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出現到消失,兩架德國戰鬥機存留在林恩視線中不過短短五六分鍾,突入其來的變化不但讓他應接不暇,更令公路上的蘇軍裝甲部隊措手不及。兩枚體型和威力稀鬆平常的航空炸彈都落在了公路上,它們直接幹翻了一輛t-34,連帶炸傷了周圍幾輛蘇軍坦克。毋庸置疑,頂部同樣是蘇軍坦克裝甲最薄弱處,德軍飛機上的機關炮沿著公路掃射一陣,至少給七、八輛蘇軍坦克造成了破壞。一時間公路上濃煙四起、滿目狼藉,被阻隔在公路地帶的蘇軍坦克縱隊甚至開始緩緩後撤。


    一次最小規模的空襲給這場德軍步兵阻擊蘇軍坦克的戰鬥帶來了難以估量的影響——如何將這種影響最大限度地轉化為戰鬥成果,林恩還在琢磨,而胡渣少尉已經用一個挺拔的身姿和一個嘹亮的口號給出了答案!


    聽到出擊的號令,“屠夫”果然又是第一個爬起來衝下山坡,除了艸作機槍的二人組,德軍步兵們都毫不猶豫地投入到進攻當中,如此果決的氣勢讓林恩大為感慨。隻因為片刻的遲疑,他又一次落在了後頭,狼狽地端著步槍跟在散兵線的後麵,卻在山坡上滑了一跤。一股莫名的懊惱騰地衝進胸腔,可是,以往碰到類似情況不是該感覺慶幸麽?


    投入進攻的隊伍中並沒有見到胡渣少尉的身影,林恩爬起來一邊往前跑,一邊還“抽空”回頭望了一眼。原來胡渣少尉已經跑到反坦克戰鬥小組那邊,口手並用地直接指揮他們戰鬥。看到這個場麵,林恩頓時心生感悟:作為一名戰場指揮官,在無法分身顧及方方麵麵的情況下,就該這樣抓住關鍵點!


    經過胡渣少尉的調整,兩組分別使用“鐵拳”和“坦克殺手”的德軍步兵穿過樹林朝蘇軍第一輛坦克襲去,餘下的三個反坦克戰鬥小組則反方向前去支援投入進攻的同伴們。


    既然已經投入了進攻,林恩也不敢過多分心,踩著積雪奮力奔跑。以不到兩百名使用普通槍械的步兵去攻擊一支擁有數十輛坦克、自行火炮及戰鬥步兵的裝甲部隊,這看起來無異於以卵擊石,但曆史上諸多以弱勝強的戰例無不向後人揭示了這麽一個道理:強弱之分是相對的,隻要把握住最佳戰機,弱者也能夠逆轉取勝。


    樹林往往是掩飾真相的理想場所,德軍步兵們呐喊著投入進攻,從樹林外麵看起來仿佛有不計其數的敵人撲向自己,蘇軍士兵們在心理上就首先敗下陣來。而在極近的距離上,蘇軍坦克的火炮早已無從發揮威力,機槍火力又受到了林間樹木的極大削弱——德軍士兵們在即將衝出樹林之前又果斷投出幾枚手榴彈,它們的爆炸對蘇軍坦克根本沒有任何威脅,卻極大地阻礙了蘇軍坦克手及隨行步兵的視線,使他們原本就驚慌忐忑的心理受到更強烈的衝擊。以之前種種作為鋪墊,德軍步兵們勇猛地衝上公路,片刻的功夫就以步槍和衝鋒槍擊殺了那些負隅頑抗和試圖撤退的蘇軍步兵。在這種情況下,隻能小範圍移動的蘇軍坦克儼然成了甕中之鱉,有幾輛試圖撤走,換來的卻隻是和同伴的“親密”碰撞。


    殺鱉看似易如反掌,可如果手裏拿著的僅僅是一根針,想要幹掉腦袋四肢都縮回到殼裏的鱉還真是個難題。好在德軍步兵之中並不缺乏戰鬥經驗豐富的老手,他們經曆了戰爭最殘酷的攻防,磨礪出了堅韌的意誌,也獲得了相應的戰鬥技巧。在他們手裏,一瓶汽油就能夠讓t-34趴窩,一枚手雷就有機會給坦克來一次內部大清理,此外還有炸履帶、堵氣口以及攻擊觀測孔等等“不是辦法的辦法”。總而言之,隻要有足夠的時間和空間,他們就有辦法把眼前的蘇軍坦克一輛輛幹掉!


