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風中,一架墨綠色塗裝的c-47運輸機穿過雲層出現在波蘭東北部城市奧爾什丁的軍用機場上空,它搖搖晃晃的下降姿態讓地麵人員看著很是揪心,好在飛行員的技巧足夠紮實,這種經典運輸機的艸作姓能亦十分優秀,它最終戰勝了東風的挑戰安全降落在了機場跑道上。跑道盡頭,幾輛美製威利斯軍用吉普車和福特轎車看樣子等候已久,待飛機挺穩之後,它們迅速開到舷梯下方,沒有歡迎儀式也沒有照相留念,機上的乘客行色匆匆地鑽進機艙。即便如此,機場人員偶然一瞥還是有著非常驚訝的發現:乘客之中竟有穿德[***]裝的家夥!


    在這全方位的嚴密保護下,福特轎車很快將遠道而來的特殊賓客送到了位於奧爾什丁市區的一棟大型旅館內,從門前的崗哨和門廳上一溜兒插著的多麵旗幟來看,這裏已然成為歐洲同盟[***]隊某個聯合部門的所在地。在衛兵們神情嚴肅的注視下,兩名穿著德意誌第三帝國陸軍製服的軍人離開汽車走進旅館之內,這兩人身材都不高,領頭那人看起來年紀一大把,皮膚蒼老、兩鬢斑白,步履還算穩健,後麵那個也就三十幾歲,眉清目秀、幹淨整潔,拎包的姿勢非常職業。


    此時在旅館一樓的會議室完全被改造成為臨時的指揮機構,到處是地圖、文件、鉛筆、放大鏡以及匆匆忙忙的身影,從軍官的服飾來看,這裏是美國、英國、法國以及波蘭軍人的大混雜,人們口中所說的語言也顯得非常不統一,英語、法語、波蘭語還有彼此之間怪腔調的“串詞”。當穿著美軍製服的上尉勤務官帶著兩個德國人推門進來時,一個長臉、禿頂的美國將軍正甕聲甕氣地說:“天要下雨,我們總不能用風扇將雲都吹走吧!連下四天的雨,估計到第五天前線機場才能正常投入使用,況且四天還是最樂觀的估計!”


    “報告!他們來了!”上尉勤務官不得不等到長官把一句話說完了才打斷這群盟國將軍的熱烈討論。


    熱鬧的指揮部裏永遠不缺“報告”,人們乍一開始並沒有完全安靜下來,直到他們意識到氣氛有所異樣並最終把全部的目光投向進門處,大名鼎鼎的德國陸軍元帥曼施坦因正麵無表情地站在那名上尉勤務官右手靠後的位置。除了一小部分高級將領,其他人此前並不知道這位重量級人物的到來,身份上的巨大差異讓他們思維一時間有些轉不過來,直到長臉、禿頂的美國將軍——這裏最大牌的指揮官奧馬爾.納爾遜.布萊德雷以爽朗的口吻說了句“請進”,臨近凝固的氣氛才解了凍。


    “諸位,我想應該不需要我為大家介紹吧!”布萊德雷用他的美語高聲說道,“曼施坦因元帥,我們的新朋友,他將擔任我們的高級軍事顧問。”


    在場的將軍級人物無一例外都經曆過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洗禮,尤其法國和波蘭的軍官都是德國同行的手下敗將,英國人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去,他們不約而同地遲疑了一下,然後才有一陣相當稀落的掌聲響起,算是對曼施坦因的到來表示勉為其難的接受。


    相比之下,布萊德雷的戰爭曆程就要愉快得多。他1943年之前在美國本土訓練軍隊,到北非時正趕上殲滅德意軍隊的突尼斯戰役,登陸意大利的西西裏戰役比較順利,然後是諾曼底登陸和向德國本土的挺進,這其中不乏難啃的硬骨頭,卻也成就了布萊德利在美軍將領中的榮耀地位。


    “來吧!曼施坦因元帥!”


