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說什麽?”


    溫萇昀呆呆地站在房間門口,身後就是那隻靜立著的行李箱,而麵對著陸霽笙那一番猝不及防的話語,她一時間竟難以回過神來。


    在這之前,她已經擬過了很多種可能性,想過他們之間會有尷尬的氣氛,想過在開口說第一句話以前自己麵對著這人會有的緊張情緒,想過他是否會做好一大桌佳肴來慰勞自己在外麵“露宿”的三天,是否會就此對那晚上那一個令她心神不寧的話題就此緘默,避而不談——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再次見麵的情境,會如同此刻這般。


    這般的令她滿目迷茫,令她頓感心痛。


    陸霽笙的目光淡淡地劃過她的臉頰,在那裏麵她再看不見自己所熟悉的那種溫柔、精明與狡黠,隻剩下了一種露骨的疏離。她不知道這三天究竟發生了什麽,在她幼稚又怯懦的逃避下,他是如何、又為何變作了現在這個模樣。


    然後他說:“我剛才應該說得很明確,”頓了頓,“我今天就搬回去了,我的時間很寶貴,無法再繼續陪大小姐玩這種保姆的戲碼。”


    “你——”


    她心中一時被他言語中的諷刺給激起一把火,又在觸及到他的淡漠目光時,被那裏麵的寒意給澆滅,如此循環往複,生出了一縷縷能嗆她眼淚的煙霧來。


    陸霽笙又看了她一眼,薄唇似乎比平日裏更少了一分血色,沒有答話,而是低下頭,再次將剛剛裝進的那件上衣理了理,放在了箱中一個更合理的位置。


    愣過、怒過後,便剩下了一種“果然如此”的明了。先前所有的猜忌與證據,在他言語的刺激下,都不受控製地與他此刻的行為聯結在一起,得出了一個甚至無法確定真假的結論。


    “所以陸霽笙,你接近我,果然是有目的的是嗎?”


    裏麵忙著整理的人影聞言似乎有那麽一瞬間的僵硬,卻被很好地掩飾了過去。他的表情上看不出起伏,大抵是默認了,故而沒有對她的這一句質問進行任何的回答。


    溫萇昀咬著唇,氣急反笑:“你接近我這個溫家的獨生女,用盡一切手段引我入甕,又私下與我母親打好關係,就是為了那個已經臨近崩潰的雷洪公司吧,陸先生。”


    他一言不發,手中的動作依舊沒有停下。


    她向前走進一步,已經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臉上究竟是什麽表情了。她覺得懵然,這一切都非她所想,非她所願;更覺得憤怒,好像她剛剛從這個男人帶來的迷茫境界中掙脫出來,又墜入了他帶來的另一個迷茫境地,偏偏,她覺得自己對此竟無力抵抗;還覺得委屈,因為自己被這位不速之客攪得一團亂麻的生活,也為自己被攪和得不得平靜的心。


    她想,也許現在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臉,還能沾到濕濕的鹹澀呢。


    可饒是如此,她也依舊像一頓發泄自己的情緒一般,將這些日調查到和推論到的事情全數說了出來。


    “你和雷洪究竟是什麽關係?從我知道的來看,你大概不受陸家的重視,又急切地想要救雷洪於現在的水火境地之中,所以才想到來攀附我溫家的,是嗎?”


    “……”


    “所以現在是覺得演不下去了,才收拾東西走人的麽?”


    “……”


    就在她洋洋說完這些話的罅隙間,陸霽笙已經將他手中的行李箱裝好了。將其關闔好後,一使力,便提了起來。


    他也沒有再確認地看一眼屋內是否有遺漏之物,而是徑直走向了門口,走向了她。


    那兩道淡漠的目光至始至終沒有因她的言語而被激起漣漪過,那仿佛在說——已經對她這位溫大小姐再沒興趣的他,無論她如何,都不會在此為她停下腳步。


    可是這慢慢朝著自己走進的身影,還有他的目光,都仍能讓溫萇昀的心髒漏跳幾分。


    她……現在怎麽會變成這樣的……


    陸霽笙走過她身邊時,還禮貌地點了點頭——是十分疏離的那一種禮貌,仿佛她根本就是一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不值得他再多留戀哪怕一分一秒。


    走過時,身後還帶來一陣微弱的涼風。


    “你就沒有什麽想說的嗎?!”她隨之轉過身,提高聲音道。


    陸霽笙此時已背對著他,將兩隻行李箱放在了一起,聽到這一句話,才緩緩側過身來,說:“大小姐的推理十分在理。”


    “這麽說,我現在對你已經沒有用處了?”


    “是的,”他點頭承認,略一思索,又輕笑道,“大小姐一向聰明,這種事,應該早就明白才對,何必再問我?”


    連這個笑,都再沒有以前那般溫和寵溺之感。


    這也仿佛是她最後的稻草,此刻終於被疏離與漠然擊敗,於是一腔委屈,都變作了不甘與怒火。


    “那麽,三天之前我走之前你說過的話,”她卻不受控製地哽咽一下,連自己也被嚇了一跳,“是你還對我抱有希望時,所做出的努力嗎?”