    還沒來得及衝出樹林,從當麵一輛蘇軍坦克上射出的子彈就把林恩阻擋在了一棵大樹後麵,子彈鑽入樹幹發出的啾啾聲依然讓他心裏發毛。雖然已經不那麽盲目從屬於直覺,可林恩還是呼吸急促地靠在大樹背麵,右手高抬、左手放低,毛瑟步槍與地麵形成的夾角大過於60度。在他覺得威脅已經遠去的情況下,小心而迅速地往左扭身並探頭望去:那輛該死的t-34正通過履帶的移動緩慢地調整方向,主炮的同軸機槍向外噴射著惡毒的火舌,車身正麵偏左的那挺也在嘶嘶地吼叫著,槍管連同護盾非常明顯地水平移動。剛剛離開槍口的子彈帶著橘紅色的光亮在視線中飛竄,威脅著每一名投入戰鬥的德軍步兵。


    “該下地獄的俄國佬!”


    林恩一邊把頭縮回來,一邊在心裏惡狠狠地咒罵著,幾發子彈突然嗖嗖地從距離臉頰不足20公分處劃過,就連略微凍僵的麵部肌膚也隱隱感覺到了它們攪動的氣流,腦中更是有種極其強烈的意識:這會兒不能貿然出去,出去就會被蘇軍坦克的機槍打成篩子!


    雖然覺得這多少是由於畏懼心理在作祟,林恩還是說服自己謹慎為好。他側頭向右往蘇軍坦克縱隊後方看去,那些沒有遭到德軍步兵直接攻擊的蘇軍坦克及士兵當然不會對受困的同伴坐視不理,炮彈發揮不了作用,一些裝甲兵幹脆站在坦克車身甚至炮塔上,拿著衝鋒槍和隨行步兵們一道射殺衝入己方裝甲縱隊的德軍步兵,隔著上百米的距離,又受到了坦克的阻隔,他們的這種攻擊並沒有立即取得明顯的殺傷效果,但可以預見,隨著時間的推移,兵力處於絕對劣勢的德軍一方很快將重新落於被動,把握好進攻和撤退的時機便顯得尤為重要。


    回頭往左,林恩看到胡渣少尉正貓著腰往這邊趕,自己現在的能力還不足以幫助指揮官準確選擇時機,想到這點,他低頭把表尺推到100米格,深吸一口氣,閃身右轉90度,端槍使之與肩齊平,準星套在了遠處一個蹲在坦克炮塔上的土褐色身影,屏氣、發力,六分之一秒過後,那個家夥直接從炮塔上栽了下去。


    左手托槍向下,槍托依然抵住胸肩,右手飛快地拉動槍栓完成了退彈、複位這一過程,左手托槍向上,再次瞄準同一輛坦克炮塔側麵的土褐色身影,那名蘇軍士兵並沒有受同伴中彈的幹擾,依然聚精會神地端槍瞄準射擊,他手中的“波波沙”每隔兩秒就顫抖一陣,微白的煙霧隨著子彈的出膛而散開。


    那家夥此刻正在無情射殺自己的同伴,帶著這個感念,林恩略略抬高準星,屏氣、發力,依然是六分之一秒,隻見那人頭上的蘇製1940式鋼盔正麵突然濺射出一小團血花——這頓時讓林恩想起了電視裏特種兵們用西瓜訓練射擊的情形。


    連續兩名士兵被擊中,周圍的蘇軍步兵這才警覺起來,然而要在狀況極其複雜的戰場上找出敵方射手可不容易。這一次,林恩終於橫向挪動了小半步,利用樹幹的陰影遮擋自己一部分身體,並以連貫的姿勢完成了手動步槍再次開火槍的必須流程。如果是美軍的m1半自動步槍,有這些功夫大概已經打出了全部8發子彈,即便不能保證發發命中,以林恩現在的水準少說可以幹掉三四個。不過,林恩對此沒有一丁點兒抱怨,手動步槍自然有它無可比擬的質感跟手感,更重要的是,林恩原本就是個熱愛軍事的青年,然而由於眾所周知的限製,他在已經度過的二十一個年頭裏僅在大學軍訓時摸過兩次槍。每每看著國外軍事發燒友在射擊場縱情揮霍,他就想著自己要是能夠擁有一支槍,哪怕是最老式的單發步槍也好。如今願望終於實現了,他怎麽會嫌棄毛瑟98k射擊時的不連貫?


    帶有餘溫的黃銅彈殼縱向翻滾著從成年人頭部高度拋落,掉在覆蓋在皚皚白雪的地麵悄無聲息。林恩左跨半步,舉槍瞄準,很容易在另一輛蘇軍坦克的炮塔上找到了一個不知死活的家夥,他戴著蘇軍坦克兵的圓形皮帽子,隻有上半身在艙口外麵,手裏平端著“波波沙”,不加瞄準地進行掃射。


    作為普通步兵,有朝一曰也能直接幹掉敵人的一名坦克車長,半小時前林恩是不敢想象的,但機會就擺在麵前,能否把握全憑自己的本事,這便是最最簡單的戰場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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