    沒有周圍這些英、法和波蘭同僚的芥蒂,布萊德雷很爽快地將這位幾天前還在英國蹲高級戰俘看押所的德國元帥請到自己身旁,兩人鄭重其事地握了手並相互致意,跟在曼施坦因後頭的德[***]官及時將對方的話轉譯成德語。


    無視英國、法國、波蘭將軍們的怪異眼光,曼施坦因就著布萊德雷的介紹開始查看作戰地圖,他一邊審視雙方的戰線現狀,一邊問了幾個有關兵力、火力配置和前期勝果的問題,儼然一副不把自己當外人的派頭,以至於有幾名英國和法[***]官麵帶怨憤之色。這裏的波蘭人雖然是“主場作戰”,但他們戰後重建軍隊的進度最慢,此次派出的兵力也是最弱的,自然缺乏說話表態的力度。


    “接下來將有四天到一個星期的持續陰雨天氣。”介紹戰場情況最末,布萊德雷很是無奈地帶了一句,這也是曼施坦因剛才進門時盟軍將領正在糾結討論的情況。


    “俄國最糟糕的天氣是他們深秋的雨季,通常持續半個月左右,道路一麵泥濘,車輛通行非常艱難。”曼施坦因嘀咕道,他帶來的翻譯官稍稍猶豫了一下,將這句話翻譯成了英語。從不那麽標準的發音和用詞上看,他並不是職業的翻譯官而隻是一名能說英語的德[***]官。


    布萊德雷還沒接話,就聽曼施坦因一聲拉長音的“但是”,這個德語單詞是很容易聽懂的。


    “元帥說,你們的航空力量將在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無法發揮威力,左右兩翼尤其是左翼太過深入敵境,很有可能遭到敵人的猛烈反擊。”曼施坦因帶來的的德[***]官將他的話直譯成了英語。


    布萊德雷和悅的神情轉而變回到了先前的那種嚴肅,他示意德[***]官回問曼施坦因“有什麽建議”。


    曼施坦因抬頭望窗戶方向看了一眼,由於拉著窗簾,他看不到窗外的景象,但來時已經清楚地感受到了大雨欲來的前兆。


    “趁著雨水到來之前就地轉入防守,布置有層次的戰場防禦。”


    麵對敵人的反擊要提前做好防禦工作,這聽起來像是普通軍官也能夠想到的對策,旁邊的英國和法國將軍們一個個抱著手,用不屑的神情看待曼施坦因這位貌似強悍的“外援”。


    布萊德雷順勢追問道:“怎樣的戰場防禦才算是有層次呢?”


    “有前線、有縱深、有機動,充分估計到蘇軍反擊投入的力量,利用工事層層消減他們的攻勢,找出他們的薄弱之處時要能夠及時發起反衝擊。”曼施坦因飛快而流暢地說著,這一刻,他似乎又找到了運籌帷幄的感覺,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艱難而光榮的時代,身旁圍聚著意誌堅定、忠誠可靠的同僚們,他們始終是為了一個共同的信仰而戰……聽了德[***]官的英語轉述,布萊德雷單手托著下巴認真思考著,目光在地圖上一遍遍尋視。須臾,他不太情願地對曼施坦因說:“這在短時間內恐怕很難做到,我們的軍隊習慣了進攻,對付敵人的頑固防禦還算在行,要臨時組織有體係、有縱深的防禦……若是我們以攻對攻,打一場大規模的運動戰,結果會怎麽樣?”


    這一次沒等曼施坦因開口,一旁的英國將軍實在忍不下去了,他冷冷諷刺道:“結果?換了是德[***]隊,結果就是被蘇聯人打得屁滾尿流,但我們可不是德[***]隊,有一個喜歡瞎指揮的元首和一群隻會營私牟利的生產組織者。”


    布萊德雷可以阻止自己這邊的盟國同僚閉嘴卻不能叫曼施坦因帶來的德[***]官選擇姓地跳過這句話,隻見他滿臉驚訝地將英國將軍的話轉述給了曼施坦因,德國元帥沒有爆發,而是用極為冷厲的目光看著這個夠不上檔次的英[***]官,一言不發。


    麵對曼施坦因的這種眼神,英國將軍明顯帶有怯意,他自我壯膽地說道:“要真有神乎其神的指揮能力,怎麽還會和你們的帝國一道淪為失敗者?”


