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軍的猛烈轟炸才剛剛結束,離岸避險的輪船勇敢地回到了碼頭,因為空襲而躲藏起來的平民們也如同倔強的螞蟻,複又成群結隊地湧向碼頭。值守在碼頭區的士兵也及時出現,他們有的忙著救治傷員、搬運屍體,有的搶在平民之前抵達碼頭,配合輪船上的水手重新捆縛繩索、搭穩舷梯、維持秩序


    這一次,林恩帶著白山羊胡子一家當仁不讓地占得了非常靠前的位置。待到那些士兵開始放行,便以強壯的身軀從後麵護著這一家三口往前移動。為了節省時間、加快速度,維持秩序的士兵果然沒有再檢查難民們的號牌,可正當林恩以為自己將順利登船之時,當麵一名戴著船型便帽的士兵卻伸手攔住自己,上下打量後大聲說道:“你不是傷兵!”


    這時候,白山羊胡子和少婦已經拎著行李走上了舷梯,林恩連忙辯解道:“我奉命護送他們登船!”


    這名看起來也就二十出頭的士兵表情冷漠地說:“女孩可以上船,除非有通行公文,否則你的護送任務到此結束!”


    “我隻有上級的口頭命令!”林恩試圖蒙混過關,但對方依然隻是冰冷地搖頭。


    眼看著自己和小卡萃麗要被後麵急欲登船的平民擠開了,林恩試圖擠上舷梯,然而這名士兵的力量卻並不比自己差,而且見局麵有所變化,他雙手端著步槍舉到胸前,硬生生地擋住了林恩。而旁邊的另一名士兵也轉過身來,他稍稍矮小一些,但看起來也不是善茬。


    一時間無計可施,林恩隻好對眼前這名士兵大聲說道:“讓孩子跟她媽媽走,他們就在舷梯上!”


    這名鐵麵無私的士兵點了點頭,右手放開步槍,從林恩懷裏攬過小卡萃麗:“你退到旁邊,我送她上去!”


    或許是被周圍的擁擠人群驚住了,小卡萃麗這會兒竟然沒有任何抗拒的意識,任由士兵抱著她轉身放到舷梯上,少婦為了等自己的女兒,剛剛幾乎被舷梯上的人擠到,這下趕忙抱起女兒。


    人群的力量是恐怖的,林恩一鬆勁便被擠到了旁邊,他隻好朝舷梯上的母女倆喊道:“艾莉絲,你們先走,我會去找你們的!”


    少婦緊緊抱著女兒——林恩從未看她將卡萃麗抱得如此之緊,她似乎朝自己點了頭,但沒說話,也來不及說話,力量孱弱的身軀隨著周圍焦急的平民們沿著舷梯往上走。


    又被擁擠的人群擠得後退一步,林恩萬般無奈,高舉著右手,竭力喊道:“艾莉絲,好好保重,好好照顧卡萃麗!我一定會去找你們!”


    已經沿著舷梯登船的白山羊胡子逆著人流等在那裏,他似乎這時候才注意到林恩沒能登船,意外之餘,卻隻是默默地多看了幾眼。


    親眼看著少婦和卡萃麗安全登船,林恩總算鬆了一口氣,想著沒吃完的麵包塊也都塞在她的行李包裏,心中釋然,亦有些安慰——不管怎麽說,自己總算是將他們一家三口安全護送上船了。


    “爸爸!爸爸!”


    小卡萃麗這時才如夢初醒,看不到爸爸的蹤影,她焦急地哭喊著,孩童特有的尖叫聲穿透了吵雜的環境,一直傳到了林恩耳中。


    “卡萃麗,卡萃麗!”林恩高聲喊道,並且奮力搖動雙手,然而複雜的環境幹擾了孩童的視線,她索然無助地哭著,少婦和白山羊胡子在船舷旁會合之後,也因為人流的湧動而不得不朝著船尾方向走去。


    林恩終於放下了自己的手,心中的失落無人訴說。目光掃過那個阻擋自己登船的士兵,忽然失控地用漢語罵道:“混蛋!你這混蛋!活生生拆散別人的混蛋!”


    這句話罵出來,就連林恩自己也意識到它是多麽的無力。這些士兵隻不過在恪守一種平民先撤、軍人殿後的秩序,何錯之有?


    視線中再也找不到白山羊胡子一家三口的身影,林恩渾身像是被抽幹了力氣,極度疲倦,他彎下腰,用雙手撐著膝蓋,沉重地喘著氣。


    結束了!


    露水情緣也好,戰爭愛情也罷,就這樣結束了……也好!


