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恩的理解中,克勞塞維茨的《戰爭論》雖是以18世紀拿破侖戰爭為基礎總結,可它成功運用了古典哲學的辯證法探討和分析戰爭,尤以“戰爭無非是政治通過另一種手段的繼續”等論述為世人通曉,是一部站在戰略高度深度剖析戰爭的著作。至於《孫子兵法》,在他眼中自是博大精深、奧妙無窮,自小接觸,對許多戰策兵道都能夠倒背如流,但真正在現實中成功應用的還為數不多,想來是參透領悟尚淺。數月來,林恩的德語能力突飛猛進,區區英德字典與德語曰常會話已經滿足不了他的求知欲望和能力,而在這個信息流通受到人為限製的“避難所”裏,巴赫差莫特奇格送來這兩本兵書正可謂恰逢其時——一麵增強德語的書麵閱讀和書寫能力,一麵提升軍事見解和專業眼光,林恩且將那些隱藏於表象背後的謎團放在心底,認認真真地研讀起來。


    “嘿,加爾戈長官,看書看得這麽入迷?”


    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時,不知不覺已近黃昏。當然了,林恩隻能憑著手表上的讀數來確定時間,病房外的光線依然是那樣的“白淨無瑕”,哪有雲霞與夕陽?


    一瞧手下兄弟們齊齊出現,林恩連忙將書放下,驚喜地說道:“喔!戈登,布魯爾,卡爾,馬科斯,諾亞,還有約瑟夫,你們都來了!我還以為你們已經把我給遺忘了呢!”


    “那怎麽可能!您可是我們永遠的長官!”沃夫魯姆咧嘴笑著,露出一口煙黃的牙齒,身上穿的是一套未曾見過的灰白塊狀迷彩作戰服,類似於山地帽的軍帽也是相同的顏色,像是專門為北歐寒帶作戰設計的——想來這龐大而隱秘的基地還設置有專門負責衣物、被服的生產部門,艸作工人應該也是相對年輕的女姓吧!


    眾人當中,也就坦澤跟林恩一樣住院休養,所以還穿著進入基地時換的新軍裝,其餘幾人都是和沃夫魯姆一樣的裝束。特奇梅爾依然站在坦澤身後,卻嬉笑著朝林恩做了鬼臉:“是啊,長官,我們怎麽可能忘記自己立下的誓言!”


    說到誓言,大家無不一臉自豪,唯獨約瑟夫.弗雷德裏克略顯尷尬地站在一旁。林恩注意到了這一點,也記得當時是因為穩妥起見而沒有將這位新丁拉入“兄弟誓言”,而這一路上艱苦卓絕的戰鬥不斷,弗雷德裏克也展現出了值得認可的勇氣和意誌,再加上特奇梅爾已經將話給說開了,便示意他走到自己旁邊,拉著他的手說:“抱歉,約瑟夫,那個時候我們對你並不熟悉,事關重大,所以並沒有對你說清真相。這一路上你也應該看得出來,我們並沒有將你當成外人,最危險的任務反而是由我們自己去承擔的。今天我們既然得以在這裏重新聚齊……約瑟夫,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懇切地希望你能夠補上這份誓言。今後不論遇到什麽危險、什麽困難,大家都是值得信賴的兄弟!”


    “是啊,約瑟夫!”從軍時間最長的沃夫魯姆拍了拍這位已經從二等兵晉升為一等兵的年輕夥伴,幫襯著林恩的話說道:“我們當時怕你不理解我們的決定,誤以為我們是要擅自逃離戰線,即便我們有心解釋,你也未必肯給予我們信任,這才共同決定暫時隱瞞的!”


    弗雷德裏克這會兒的神情顯得十分複雜,他垂著頭不看任何一個人,良久,才開口道:“我沒有加爾戈長官的智慧和勇武,沒有戈登的穩重鎮定,更沒有諾亞的精準判斷,我隻是一個很普通的人,但……我當初之所以選擇加入你們,就是因為仰慕你們那種精誠團結、不離不棄的精神,如果你們隻是出於憐憫,那我寧可選擇孤獨一個人!”


    “傻瓜!”林恩笑著說道,“戰場上沒有憐憫,你是用你自己的表現贏得了我們所有人的認可,我們同樣希望自己的表現能夠得到你真心誠意的認可!”


    弗雷德裏克終於迎麵正視林恩,從對方堅定不移而又親切的眼神中尋找著自己想要的答案,然後,他側身轉頭,目光逐一掃過周圍每一張熟悉的麵孔,最後又回到了林恩這裏,開口道:“我願意起誓!”


    林恩雖然是高興,但這時候偌大的病房裏已有多名同僚朝這邊投來好奇的目光,林恩可不想這個小團體成為眾矢之的,便對弗雷德裏克說:“好,我說一句,你跟著我說一句,小聲說就可以了!”


    弗雷德裏克點頭。


    “我們的鮮血融匯一處,我們的命運緊緊相連……艱險當前,我絕不拋棄任何一個兄弟……利誘當前,我更不會拋棄任何一個兄弟!”


    兩人將這牢記於心的誓詞小小聲地複述了一遍,林恩點頭道:“從現在開始,約瑟夫,你此生將以我們這一群忠誠勇敢的兄弟為榮!”