    “夠了!”布萊德雷側向一步擋在了英國將軍和曼施坦因之間,也將兩者之間迅速升級的對峙形勢從中隔斷,他對英國將軍說:“倫卡將軍,早先我們確實和德國人在戰場上殺得難解難分,那時我們也算各行其職,如今我們和德國的恩怨已經清算,該是齊心合力對付蘇聯人的時候了!此次曼施坦因元帥出任高級顧問也是我們兩國高層共同作出的決策,我們作為軍人應當摒棄個人成見,不管怎麽說,曼施坦因元帥和蘇聯人交手的經驗比我們加在一塊還多,你說呢?”


    作為“美國大兵的將軍”,布萊德雷在美[***]隊乃至盟軍官兵中都享有很高的聲譽,這位佩戴陸軍中將軍銜的英國將軍不能不給這位異國上司麵子,他冷哼道:“好吧!就讓這個納粹元帥暢所欲言吧!我倒要看看他能給出多麽高明的意見來。”


    率領一支多國聯合部隊就難以避免這種因為文化、習慣、觀念不同而產生的摩擦衝突,布萊德雷一臉嚴峻地轉身看了看在場的其他將領,目光也順勢掃過了外麵一圈軍官,這些人同樣來自美國、英國、法國和波蘭軍隊,同樣對曼施坦因的到來充滿了驚訝、好奇以及帶有各自主觀意向的情緒,有敵視、有畏懼,也有敬仰和崇拜。


    “曼施坦因元帥是我們的高級顧問,諸位,我希望我不用一再提醒各位這一點。”布萊德雷一語雙關地說道,然後,他很認真的向曼施坦因道了歉,並請他繼續剛剛的話題。


    風度是成大事者有別於中庸之輩的最大區別,曼施坦因從頭到尾就沒有因為憤怒而失態,他眼中那種比冰霜還冷的神情倒是有種不怒而威的氣勢。接受了布萊德雷的致歉,他語氣平靜地分析道:“雨天不適合進攻——相對而言,對深入敵境、補給線拉長的一方更為不利。若要在空中支援受到削弱的情況下繼續保持進攻,可以,但參加進攻的各部隊必須保證一致的決心,以充分的勇氣和毅力發起果斷的進攻,狠狠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聽了這番陳述,在場的法國將軍最先開口道:“這樣的進攻意味著我們要付出相當大的代價,對吧!”


    “通常理解是這樣的,但也不排除一舉擊中對方軟肋進而獲得一場大勝的可能。”曼施坦因答道。


    “可能姓很小。”法國將軍接著說。


    曼施坦因沒有否認。


    法國將軍又問:“那如果我們轉入常規防禦而沒有組織你所謂的層層防守,蘇軍可能利用這短短幾天時間組織多大規模的反擊?”


    “比你們想象的大。”曼施坦因的這個回答似乎暗藏有輕蔑之意。


    法國將軍笑了:“你高估了蘇聯人,在過去的將近三個月,我們已經向蘇聯後方投擲了十數萬噸的炸彈,這種戰略轟炸所造成的徹底破壞你們應該是深有體會的才對。”


    受到輕蔑的反擊,曼施坦因依然沒有動怒,他隻是冷冷的回應說:“別忘了阿登反擊戰。”


    “是啊,阿登反擊戰流盡了第三帝國的最後血液,怎麽會讓人忘懷呢?”英國將軍不合時宜地插話進來,而且針對姓十足。


    盡管受到圍攻之勢,曼施坦因如峻鬆一般巋然不動,越是如此越讓人感到一種成王敗寇的悲催,布萊德雷在這個時候不得不又一次發話圓場,他對眾人說:“好了好了,曼施坦因元帥這一路也經過了十幾個小時的顛簸,今天就先到這裏吧!我們已經在樓上安排好了住處,元帥,今晚我們還為你準備了一個小小的歡迎晚宴,我會提前讓副官去請你的。”


    沒有傲慢做作的壞脾氣,曼施坦因未以勞累為由推掉美國人準備的晚宴,他平淡地向布萊德雷道了謝,然後在美軍勤務官的帶領下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間。門一關攏,英國將軍、法國將軍還有波蘭將軍像是商販一般七嘴八舌道:


    “看這個納粹元帥,戰敗一年多了還那麽狂妄,真該關回到監獄去好好反省!”


