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麵色慘白的男人,年齡不會很大,應該在三十歲左右。他穿著件黑色的襯衫和一條黑色的西褲,像他這麽瘦的人本不應該選擇黑色服裝的。這個男人真的很瘦,窄窄的肩、細細的腰,好像加起來不滿一百斤的樣子。男人留著三七開的分頭,戴著副黑框眼鏡,兩邊眼角有些下垂,看起來便滿臉苦相。


    唐婉和袁莉見到這個男人的時候,他正在等電梯。


    那時候是中午一點多鍾,唐婉跟袁莉在外麵吃完午餐回公司。那個男人站在電梯口,脊背挺得筆直,聽見身後兩個女孩說說笑笑地走過來,脖子動了動,終究還是沒有轉過頭來看。


    袁莉是個活潑有些過火的小女生,去年夏天剛從學校畢業,平日在公司裏幹完活便四處亂躥,嘰嘰喳喳沒一刻安靜的時候。袁莉上大學時曾兼職在電台做過主持人,兩年下來練就了一張鐵嘴。她剛到公司的時候,一些男職員見她模樣長得漂亮,便有事沒事往她跟前湊。她開始裝出傻乎乎的樣子,待那些男職員以為可以由著勁調戲她的時候,她兩片嘴唇隻動了動,就讓那些自我感覺良好的男人們傻了眼。


    俗話說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沒有,袁莉一張嘴便是一套一套的,損人不用打草稿,而且拐彎抹角繞來繞去,明明把人損了,被損的人還恬著臉那兒笑,老長時間反應不過來。後來大家終於明白過來,這小丫頭厲害去了,大家都被她天真爛漫不諳世事的表象給騙了。自此以後,公司裏再沒有人敢來招惹袁莉。


    唐婉跟袁莉其實並不算很熟,但她卻很喜歡袁莉的性格。她在公司裏是出了名的冷美人,不苟言笑,總是適度地跟所有人保持一種不遠不近的關係,因而同事們漸漸地也忽略了她的存在。漂亮的女人雖然是怡人的風景,但現在的男人都很現實,他們需要的是那種可以揣在兜裏帶回家的盆景,所以,他們的視線總習慣停留在那些觸手可及的女孩身上。


    讓男人們敬而遠之,或許是唐婉和袁莉惟一的共同點吧。


    在公司裏,她倆很自然走到了一起。閑暇的時候聊會兒天,中午一塊兒去紫竹林白領餐廳用餐,下班一塊兒出門等電梯。其實她倆的交往也僅限於此,真正工作以外的時間還從來沒有過往來。但即使這樣,她們在公司其它人眼裏已經是對很好的朋友了。


    這天中午,倆人又去紫竹林餐廳吃午餐,吃完回公司,在電梯口碰到了那個精瘦的男人。


    電梯下來時,前麵那個精瘦的男人先進了電梯,袁莉跟唐婉跟在後頭。那男人先進去後轉過身來,袁莉跟唐婉進來時正好跟他打個照麵。進來後袁莉的眼睛就死死地盯著那男人看,連邊上的唐婉都覺得她的目光太張揚了。唐婉想,就算她想盯著人家看,至少也得含蓄些吧。


    袁莉從來沒見過這麽瘦的男人,他裹住身子的襯衣晃晃悠悠的,皮帶勒到了最後一個扣眼,還顯得鬆鬆垮垮的,好像隨時都能從腰上滑落下來。還有那男人的臉,下巴尖得像一把椎子,兩頰深凹進去,鼻子便顯得特別的挺,眼鏡顯得特別地大。


    袁莉這小姑娘調皮慣了,你盯著人家看就好好看吧,後來她竟忍不住笑出聲來。那男人不自在起來,身子往邊上側了側,試圖避開袁莉的目光。誰知道他的身子轉,袁莉身子也跟著轉了轉。那男人低低地咳嗽一聲,麵上便泛上了層紅暈,目光閃爍著回望了袁莉一眼,又趕忙移開了視線。


    這回袁莉笑得更開心了,她拉著唐婉的手,身子都笑得亂顫起來。


    唐婉皺眉,把她的手往下拉了拉,低低地說:“好了好了,別笑了。”袁莉說:“你知道我為什麽笑嗎,我想到了去年秋天我一個朋友的事。我那朋友去年剛買了輛摩托車,成天騎著到處亂逛。後來有天晚上刮大風,他車子騎得飛快,打我身邊過去了都沒瞧見我。正好前麵不遠處有個十字路口,我眼睜睜看著他騎著車在路口停下,然後慢慢地——”袁莉身子緩緩向唐婉那邊傾斜,兩隻手做扶車把的姿勢。


