之責”


    無論是先皇駕崩還是新皇登基,所傳下來的遺詔和即位詔書都是經過內閣大臣修正過以後才頒布,甚至的有的詔書完全出自閣臣之手。


    雖說有隆慶在位,太上皇的遺詔的威信降低了許多。可人人都禁不住在猜想著,蕭大學士會如何去修寫這份詔書。


    甚至有人把蕭墨軒頒寫遺詔和近來內閣裏傳出的風言風語聯係在一起。


    尤其是嘉靖朝的老臣,已經有人緊緊的鎖起了眉頭。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前有太上皇在,皇上尚且要顧上幾分情麵。眼下太上皇已去,皇上大權在手。眼看著蕭墨軒手執詔書站在城樓上。徐閣老似乎也已經失了勢。


    下麵到底是會借機把他們這些老臣一掃而空,還是會開恩讓他們慢慢的挪出位去?


    “聯”以家人入繼大統,獲奉宗廟四十一載,深惟享國久長,累朝未有,乃茲弗起,夫感何憾!”


    蕭墨軒略有些憔悴的聲,遠遠的從城樓上傳了下來。


    “聯之一生。隻求四字,功七過三,得而可瞑於天!”


    “皇帝仁孝,可安天下;諸子藩王,朝廷諸臣,各安其命,克己用忠。詔告中外。鹹使知聞。”


    雖然不過短短的三句話,可蕭墨軒徐徐念來,竟是花了好一番工夫。


    而直到蕭墨軒念完,承天門下的眾人,卻又尚且沒能回過神來。


    雖然嘉靖帝早就做了太上皇,可為太上皇頒寫遺詔,仍然是一個不可多得的機會,甚至有可能讓自己的話變成日後大明朝的祖製之一。


    分量這麽重的一件東西,他蕭子謙卻隻寫了短短的三句話?而且聽起來幾乎都是客套的話,幾乎什麽都沒說出來。


    是我們傻了。還是他蕭子謙傻了?這麽些年,已經鮮有人再提起當年那個,“愣頭青”的稱呼,可是今天卻湧到了嘴邊又不敢說了出來。承天門下,幾乎人人都是麵麵相覷。


    先不說眼下蕭各樓台權傾天下,隻說他蕭子謙能站到城樓上去讀,那份詔書自然也是給皇上看過了。 皇上都不說什麽,咱們還幫他蹦達個啥?再說了,蹦達又如何,詔書都讀完了。


    倒是那些從嘉靖朝就開始主政的各部各司的官員,大大的鬆了一口氣。看來無論是皇上還是蕭閣台,都沒有在朝廷裏大動幹戈的意思。


    大喪三日,暫免朝禮。念完遺詔的蕭子謙,像是完成了一個巨大的心願一般。朝皇上微一行禮,向著城樓下走去。


    早晨剛剛升起的太陽,將行走在階道上的蕭墨軒的影子拉得長長的,竟是顯得有幾分落寂。


    蕭子謙,權傾天下的蕭子謙,若是說他寂莫,恐怕每個人都會拍股大笑。可是承天門下的人山人海中,又有幾個人能明白。寂賓獨行的蕭子謙,這個世界上,能了解他的人,又少了一個。


    七功三過,這句話並不是嘉靖帝自己所說小而走出自蕭墨軒之手。百年之後,當所有人談起嘉靖帝這位曆史上的君王之時,卻都不禁要引用蕭墨軒的這一句話。


    再偉大的人。也不能自己評說自己的功過。蓋棺定論,功過莊是後人分說。


    有意思的是,當後人們讀起這段曆史的時候,翻遍了整篇史書,卻也找不到嘉靖帝究竟有什麽大功,甚至足以留下一化功三過的評價。按照常理來看,嘉靖帝隻是一個平庸的守業之君,雖無大錯,亦無大丁。


    如果非要說大功,那麽也隻有擢用了蕭墨軒這麽一條。


    要知道,即便是幾成完人的蕭墨軒,在後人的傳說之中,也隻不過留一下一個九功一過的評價,而不是什麽十全公。可偏偏每個人又都以為嘉靖帝這個。七功三過這個評價還算是中準。


    誰也不知道嘉靖帝為什麽會選擇了蕭墨軒小而後人們在研究蕭公一生的時候,也總是感覺他身上籠罩著一種神秘的光環。讓人根本看不清楚他本來的麵目。


    甚至有些蕭墨軒談過的東西,直到兩三百年以後才被逐漸驗證。當人們高呼和感慨著一世奇才的時候,更加深了籠罩在蕭墨軒以及嘉靖帝身上的那種神秘的光環。


    興許,蕭墨軒也知道嘉靖帝並沒有那麽偉大,他隻是傾注了自己的感情,又用自己的感情許了了一個諾言,並且用一生去完成這個諾言。


    這,就是他回報的方式,一個有血有肉,有笑容,有眼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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