    這次,他卻不置可否。


    這一句話,連她自己聽起來,都覺得有點僥幸。


    而這種魔怔一般的僥幸,推嚷著她說出了下一句不受自己理性控製的話來:“如果我說溫家可以幫你分擔雷洪的事,你……還會繼續演下去嗎?”


    在她的肉眼可見之處,能明顯地看見陸霽笙背對著她的肩膀顫了一顫。


    驚訝才是正常的吧……畢竟她說這樣的話,連她自己都覺得意料之外。


    一顫過後,便是冗長的沉默,持續了好幾分鍾,她靜靜等待著,他也不肯出聲。


    這種沉默就好像一種沉溺,在他的回答之前煎熬著她的心,在被宣布死刑之前作出最後的掙紮與幻想。直到最終——


    “不會,因為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


    她聞言一愣,下一秒,眼中頓生水霧。


    這是個多麽可惡的人啊……他的狡黠,他的溫柔,他的寵溺,他一切讓自己歡喜的地方,都別有目的。他能把那一張張支撐起她回憶的表情演繹得那麽深情而真實,硬生生掩蓋起了他那一顆誰也捂不熱的心。


    陸霽笙說完這句話,便一邊提起一隻箱子,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了。


    “再見,溫大小姐。”


    扔下這樣冷冰冰的一句道別,終於擊垮了她最後的石堤。淚水傾瀉而出,在模糊不清的視野之中,眼睜睜看著那修長的背影拐出走廊,最終走出了她的視線。


    所以她自然看不到——


    那個絕情的人在拐過去之後,登時滯了滯自己前進的步伐,忍不住地側過頭,卻隻看到了一片空無。


    他的眼中頓生不忍,停了兩三秒,又覺得不妥,趕緊回過頭,咬著牙繼續朝著大門走去。


    ——————————————————————————————————————————————————————————————————————————————————


    這晚隻有兩個人發覺了溫萇昀的不對勁。一個是沈彤,而另一個,則是陸喬。


    在陪著溫萇昀度過了那心亂如麻的三天之後,沈彤自然是十分在意她回去後的情況的,因此下了班便急忙給溫萇昀發了一條短信問候,一直到吃過飯了,都沒有收到對方的回信。


    沈彤心細,又對溫萇昀十分上心,不由得擔心起來,接連又發了兩條信息過去。


    可這些信息,就如同石沉了大海一般。旁邊標注著小小的發送字樣,從來沒有變換成為“已讀”。她一條都沒有打開看過。


    沈彤心中更添幾分憂心,又打開手機,撥了一個電話過去。


    那頭嘟嘟嘟了幾聲,變成了係統甜美又機械的女聲。


    “您好,你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


    她按斷,又重新撥通。


    毫無意外地再次聽到了機械的聲音,溫萇昀還是沒有接。


    直到試過三次,沈彤才終於放棄了打電話的執著,再一次編輯了一條短信發送過去。


    『阿昀,你在忙嗎?空了給我回一條信息吧,不然我很擔心你。』


    這條信息跳躍在一雙幽暗的大眼之中,手機刺目的光線也沒有激起她眼中哪怕一絲一縷的漣漪。她隻看了一眼屏幕上的信息概覽,也沒有將其劃開,等到那微弱的光也隨著她的無動作暗了下去,整個臥室也隨之被黑暗侵入。


    而這邊的陸喬,也同樣是打了五個電話過後,才隱隱感覺到哥哥與這位嫂子也許真的是出了什麽“事情”。


    打給溫萇昀的起因則是,陸霽笙在幾個小時之前竟破天荒地回了一趟陸家,與陸夫人進行了一場神色嚴肅的談話。這場談話的內容究竟是什麽,她隔得遠,故而並沒有聽清晰,隻是在頭腦中將陸霽笙昨天去看雷以軍和今天來陸家的事實聯係在一起,再通過兩人的神情,判斷出這其中必然有重要的事情發生。


    陸喬猜測著嫂子理應知道這前因後果,哪知無論如何打溫萇昀的電話,如何發信息,對麵都是一副不理不睬的態度。


    她在自己房裏等了好久,才終於等到陸霽笙起身準備離開,於是趕忙小跑著過去,對著陸夫人露出一個詢求同意般的笑,又扯住陸霽笙的衣角,說:“母親,我……可不可以和哥哥聊會兒天?”


    陸夫人端正著坐著,看不出方才的談話對她所產生的影響:“恩,最多二十分鍾。”


    陸喬感激般地狂點頭,扯著陸霽笙就往自己的房間裏走。後者也任她這樣拉扯著,沒有拒絕,一步一步地,走進了陸喬的房間裏。


    “啪”一聲,她將房門關上。


    她連忙轉過身,急切地問:“哥,爸怎麽樣?還有你和嫂子是不是出什麽事了,我剛剛怎麽打她的電話都不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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