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窖多建在地下,以磚石砌成,冬日取冰而存,夏日取冰而用,對環境要求極高,一般在幹燥、透氣性較好的地方,分為官辦和民辦,官辦冰窖一般供帝王或權貴之家所用,取用的也多從外地運來的山泉水,民辦冰窖沒那麽講究,但也不是尋常人家能夠用得起的。


    由於京師是重地,冰窖又建在地下兩丈之下,為防止宵小之輩挖掘地道,所以就算是民辦冰窖,也多實行備案審批製度,否則一旦查處,將以密謀造反來論處。


    在京城有三大官窖,還有十六處民窖。


    若天摩羅要在極寒情況下配製,那麽極有可能在這十六處民窖之中。


    趙行很快從順天府拿到了十六處民窖的名單,散布在京城的各處,時間緊迫,由於有了諸葛賢餘的支持,他很快調集了二十多名捕快,三人一組,對這十六處民窖以例行檢查的名義進行排查。


    把真實的目的,隱藏在一件不起眼的事情之中,這也是他們的慣用手段之一。


    不到兩個時辰,眾人都已經完成排查,並沒有不妥之處。


    隻有一個例外。


    他們在靖國侯府上,遇到了刁難。


    想到李有才所說,孫夢舞的婢女的屍體,最後也是在靖國公府附近跟丟,兩人覺得這個靖國侯府有些嫌疑。


    趙行道:“這事有些難辦。”


    範小刀問,“靖國侯是何人?”


    “靖國侯薛應雄,錦衣衛指揮使,當年陛下還是興獻王世子時的玩伴,若這個案子跟他有關,怕是查起來有些難辦啊。”


    薛應雄,堂堂錦衣衛指揮使,其母親據說還是陛下的奶媽,這些年來一直跟隨陛下,不但如此,他還執掌天下最厲害的特務機構錦衣衛,可以不經審判抓人殺人,而六扇門說到底隻是刑部下的一個查案機構,與錦衣衛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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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範小刀問,“怎麽,你怕?”


    “怕歸怕,但案子還是要查的。”


    這個冰窖不敢委托別人,別人也不敢接手,隻有趙行範小刀前去。


    兩人來到靖國侯府。


    出乎範小刀意料,薛應雄的府邸,並沒有想象中的高大氣派,與其他一些王公權貴相比,倒是有些寒酸。正門是朱漆大門,顏色有些陳舊,有些地方甚至掉漆,就算如此,大門上的七排門釘,依舊象征著府邸主人身份的尊貴。


    範小刀錯愕道:“這是錦衣衛指揮使的家?”


    在他印象中,錦衣衛是朝廷中可怕的存在,別的不說,單是在青州府的一個錦衣衛千戶,家中的豪宅不知比這座府邸氣派多少,薛應雄是天下錦衣衛的頭目,想不到家中竟如此破敗。


    趙行笑道:“薛指揮使在京中頗有清名,而且從不結交朝中官員,禦下又極嚴,絕不插手朝中爭鬥,也正是如此,才能深得陛下寵信。”


    “我倒是覺得他做樣子的成分居多。”


    趙行又道:“這座府邸,當年曾是宋金剛的舊宅。”


    聽到這句話,範小刀渾身一震,不由對這座宅邸生出莫名的好感。


    兩人正要敲門,恰巧門房內傳來二爺教訓門丁的聲音,“牌品如人品,你們三個混賬小子,竟合起夥來出老千,騙老子錢,看來平日裏老子對你們管教太寬鬆了,讓你們忘了誰是主子了。”


    一門房嘀咕道:“牌場如戰場,二爺您這分明是輸不起嘛!再說了,一共就贏了您三十個銅板,至於發這麽大脾氣嗎?”