    理智的聲音明明這麽說,可知道輪船裝滿撤退的平民和傷病,以一聲長長的汽笛宣告了新旅程的開始,他仍不舍地站在碼頭上,與沒能登船的人們一同目送它緩緩消失在視線當中。


    這一切來得如此突然,結束又是如此突然,林恩有些恍然。


    在士兵們的勸告下,沒能登船的平民傷兵緩緩退回到碼頭之外的區域繼續等候。或是將林恩當成了值守部隊的一員,這時候卻沒有人叫他離開,也沒有人招呼他幫忙。於是,在一群忙忙碌碌的士兵當中,這一個顯得格外落寞。


    白山羊胡子一家三口坐船走了,自己該何去何從?林恩突然發現自己從來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從打定主意賣掉自己的特殊號牌開始,他就一直以為自己鐵定要跟他們同走同留。


    站在高高的陽台上,終究有很多細節是看不到的。


    垂著頭往回走,想著或許可以到凱爾酒店去重新申請一張歸隊的特殊號牌,林恩忽然瞟見一隊士兵迎麵走來,連忙往旁邊一閃。隻聽得這些人邁著格外整齊的步調,這種尋常隻有閱兵式才會出現的場麵喚起了林恩的回憶,他們難道也是……


    意外地抬起頭,這些果然是“暗夜戰士”。深色塗裝並配有網罩的鋼盔、暗色調的豌豆迷彩以及配備紅外線夜視裝備的突擊步槍,所有的一切都彰顯出他們的神秘與不凡。


    林恩粗略一數,這一隊“暗夜戰士”共有三十餘人,而背負方形蓄電池盒子的居然占到了大約一半,有幾個人手臂上直接綁縛了繃帶,整齊的腳步難掩他們的疲倦與狼狽。


    想起自己隨同“暗夜戰士”奔襲蘇軍營地的戰鬥,林恩一麵心有餘悸,一麵又覺得熱血沸騰。這時雖然夜色濃重,他仍試圖從這些人之中找出那麽一兩張熟悉的麵孔,可惜等到所有人都走過了,這個別無用意的願望仍是落空了。


    輕歎了口氣,垂著頭繼續往前走,都已經離開了碼頭,林恩突然聽到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他抬頭之時,那人正好從旁邊經過,也許是對林恩的身形留有印象,那人也順勢轉頭,兩雙眼睛正巧對視。


    “嘿,是你!”


    兩人不約而同,卻又都叫不出對方的名字。


    眼前這名士官正是和林恩一起參加了夜襲行動的“暗夜戰士”,在最後一段路程,林恩還幫他背了沉重的蓄電池盒子。印象雖然沒有對高個子軍官那麽深,相隔畢竟隻有數曰,加上各自的儀表裝束沒有太大變化,一眼認出也不足為奇。


    難得相逢,這名士官卻不急著跟林恩寒暄,而是對他身旁的軍官說:“長官,這就是我跟您提過的那名士兵!”


    林恩這才注意到他身旁這名身穿黑色皮衣的年輕軍官,他個子跟自己差不多高,留著和年齡不太相符的唇胡,棱角分明的臉龐帥氣逼人,炯炯有神的眼睛裏透著一股鷹銳之感。


    聽士官這麽一說,年輕軍官禮貌地脫去手套、伸出右手:“你好,士兵!埃裏克說你不但英勇善戰、頭腦冷靜,還很有大局觀念!”


    這句話的口吻並沒有軍官對士兵的淩駕之感,也沒有客套恭維的冷板,那是一種聽起來很舒服,並不讓人覺得有任何嘲諷不屑之意的感覺。


    林恩連忙脫下線絨手套與對方握手,出於禮節,他先自我介紹道:“我叫林恩.加戈爾,隸屬於黨衛軍‘北歐’師。很榮幸見到您,長官!”


    “噢,北歐師!”軍官想了想,“它半個月前已經撤回本土去了吧!你這是……”


    “我們連在戰鬥中被打散了,我跟著中士班長還有另一些同伴邊打邊撤到了東普魯士,大部分人陣亡了,我整準備歸隊!”為了在登船時麵對哨兵可能的詢問,林恩早就設想好了解釋,並且牢牢記在心裏,這會兒正好用上。


    “原來如此!”這位年輕的軍官微微點了點頭,“黨衛軍二等兵林恩.加戈爾,我是黨衛軍特別行動部隊一級指揮官勞倫茨.巴赫。以偉大元首和黨衛隊全國領袖之名,現征召你加入我的部隊。當然,你完全可以拒絕!”


    若是十分鍾之前,林恩還會考慮一下,但現在他無依無靠、孤苦伶仃,對於加入這樣一支精英部隊的邀請是求之不得,哪裏還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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