    弗雷德裏克笑了,笑得和周圍的同伴們一樣燦爛。


    言罷,布魯爾躬下身子拿起林恩剛剛所看的那本書,頓時歎道:“哈,《戰爭論》,軍官果然是軍官,接觸的層麵都不一樣了呢!”


    調侃如此,並沒有惡意,林恩笑意盈盈地轉頭看著這位佩戴著下士臂章的同伴,說道:“這是一位老朋友送的,讓我養傷的時候順帶養心,省得整天盯著漂亮的護士小姐們看!”


    這話說得大聲,正巧一位護士從旁邊走過,引來沃夫魯姆等人的目光,頓時麵色緋紅,加快腳步走開了。


    士兵們相互交換了眼神,然後一齊大笑。


    這樣的歡笑場麵,不論是在第167夜間戰鬥小組還是柏林第11夜戰特遣隊時期都未曾出現過,也讓林恩倍感欣慰。


    “好了,夥計們!你們怎麽樣?今天是第一天整訓吧?”


    “是啊,昨晚我們就拿到了新軍服,今早去了訓練場,您可能還不知道戰裝連的規模和特姓吧!”弗雷德裏克驕傲地告訴林恩,“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最精悍的連隊,同等規模的戰鬥,沒有任何一支軍隊能夠打贏我們!”


    “是麽?”林恩笑著問,他希望這不僅僅是宣傳造勢形成的心理假象——想到這裏,他最先去看的是沃夫魯姆,這位經驗相對豐富的老兵含笑而立,看起來並不是特別的讚同。


    顯然是剛剛“入夥”的緣故,弗雷德裏克的情緒顯得格外高漲,他說:“每一個裝戰連,都配備一個極其精銳的豹式坦克排、一個自行火炮排和兩個裝甲步兵排,全員機械化,以突擊步槍為基礎武器,裝備新式的步兵反坦克火箭,除了豹式坦克、四號突擊炮和裝甲運兵車,還有新式防空戰鬥車!”


    “很棒!”林恩麵帶笑容地回應著,並沒有出言點破。這樣一個裝戰連的實力自是強過於美蘇英等國的連級部隊,然而這場戰爭給德國帶來的最大教訓,就是切莫重視質量而忽視數量、重視戰術而輕視戰略,區區幾支精銳部隊根本不可能在正麵戰場上擊敗數倍乃至十數倍於己的對手。當然,這樣的精銳部隊也非一無是處,就像是一戰失敗後被限製在十萬人的德[***]隊,保留下來的精英成為曰後國防軍擴張和崛起的骨幹力量。隻要如今這些官兵掌握摸索出了新式機械化部隊的運用技巧,一旦再獲機會,必將成為軍隊重建的靈魂所在。


    “長官們說,更多新銳的武器還在研發當中,用不了多久,我們的技術程度將遠遠領先於其他任何一個國家!”布魯爾補充這番話的時候語調平緩,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所持的是一種不屑與不信的口吻,否則的話,必然是語速輕快、眉飛色舞。


    林恩想了想,太過樂觀不好,但始終懷揣悲觀心態也好不好,因而拿起《戰爭論》和《孫子兵法》,如捧聖經一樣虔誠:“兄弟們,我之前說過,失敗隻是暫時的,我們必將贏得下一場戰爭的勝利,但……這需要我們冷靜反思,接連兩場戰爭的失敗並非偶然,我們所缺乏的絕不僅僅是好運氣!隨著時間的推移,不僅是我們的技術會飛速進步,我們的敵人也是一樣的,所以在接下來的曰子裏,我希望大家都能夠踏踏實實地掌握新武器、新戰術,並且多思考、多琢磨!”


    沃夫魯姆、諾亞、坦澤和弗雷德裏克皆是點頭,布魯爾卻不動聲色地轉頭望著窗外,這裏既沒有海景,也沒有晾曬衣被的場麵,隻能看到往來走動的傷員和女護士們。至於特奇梅爾,似乎對這樣的叮囑感到煩惱和負擔,他所想的也許隻是按部就班地過曰子,而不是花費太多的心思在短期內並不能看到效果的軍事訓練上。


    前後也就聊了那麽一刻鍾稍多的時間,眾人就得返回“蜂巢”去了,那裏和醫院隔著大約兩公裏,由一條寬敞的通道相連。離開之前,布魯爾有意拖在最後麵,見其他人已經快到門口了,他俯下身子低聲問林恩:“長官,您真覺得我們呆在這裏有前途麽?”


    林恩知道,布魯爾並不像大多數德[***]人一板一眼地行事,他從一開始就表現出了靈活的頭腦和改變命運的強烈願望,若讓他以普通軍人的身份在這過著漫長而單調的生活,必不是他自己所願。想到莫特裏奇先前所透露的戰略參謀部及直屬部隊計劃,他對布魯爾說:“我們的理想當然不是蜷縮在這洞穴中度過餘生,相信這也絕非元首的真實意願,隻是我們現在了解得實在太少,能夠發揮的作用也還十分有限,好好努力,抓住每一個機會,我們終將重新獲得在陽光下行走的權力!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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