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的微光從他漆黑的眼中一一穿行而過,像是一條流動的河,最終匯入天際。


    車內的氣氛比起辦公室中的死寂並沒有好到哪裏去,隨從小周雖安靜地把著方向盤,卻時不時瞅上身邊的陸霽笙一眼,兩人心思各異,倒也都有些心不在焉。


    前麵是一個大路口,此刻正被醒目的紅燈阻擋著前行的方向。


    他穩妥而精準地將車停在了白色實線前麵,一邊將檔位掛在了p檔上麵,一邊鬆開了腳下的離合器。


    然後再一次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副座上的男人。


    不得不說,陸霽笙從來都是被公認做是“十分好看”的男人,有著完美而冷酷的臉部線條,立體又深邃,一如這外邊的夜色一般冰涼。盡量他平日裏為人算不得高冷,性子也說不上是清冷的那一派,可是若有心事,必定會將其緊繃的表情一展無疑,又自那表情之中,生出了禁欲與冰冷之感。


    現在的陸霽笙,正是如此。


    小周心中忐忑,想來想去,能令這位先生煩惱的事也就那麽一兩件了,就算自己再如何笨拙,也當猜個□□不離十。


    至於另一件事……先生既然上次吩咐過自己若有相同情況的話,必須報告與他,他自然不敢怠慢。


    於是清了清嗓子,略有唐突地打破了這一番靜寂:“……先生,還在為雷洪公司的事情愁嗎?”


    副座上的人似乎有了微小的反應,在小周的目光之下,轉過了原本看向窗外的臉,那上邊有燈影斑駁而過。


    “恩。”他輕輕應聲,嗓音有些微啞。


    這時前邊終於亮起了綠燈,小周再一次熟練地撥了檔,踩下油門。


    “您這樣每天晚上來辦公室加班,萬一陸夫人那邊起疑心的話……”


    說罷,躊躇地用餘光瞥了一眼陸霽笙。


    後者聞言卻不慌亂,隻是笑了笑:“他們早就知道我會查雷洪的事。”


    平穩前行的車似乎顫了一顫。


    陸霽笙見他如此,更是失笑道:“很奇怪?”


    “呃,不……隻是有點……驚訝,”小周連忙否認,“那您和溫家大小姐的事,陸夫人也知道嗎?”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他的語氣漸漸變得慵懶,完全不複方才的緊繃之感,“就是知道,他們也不會說什麽,他們不敢動溫家,更巴不得用我來吃下溫家這塊肥肉。”


    “唔,原來如此,這溫家的的確確是家大業大……”


    說到這裏,小周才終於逮到一個機會將自己一開始就想說的那句話給講了出來。


    “對了,先生,剛剛我接到電話,那邊說溫夫人的人又去查了您的電話號碼。”


    “哦?”陸霽笙挑挑眉,仿佛對這個消息的到來感到一份寬慰,“還有呢?”


    小周“啊”了一聲,稍稍扭了扭頭,不解道:“沒、沒有了,溫夫人那邊的人就隻問了一下電話號碼,奇怪的是,好像就真的隻是問了問而已,都沒有足夠的時間抄下來,那邊就掛掉電話了……”


    陸霽笙聞言一笑,心中已將對方的心思給猜了個大半,便不再回答。然後拿出了內兜中的手機,翻了翻通訊錄,翻到了“大小姐”這一欄,停了下來。


    “小家夥。”


    想以餌引他上鉤?那也得看他這條魚,她釣不釣得起來了。


    ————————————————————————————————————————


    她的手機相當不負眾望地響了起來。


    溫萇昀正趴在床上,探著腦袋瞅了一眼那一串陌生電話號碼的來電,露出一個嫌棄又得逞的表情,接了起來:“喂?這麽晚了,要是保險推銷什麽的就快點退散了啊。”


    那頭的陸霽笙笑了兩聲,笑聲溫和又真實:“要是這麽晚還打電話來的保險和推銷員,也未必太敬業了。”


    她心中輕哼:“那你是誰啊?”


    “溫小姐方才遣人查我的電話號碼,這麽快就忘了?”他不緊不慢地問道,“才分開幾個小時就主動來找我,是有什麽想和我說的嗎?”