    “真想不通啊,怎麽會讓這家夥來給我們擔當顧問,他的軍事能力確實毋庸置疑,但他怎麽可能會真心實意給我們幫忙,他和所有德國人一樣,此刻都恨不得我們跟蘇聯人打個兩敗俱傷吧!”


    “是啊,布萊德雷將軍,我們可不能被他的話擾亂了部署,就像剛才倫卡將軍所說,他若能洞穿戰場上的一切,怎麽會輸掉具有決定姓意義的庫爾斯克會戰?”


    布萊德雷有些苦澀地笑了笑,他同時舉起雙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我能夠理解各位的心情,讓一個戰敗國家的元帥來這裏確實不那麽讓人舒服,可我們得承認德國人並不是那麽一無是處,否則我們當初也不必動員全部力量來打倒這個對手。對於東線的會戰和戰役,我從刊物和戰報上讀過一些,從蘇聯人口中聽過一些,德國人在前期打得很不錯,中期和後期也不乏經典的戰例,他們的經驗也確實是我們目前比較缺乏的。說實話,剛一開始得到上麵的通知我也感到很驚訝,後來想想,一個覆滅的國家,一個有名無實的元帥,我們有什麽好擔心的,難道還怕他反過來征服我們?別忘了,人類可是連凶惡的狼也能夠馴服的。”


    這最後兩句話顯然打動了這些不服氣的盟國將領們,他們紛紛點頭喝好,剛剛的不快情緒居然一掃而空,眾人遂又回歸正題,針對如何應對接下來連續陰雨天氣而各執己見地爭論起來。


    這樣一家星級的大旅館顯然不缺乏寬敞舒服的房間,盟國方麵給曼施坦因安排了一個朝北的大套間,安排給他助手的卻是個位於拐角的小房間,兩者之間幾乎位於一層樓的兩端,這在生活上顯然是非常不方便的。


    “他們真是太過分了!”


    把公文包放在曼施坦因套間的書房裏,中尉軍銜的德[***]官委屈而憤怒地說。


    曼施坦因無聲冷笑,然後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助手在這裏別亂說話,中尉這才心領神會。


    “我以為我這輩子在沒有機會踏上波蘭的土地,這裏的人對我們懷有很深的抵觸,戰爭……非要帶來如此深刻的傷害和仇恨嗎?”曼施坦因一邊感慨,一邊走向陽台,他沒有推開門走出去,外麵的空氣固然是清新的,卻沒有屬於他們這些戰敗者的自由。


    中尉聽罷隻是默默歎了口氣,然後問說:“長官,我給您煮一壺咖啡吧!”


    “好,謝謝!”


    曼施坦因離開陽台門回到房間,他看到桌上放了一份報紙,走過去卻發現它是一份波蘭語印製的。


    “漢斯,你懂波蘭語嗎?”


    中尉端著水壺轉過身:“懂一些,但不精通。”


    “看曰期是昨天的報紙。”曼施坦因端詳著報頭說道,“它也許刊載了盟[***]隊在東歐高歌猛進的消息。”


    “我馬上就來!”中尉將水壺灌好水插上電,一邊擦手一邊走到曼施坦因那邊,他拿起報紙很認真地瞧了瞧,“嗯哼,波蘭人覺得他們馬上要跟隨盟軍贏得這一場戰爭的勝利了,他們鐵定會從蘇聯手中收回曾經的領土。”


    “樂觀過頭可不好,他們很快就會失望的。”曼施坦因輕聲說道,這像是他的自言自語——站在他身旁的中尉能夠聽清,但安置在暗處的監聽設備則不會有任何收獲。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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