    “他就在我前麵一點點地倒在了地上。”唐婉奇怪地問:“他為什麽會倒在地上?”袁莉瞟了身邊那精瘦的男人一眼,像小雞啄米樣點著頭,眉飛色舞地道:“我那朋友實在太瘦了,車一停下,他就被風吹倒了。”唐婉想憋沒憋住,手捂著嘴也嗤嗤笑出聲來。


    那男人怔了怔,滿臉漲得通紅,有心想發作,但又膽怯地說不出話來。這時正好電梯停下,到了唐婉跟袁莉公司所在的樓層,兩個女孩笑嗬嗬地出了電梯。就在這時,袁莉忽然轉身,說了句讓唐婉意想不到的話。


    袁莉說:“我那朋友今年更瘦了,他女朋友想要治他,隻要用枚圖釘就能把他掛在牆上。”電梯門緩緩關上了,那男人煞白陰沉的麵孔消失在電梯內。兩個女孩這時再沒有了顧忌,連唐婉都笑彎了腰。


    袁莉說:“我還真沒見過這麽瘦的男人,這樣的男人都可以送去動物園展覽了。”唐婉也說:“他真的太瘦了,瘦得都有點病態了。”倆人說著話回到公司,袁莉又興奮地把剛才那男人的模樣添油加醋地描繪一番,有幾個同事不相信袁莉的話,指責她變著法兒侮辱男同誌,袁莉便拍著胸脯要領著大家到樓上去找那男人。


    說說笑笑時間過得很快,到了上班時間,大家開始工作,關於那個精瘦男人的話題便算結束了。唐婉和袁莉也很快就把這件事給忘了,每天都有那麽多的工作要做,誰還有精力把心思放在一個不相幹的人身上呢?


    她們沒有想到,當她們離開電梯的時候,麵色慘白精瘦的男人忽然開始全身震顫,他好像自己都無法控製這種顫栗。他的兩隻手無力地垂下來,雙肩微微聳起,震顫中臉色變得愈發蒼白。後來他扶住了電梯的內壁,慢慢蹲了下來,黑框眼鏡背後的眼睛裏透出絕望的目光。


    電梯停下,進來的人看到他的模樣,關切地上前詢問他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打電話叫救護車。


    精瘦的男人一句話都沒有說,他飛快地奔出電梯,直奔最近的一個衛生間而去。


    在衛生間裏,他開始嘔吐,不停地嘔吐。


    他吐了好長時間,但卻沒有吐出多少東西來。他最後停在水池前,捧了水潑在自己的臉上。鏡片上沾滿水珠,他取下眼鏡,模模糊糊看到前麵鏡子裏是一個瘦得不成人形的人。


    他又接著開始嘔吐起來。


    傍晚的時候,唐婉惦記著譚東要來接她,早早就收拾好了等待下班。牆上的鍾剛過六點,她便跟同事們打聲招呼出門。路過袁莉那格子間的時候,袁莉頭也不抬地衝她擺擺手算是道別。


    袁莉手上有份企劃案要做,下午工作的時候,她又跟幾個同事聊了會兒天,耽誤了些時間。而這份企劃案是主任明天出差要用的,所以她今晚一定得做完發到主任的電子信箱裏。


    其實就算她做完了工作,也不過是和唐婉一塊兒下樓,然後便在公司門口各奔東西。現代人的關係似乎變得越來越微妙了,特別在一些大公司裏工作的人。他們總在竭力維持一種隨和愉快的關係,但其實每個人都替自己蒙上了層屏障,不讓別人離自己太近,自己也不會走近別人。


    而當這種關係成為習慣後,它又似乎被所有人忽略了。


    唐婉等電梯的時候,想到了中午見到的那個瘦子。這時,她心裏忽然有了些怪怪的感覺。想到那個瘦人時,她不再覺得可笑,而有種極度的不舒服的感覺,就像吃飯時聽別人說及惡心的事,或者從街上回來,發現自己新換的衣服沾上了不幹淨的東西一樣。


    唐婉忘不了自己有一次去電影院,回來後直到晚上睡覺,才發現褲子上屁股的位置,粘上了一塊口香糖。口香糖已經變得黑乎乎的了,她試圖把它取下來,但它牢牢地粘在褲子上,總也弄不幹淨。那天晚上,唐婉一個人躲在衛生間裏,拚命地洗,拚命地搓,拚命地揉,可那塊肮髒的口香糖還有薄薄的一層粘在褲子上。


    後來唐婉在衛生間裏打翻了盆,自己又被地上的水滑了一跤,她摔倒在地板上,膝蓋都出血了。她就那樣伏在地上嚶嚶地哭,家裏人在外麵敲門,她也不開。不知道哭了多長時間,夜好像很深了,家裏人都已睡去,唐婉不哭了,她把眼淚抹幹,一點點地脫去身上的衣服,讓自己赤著身子站在淋浴下麵。