    這麽直白,一看就是一隻做好了萬全準備的老狐狸。溫萇昀想。


    “哦……是你呀,也沒什麽,就是想就你和我家老佛爺說的那一番話,進行一下深刻的討論。”


    “恩?你家老佛爺?”


    “就是我媽啦,她都和我說了,你之前居然用那麽一丟丟時間都給她打電話,鬼扯了那麽些相親很順利啊對我很滿意啊之類的話,你少耍賴。”


    “原來如此,”陸霽笙淡定地坐在車裏,抬眼看了下正前方還亮著燈的陸宅,隨即解釋說,“這原本就是溫夫人在我們見麵之前囑托我的事,大概是考慮到上一次溫小姐的衝動之舉吧,因此這次格外謹慎。”


    仿佛被人戳到了痛處,溫萇昀的心中味瓶就這樣被打翻了去,五味雜陳。


    “哈?你的意思是……我媽讓你監督著我?”她有些不可置信,下一秒一想又似乎有些不對,“……你少騙人啊,我媽護短得很,怎麽可能胳膊肘往外拐,你下午已經騙過我一次了,我才不會輕易上你的當。”


    對麵又傳來一聲輕笑。


    “溫小姐要是實在不信也沒有辦法,陸某不過是將溫小姐好的一麵反映給了溫夫人而已,以避免你再次受到禁足之災。”


    “你……你怎麽知道我被禁過足?”


    溫萇昀敏銳地抓到了重點,還不等陸霽笙回答,小腦瓜子裏已將這個問題的各種可能性給全數篩了一遍。


    派人跟蹤她?不可能,她一定是瑪麗蘇看多了才會這麽想,就算上次萬俟安被袁琮揍了一拳頭的那晚上他也在那個酒店,可他也不過是與自己打了個照麵便離開了,根本不會知道之後在包廂中發生的事。更何況這消息在她被拎去萬俟家道過歉之後,應該並沒有被傳出去才對,否則以她老爸的性子,必然不會這麽輕易的就善罷甘休。


    那麽,是買通了她家的管家?那更不可能了,這方管家和老爸可是十幾年的交情,待他也頗厚,輕易用錢可是收買不走的。


    還有什麽可能?當然就隻剩下老佛爺這個胳膊肘真的往外拐的親娘泄密了。


    內憂外患啊。在基本確定了這個緣由後,她簡直有些欲哭無淚。


    那頭的陸霽笙自然是不知道她這些電光石火一般的思緒的,隻是依舊用著他低沉的嗓音,帶著他那副在溫萇昀麵前萬年不變的意味深長的口吻,說道:“不過是與夫人閑聊的時候,多說上了幾句而已。”


    如果溫萇昀有胡子的話,此刻一定被他給氣的四處翻飛。


    “那還真是十分感謝陸先生在家母麵前的好言了,居然能把這麽糟糕的一次相親說成是仿佛遇到了真愛一樣的浪漫美好,才使得我免遭責罰。”


    這番話說得幾乎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了,惹得陸霽笙不禁一陣笑。


    “你笑什麽?”她不悅道。


    “溫小姐覺得這是一次糟糕的相親經曆?陸某倒是覺得趣味十足,印象深刻。”他笑夠了,便回答說。


    ——是你在捉弄我你當然覺得趣味十足了!


    溫萇昀氣不打一處來:“不,我也覺得非常愉快,並且希望以後再也不要有這種愉快的經曆了。夜深了,陸先生晚安,我要先睡覺去了!”


    說罷掛斷了電話。


    夜色中的陸霽笙臉上還殘留著因著這通電話惹來的笑意,靜靜地又看了幾秒那被掛斷了的手機屏幕,在餘下的五分鍾之內,才漸漸斂去笑意。


    “小周。”


    “先生?”


    “讓廣告部的那些人這段日子多留意一下溫家那邊關注和聯係的人,尤其是幾個大型相親平台那邊的信息,我們都有些熟人在裏麵,就讓他們多關心一點,一有情況馬上匯報給我。”


    “呃,可是……溫夫人真的會從相親平台上找?這未免也太魚龍混雜……”


    “找是肯定不會從那些地方找,”陸霽笙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坐起身,就要準備拉開車門出去,“可是按照這位大小姐的習性,必會提前讓溫家那邊的人幫忙從相親平台這些地方尋找對方的個人資料信息,不然你以為,我那些虛假的個人信息是從哪裏被他們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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