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劍。


    這是一位初入劍池的弟子福利之一,也是與悟劍一樣,乃是機緣。


    雖然這機緣在進入大堂的弟子們眼中,已經沒有了可能。


    隻是,去選一柄已經鏽蝕如此的劍,有何用?


    李思看著韓牧野所指的長劍,麵上露出一絲沉吟。


    “韓無邪,你什麽意思?”一旁,一位身形壯碩的青年麵上露出不忿,低聲道:“李思怎麽也算你朋友,你竟如此坑他?”


    韓牧野所指的那柄劍,分明已經是一柄殘劍。


    這樣的劍在手,連演練劍術都困難,別說拿來對敵。


    要知道,弟子們選了佩劍之後,是需要完成一些修行任務的。


    要是拿著這樣的劍出門,說不定與人對敵的時候就會被人斬斷手上劍。


    “嗬嗬,韓無邪,你把領劍機緣想的太簡單了。”一位腰間佩著玉帶的青年弟子走過來,伸手將韓牧野所指的長劍提起。


    這無鞘長劍劍身斑駁,不少位置都有豁口,其上鏽蝕密布,已經看不到劍身的雲紋。


    將這劍輕輕抖落一下,那青年搖搖頭,然後把劍放回原處。


    “我告訴你,傳言中的機緣是怎麽來的。”


    “製式劍器之中或許有品質好的,但早被驗收劍器的弟子標記,他們會在收了好處或者是某位前輩招呼後,將這些劍器單獨交給領劍之人。”


    “我們入門時候,誰身份特殊,誰是前輩轉世,誰天賦過人,誰身家過人,你當宗門不知道?”


    “這些製式劍器之中,你不可能有漏可撿。”


    青年的話讓周圍一群弟子點頭,也有不少麵上露出失望的,轉頭看向那一堆殘破的劍器。


    製式撿不到漏,那這些殘破劍器呢?


    說話的青年看出眾人心思,搖搖頭:“這些破劍更別想了。”


    “有資格入劍池的不說,其他前輩的佩劍都會被一層層檢查過,但凡是有些東西的,都會被藏起來。”


    “這些,都是不知被摸過多少回的劍器。”


    青年輕笑一聲,指著那些劍器,又看向韓牧野:“說是劍器,都已經是看得起它們了。”


    這些殘劍放在這裏,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一眾領劍弟子相互看看,麵上露出苦笑,轉頭去看那些製式劍器。


    至於韓牧野,在他們看來,不過是一個妄圖獲得機緣的傻小子。


    “韓無邪,你別管他們。”李思深吸一口氣,看向那柄韓牧野所選的長劍。


    “你也覺得,我是在亂想?”韓牧野看向李思。


    他麵上神色鄭重,探手去握住一柄不但鏽蝕嚴重,而且劍鋒已經斷折的劍器。


    一幅幅畫麵出現在韓牧野的腦海。


    “十三歲練劍,十八歲成為劍池同輩中精英,三十六歲下山駐守,曆經大小戰事三千場,殺人無數。”


    “一百六十五歲,持劍與玄秦供奉爭鋒,敗落重傷而亡。”


    “孫繼,算是一位真正的劍客了。”


    放下手中劍,韓牧野又握住另外一柄。


    那劍更破,劍脊之上一道深深的裂紋。


    “方元子,劍池五十九代弟子。”


    “修行三百八十年,壽終而亡,手中劍器與人交手三百六十四次。”


    “最強一次是與天境三位匪徒交鋒,劍器幾乎斷裂,自身也傷重,從此修行不能寸進。”


    ……


    韓牧野每握住一柄劍,就手掌輕撫其上鏽蝕紋理,口中低低自語。


    李思麵上露出驚異,緊盯著韓牧野。


    這些訊息,是怎麽看出來的?


    韓牧野轉過頭,看向李思:“這些劍器,每一柄都是一位劍客的一生。”


    “他們不是故事,他們是支撐起虎靈界璀璨的每一道光。”


    站起身,韓牧野隨手拿起一柄殘劍,轉身走出大堂。


    立在原處的李思沉默許久,方才將韓牧野所指的長劍握住。


    “好,這每一柄劍,都是一道光。”


    “往後,你就是我的光。”


    當手手掌握住劍的時候,李思似乎感受到這柄殘劍之中有一道力量湧入自己的身軀。


    ……


    韓牧野回到草廬,劉駿已經在等他。


    “按照無邪祖師你的要求,我們劍池弟子在三萬裏戰場搜尋過。”