    那些冰涼的水落下來,她的肌膚驟起一陣**,她環抱雙臂,卻把麵孔仰起來,向著水流的方向。


    唐婉有著完美無瑕的身體,纖細的腰肢、高聳的**,修長的四肢,如玉般細膩白皙的肌膚。水珠落在身體上,飛快地濺開,或者緩緩滑落。因為有了水的滋潤,身體呈現出一種晶瑩的質感,那些優美的線條盛載著飽滿的水珠,像清晨玫瑰花瓣盛載著露珠。


    隻是這身體長時間被冰涼的水衝刷,在後來變得異樣的蒼白。


    夜涼如水,唐婉的身體如冰樣寒。


    電梯裏的唐婉想起往事,不禁瞬間感到了些許寒意。


    每個人的心底都會有些不可觸碰的角落,時間可以將這些角落覆上偽裝,但你必然有些時候,會感受到那角落裏傳來的真實的感覺。這樣,你就會慌張,就會恐懼,就會無處可逃。


    唐婉心情莫名地黯淡下來,也許並非莫名,但至少在此時,黯淡來得有些不是時候。唐婉想這都是因為中午見到的那個瘦子。這時,那個瘦子的樣子又在腦子裏出現,蒼白得異樣的麵孔、深陷的雙頰、黑框眼鏡背後陰沉不定的目光,還有他後來麵對袁莉時那深深的無奈,以及電梯門關上時,他閃爍不定的眼神。


    唐婉搖搖頭,竭力想擺脫開那個瘦子的影子。


    這時正是下班時間,唐婉忽然覺得電梯裏有些異樣。平時這個時段,電梯裏幾乎是人滿為患,經常有人因為超員沒法進來。而今天電梯裏隻有自己一個人,電梯裏不鏽鋼的內壁四處都映照出自己的身影,那些影子模模糊糊的,有些失真,影影綽綽得像一些蠢蠢欲動的鬼魅。


    唐婉背靠在壁上,重重地喘息,一些久遠的恐懼這時毫無疑問再次俘掠了她。她現在隻盼望電梯裏能再進來一些人,或者能下行得快些快些再快些。曾經有那麽一段時間,她是恐懼人群的,恐懼把自己置身在許多陌生人中間,但這時候,她卻對人群生出那麽多渴望。還有陽光,還有喧鬧,還有許許多多她曾經避之猶恐不及的事物。


    電梯停下,唐婉飛快地奔出去,穿過大堂時沒有絲毫停留。夕陽的餘輝從大廈頂部斜射過來,路對麵的建築在唐婉眼中灼射著夕陽的光茫。


    那正是她所需要的,那些光茫讓她迫不及待起來,何況,她還知道,路對麵有一個她愛的人在等著她。


    唐婉的身影從旋轉門裏出去了,她沒有看到大堂西邊的樓梯口,正有一雙眼睛迸射出些憂傷,緊緊跟隨著她。


    是那個精瘦的男人,還穿著他黑色的上衣和褲子。


    他太瘦了,他不該選擇黑色的服裝的。因為瘦弱,他的衣袖全放了下來,衣領子隻解開最上麵一個扣子,這樣,他的整個人都被包裹在了衣服裏,但那衣服晃晃悠悠的,似乎他的身子根本不能支撐起衣服。


    樓梯口照例是大堂最陰暗的地方,他的臉色在陰暗裏便愈發蒼白——白得有些紮眼。


    他望著唐婉的背影,眼裏流露的是那麽濃的憂傷。如果不是因為他戴著副寬邊的黑框眼鏡,那麽這種憂傷或許還會更濃些。


    ——他跟唐婉素不相識,隻在電梯裏見過一麵,他為什麽會為唐婉憂傷呢?


    他走出樓梯口,本來挺拔的脊背佝僂了些,仿佛置身在明亮處是件很讓他頭疼的事。他的眉峰皺起來,但卻毫不遲疑地向著門的方向走過去。


    瘦子走路很奇怪,你一眼看過去,會覺得他走得很慢,因為他每邁出一步都似乎要思索一下,所以步伐很慢。但他個子很高,精瘦的兩條腿很長,一步邁出的距離趕上別人一步半,所以他前進的速度卻很快。


    瘦子已經走出旋轉門,他就站在大廈的台階上,看到了唐婉被車撞倒的場麵。那瞬間,他眼裏的憂傷及時地又濃鬱了幾分。甚至,他都不忍心像許多圍觀者一樣上前查看唐婉的生死。


    那樣一個美麗的女孩,她的死亡是否也會和她外表一樣美麗?


    他站在台階上遲疑了一下,因為地勢略高,他可以清晰地看見譚東一拳打倒司機,俯下身去。這時,圍觀的人把譚東和唐婉圍得更緊了些,他沒有辦法看到譚東抱住唐婉後的情景。但這有什麽關係呢,一種既定的結局已經發生,沒有人可以改變。這個時候,除了憂傷,一個旁觀者還能有什麽樣的心情呢?