    “我們虎靈界中,符合條件的人一共三千六百餘,不過,”劉駿頓了頓,低聲道:“都沒有祖師所說的感應。”


    韓牧野讓劍池在那三萬裏戰場中悄然尋找木婉。


    可惜,可能是劍池的實力還不夠,或者是真的不在虎靈界的人當中,這一次竟然沒有尋到木婉的神魂轉生蹤跡。


    韓牧野點點頭,低聲道:“等我自己去尋一趟吧。”


    “那弟子等也隨祖師一起。”劉駿連忙開口。


    現在的韓牧野雖然實力恢複許多,可在劉駿他們這些劍池長老看來,還是差了不少。


    沒有人仙境的戰力,去那三萬裏戰場尋人,可不容易回來。


    “不用。”韓牧野擺擺手,看向草廬之外,“最近有弟子去那邊執行任務的嗎?我與他們一起。”


    “你們去更容易被圍攻。”


    強者之間自然是會有感應的。


    劍池之中長老往三萬裏戰場,定然會引來那些強者圍攻。


    劉駿麵上一僵,隻好無奈點頭。


    “半個月後,會有一支弟子隊伍往戰場增援,順便帶些物資過去。”


    ——————————


    趙明河是劍池劍堂弟子,修行三十年,修為半步天境。


    作為同輩精英,他已經執行過數十次往兩界戰場的任務。


    不過沒有到天境是沒有資格在那兩界戰場久留的,更沒有資格上戰場廝殺。


    沒有天境修為,在那等戰場上根本無法存活。


    這一次,他作為運送物資的領隊,卻接受了一個讓他驚異的隊伍。


    不自覺,他轉頭看向身後那戰車。


    一共十八位弟子,每人騎乘一匹飛雲駒,唯有三位劍廬弟子是乘坐車架。


    這三位劍廬弟子明麵上是護送一件戰具前往兩界戰場。


    唯有趙明河知道,他接受的命令是,如果受到攻擊,所有弟子全力護持那位名叫韓無邪的劍廬弟子。


    按照給他命令的長老所說,那就是所有人在所不惜。


    “你們的命可以留下,你們的劍可以折斷,但不能在你們身死之前,讓任何人傷到韓無邪。”


    說出這句話的長老,神色凝重。


    整個車隊前行,氣氛透著幾分沉悶。


    趙明河身後的那些劍堂弟子,全都是同輩之中最強存在。


    雖然他們平日交集不多,可彼此之間或多或少都聽說過一些名聲。


    這一次的任務,他們出劍池之後,已經感受到一絲異樣。


    這讓所有人更謹慎。


    車隊奔行三日不停,兩萬裏沒有修整。


    “諸位,前方該就是天唐與東海交界的東顧城,我們入城修整一番,然後穿越東海墨楚地界,直入兩界戰場。”


    趙明河轉頭看向身後眾人,然後目光投向車架。


    車架之中,一位花白頭發的中年探出頭,笑著道:“明河師弟你安排。”


    趙明河點點頭,領著車隊前行入城。


    這位頭發花白中年是趙明河同輩中人,在劍廬修行。


    趙明河曾經見過這位。


    那是在一場圍殺淩龍界滲透強者時候。


    這位師兄,很強。


    強到直到現在趙明河都不敢直視。


    東顧城方圓百裏,乃是東海大城。


    墨楚雖然滅亡,但還有勢力流落東海,東顧城作為與墨楚殘餘勢力相鄰之地,自然匯聚了不少墨楚強者。


    同時,這裏也是交易大城,擁有不少東海入天唐的資源。


    進入東顧城,趙明河他們已經換過衣衫,連隨身長劍都藏起來。


    這樣,外人看上去,他們更像是尋常商隊。


    這也是宗門長老會選趙明河做商隊領隊的原因。


    其他劍池弟子大多比較傲氣,很難讓他們藏劍入城的。


    這些弟子恨不得將劍頂在頭頂,讓所有人知道自己是劍池弟子。


    便裝入城,住在尋常的客棧,誰能想到,堂堂劍池弟子,竟然如此低調?


    “三位師兄,東顧城中有我劍池前輩駐守,不知可要前去拜訪?”