    然而事實卻並非如他所想。


    他看到譚東抱起唐婉時,整個人似乎已經安靜下來。他睜大了眼睛,接著便看到唐婉掙脫了譚東的懷抱,自己筆直地站在人群中間。


    ——被車撞倒的唐婉居然會毫發無傷,這實在是件奇怪的事。


    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事實就擺在他的麵前。他喘息開始加重,覺得有些力量在體內翻湧。


    唐婉毫發無傷隻有一種可能性,就是車子在撞到她身體之前便停住了,而她因為恐懼,下意識地向著車馳的方向倒去,又因為驚嚇過度,這一倒之下,人便昏了過去。


    那邊的司機撫著鼻子,鼻血抹在他笑嘻嘻的臉上。


    圍觀的群眾表情不一,有的欣慰,有的失望,還有的上前問長問短。譚東和唐婉顯然都不太適應在這種情況下成為焦點,唐婉目光轉到譚東身上,譚東明白她的心意,擁著她分開人群,攔下一輛經過的出租車,很快就離開了現場。


    唐婉離開了,那個精瘦的男人還站在台階上不動。雖然隔著一層鏡片,但他眼裏已經有掩飾不住的失望了。失望與憂傷一起在他臉上呈現,他的表情便有些怪異,經過他身邊的一些人便用怪怪的眼神盯著他看,但旋即便收回了目光,匆匆而去。


    精瘦的男人胸口起伏不定,他麵向漸漸散去的人群,老僧入定般呆呆站了一會兒,然後終於下了台階,向前走去。


    他的步子邁得很慢,卻走得很快,不一會兒,他就消失在我們的視線裏。


    夕陽西沉,終於消失不見,西天絢爛的雲霞也被漸濃的暮藹驅散。繼而華燈初上,滿街的霓虹都在一瞬鮮亮起來。夜晚來了,城市活在夜的荒靡之中了。


    袁莉做完那份企劃案,發到主任的電子信箱裏,便算結束了這一天的工作。她慵懶地長長伸個懶腰,發現公司裏除了她已經沒有了別人。偌大一個辦公室裏,隻有她格子間的台燈還在亮著。她嘴裏不滿地嘟囔了一句什麽,發泄了一下情緒,便從包裏取出化妝包補妝。


    漂亮的女孩總是特別在意自己的容貌,反而是那些模樣一般或長得醜的女人才懶得妝扮自己。袁莉嘴裏哼著歌,在臉上折騰了足足半個小時。現在雖然夜已經來了,但天卻還不算太晚,習慣夜生活的人,總會把夜當成自己最好的裝飾。


    袁莉最後選擇玫瑰紅的唇膏抹在唇上,她的人立刻看上去又嫵媚了幾分。就在這時,她似乎聽到外頭走廊裏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那腳步聲很奇怪,好像比一般人走動的速度要慢了半拍。她凝神聽了一下,腳步聲便消失了。


    或許是別的辦公室有人剛剛離開吧。袁莉想。


    袁莉離開辦公室,等了半天電梯才上來。這時候大廈裏已經沒什麽人了。


    進了電梯,她身上忽然感到一絲涼意,好像哪兒有一陣風掠過她的身體。她下意識地環視了一下電梯,笑了笑。這電梯裏怎麽會有縫隙呢,這真是一個可笑的念頭。可是,身上的涼意卻那麽真實,她甚至低頭就能看到**的胳膊上生出的雞皮疙瘩。


    更奇怪的是,這時她的心裏像唐婉進電梯時一樣,忽然想到了中午見到的那個慘白臉的精瘦男人。那個男人實在太瘦了,那麽瘦的男人生在這世上估計也沒多少用處了,袁莉想,誰要是找那樣的男人做男朋友,將會是她這輩子最大的災難。幸好自己跟那男人沒有任何關係,大家隻是擦肩而過,或者以後在這電梯裏還能再碰上,但袁莉決定以後堅決不再看那男人一眼。


    因為這時想到那男人,她心裏的涼意便重了些。


    袁莉搖搖頭,想把那精瘦的男人從腦海裏驅逐出去,可那張慘白的臉卻仍然在眼前晃動。袁莉想我這是怎麽了,幹嘛老想那個人呢。於是袁莉就讓自己想呆會兒到哪裏去吃飯,公司一個同事說南極路上才開了家“豪客來”牛排店,聽說牛肉都是從美國進口的。袁莉就想呆會兒去豪客來吧,可去豪客來也得等電梯停下,今天電梯下行得好像特別慢。


    袁莉最後忽然又想到,當電梯停下,那個慘白臉的精瘦男人會不會在電梯口等著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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