    等一切安頓好,趙明河看向韓牧野他們。


    三位劍廬弟子,除了韓牧野,還有花白頭發的中年顧成明,另外一位身上氣息清淡,沒有絲毫劍修模樣的郭郎。


    聽到趙明河問話,郭郎和顧成明都是轉頭看向韓牧野。


    出劍池時候,長老就已經交待了,這一趟他們兩人的任務就是,護衛韓無邪的安全。


    雖然不知原因,但既然是任務,他們自然會全力做好。


    “可以報備一下,拜訪就算了吧。”韓牧野搖搖頭,輕聲說道。


    報備這是應有的程序,劍池弟子前來,怎麽也要讓東顧城的鎮守知道,萬一有事,救援也能來得及。


    趙明河安排人去報備,其他人則是抓緊時間休息,準備應對出天唐之後可能遇到的截殺。


    天唐境內還行,出了天唐,就不會這般安寧。


    “明河師兄,駐守東顧城的雲庭師叔祖讓我們去一趟。”


    “他說聽說過師兄名號,今日城中有墨楚客來,有一場宴席。”


    前去報備的弟子回來,將一份請柬送到趙明河的手中。


    打開請柬,趙明河麵上露出一絲猶豫。


    這種聚會若是以往時候,他自然會欣然前往,畢竟是一位宗門前輩的安排。


    可現在這次的任務不同,最好是能不摻和就不攙和。


    “明渠師弟,麻煩你幫我回複——”


    趙明河話沒說完,一道聲音已經響起:“既然是駐守前輩安排,那自然不能拒絕。”


    “我們去吃席。”


    趙明河轉頭,看韓牧野已經將衣衫整理了,然後走出客棧。


    他的話讓郭郎和顧成明麵上都是露出笑意。


    東顧城明麵上自然還是天唐之地,城中一應的衙門、軍衛都是天唐負責。


    鎮守此地的劍池弟子,則是駐紮在城西永明堂。


    韓牧野他們到來時候,見永明堂前已經停著各色的車馬。


    一位身穿黑袍的中年快步上前,向著韓牧野他們拱手。


    “諸位師兄,雲庭師叔祖這一次請諸位,乃是有一場比鬥安排。”


    比鬥安排。


    東海墨楚那邊有一支商隊過來,拜訪駐守此地的劍池前輩。


    永明堂這邊設宴款待,不想墨楚商隊之中有數位後輩弟子想要與劍池後輩切磋。


    本來雲庭道人也沒有在意。


    劍池弟子從不怕什麽切磋。


    可兩場交手下來,雲庭道人已經麵色陰沉。


    對方分明是故意挑戰,出手的兩位墨楚後輩實力強絕,手段毒辣。


    兩位切磋的劍池弟子都是傷損慘重。


    這東顧城中一時間竟然尋不到與那墨楚同輩交鋒的人物。


    這讓雲庭道人很沒麵子。


    恰好此時趙明河派人來報備。


    雲庭道人之前確實聽過趙明河之名,所以才請他來應戰。


    聽到那黑袍弟子的話,趙明河他們相互看一眼。


    “好,那我就去戰一場。”


    趙明河點點頭,沉聲開口。


    這等場麵不是為出風頭,而是為維護劍池的顏麵。


    聽到趙明河答應,那弟子一臉欣喜,領著他們快步走進永明堂。


    穿過幾座廣場,後麵的大堂上已經擺開宴席。


    趙明河等人上前,身上氣度不凡,頓時引來一道道目光。


    韓牧野他們並不稟報身份,唯有趙明河上前,向著上首端坐的白須老者躬身,稟報自己來曆。


    “弟子趙明河拜見雲庭師叔祖。”


    雲庭乃是劍池五十九代弟子,本身修為已經半步人仙境。


    鎮守一方,半步人仙已經足夠。


    聽到趙明河的話,雲庭道人點點頭,抬手示意趙明河他們入席。


    等眾人坐下,不少劍池弟子前來敬酒。


    長案上擺放的酒水和靈果不錯,韓牧野抽空嚐了幾口。


    “雲庭前輩,這位趙明河趙師兄就是您所等待的劍池精英吧?”


    一道聲音在大堂上響起。


    所有人抬頭,看向前方穿著青色長裙的一位女修。


    女修目光落在趙明河身上,雙目之中閃動精光。


    “這位趙師兄,酒可以等會再喝,小妹想與師兄切磋一番,不知師兄可敢應戰?”


    直接了當的挑戰。


    整個大堂上頓時安靜下來。


    之前兩戰劍池弟子都敗了,讓一眾劍池修行者為難。


    此時挑戰,接還是不接?


    趙明河點點頭,將酒壺提起,在麵前倒一杯酒。


    “那就先切磋,再喝酒。”


    他抬手一彈,斟滿酒水的杯子滴溜溜旋轉。


    他的人已經飛身而起,長劍出鞘。


    “杯停你未敗,就算我輸。”


    遲了遲了,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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