    二爺聲音更大了,“這是輸不起的事兒嗎,這是錢的事兒嗎?這是原則問題!老子做事向來公平,你們要是憑本事贏老子錢,老子無話可說,可是要是作弊,那就別怪老子家法伺候了。”


    範小刀一聽,敢情這是賭輸了錢,在衝門子發火呢。


    兩人敲門,二爺一臉氣衝衝的走了出來,他輸了錢正在氣頭上,冷著臉問,“什麽人,這靖國侯府的門,是你們隨便敲的嗎?”


    趙行上前亮明身份,說明來意。


    二爺一聽,更是火大:“這年頭,連六扇門的小捕快,都欺負到咱們頭上了?你可知這是誰的宅子?”


    趙行點頭。


    “知道還敢來查?”


    “職責所在。”


    二爺道,“我們大人是正三品,你們六扇門算是什麽東西?就是你們總捕頭來,看到我們大人也是乖乖下跪的份兒,哪裏輪得到你們兩個家夥來撒野?還例行檢查?要不要我跟大人說聲,讓你們去詔獄裏麵,也好好檢查檢查?”


    碰了個釘子,兩人準備離開。


    二爺忽又道:“不過,這冰窖向來由我來打理,你們要想查,也不是不行。不過嘛……”他邊說伸出五根手指,“你們來查,總得要表示一下吧?”


    範小刀連遞上五個銅板,“二爺,這五個大錢,我們兄弟的一點心意,您留著喝茶。”


    二爺勃然大怒,“五個銅板,你打發叫花子呢?工部李侍郎你聽過嗎?從四品的官,下省的人來求見,起步都是五兩銀子的使喚費,咱們老爺怎麽也是正三品,你想用五個銅板就想進門,這分明是看不起我家大人啊?”


    薛應雄雖位居高位,但性格古怪,極少應酬,也不見訪客,下屬的迎來送往,也一律不參與,雖有俸祿、陛下賞賜等,但府內人的油水極少,所以京城有句話,寧肯在知縣門前當條狗,也不在靖國侯府門上當客卿。


    “那您說……”


    二爺道:“沒有五十文,就別想邁入這個大門!”


    兩人一猶豫,沒有作聲。


    二爺以為他們要拒絕,連道:“實在不行,三十文也成,隻是不能再少了!”


    今日賭錢,他輸了三十文錢,還在考慮怎麽回去跟老婆交代,好不容易有人送上門來,可不能錯過這個機會。再說了,冰窖這種地方,老爺平日也不去,都是自己來打理,這點主他還是做得了的。


    趙行聞言,又奉上了三十文。


    二爺接過去,轉手拍在了桌子上,衝三個門房道,“呶,錢在這裏,別在府上亂嚼舌根子,說老子輸錢賴賬。”說罷,想了想,又取回了五文,“這五文就當是你們孝敬老子的!”對範、趙二人道,“跟我來。”


    兩人跟在二爺身後,進入靖國侯府。


    靖國侯府並不大,是個四進的院子。


    一進門便是照壁,上麵寫著“和光同塵”四個字,字寫得飄逸出塵,相當瀟灑,落款上寫得是“淩霄上清統雷元陽妙一飛元真君”,這個正式當今陛下的道號,京城滿朝文武,能讓陛下題字贈書的不少,但以這個落款的,整個京城隻此一家,見主人身份的尊崇。


    頭一進的院子,多是一些擺設,有陛下的賞賜,也有官封的誥命文書。二進是會客宴請之處,打掃的雖然幹淨,但建築頗為老舊,有些柱子上竟有了蛀洞。三進是家仆家丁的處所,冰窖就三進的西北角。


    這位二爺也是個碎嘴子,一邊帶路,一邊抱怨,什麽京城物價貴,他們府上連九五的草料都加不起,又說老爺摳門,在這裏當二爺沒什麽油水,就連老爺下麵的鎮撫使家中的門房,在京城都趁幾套宅子,自己在京城二十多年,到現在一家五口還住在一個租來的宅子等等。


    三人來到冰窖。


    外麵天氣炎熱,兩人一入冰窖,頓覺得一股寒意撲麵而來,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冰窖不大,長寬各約三丈,四處以油氈包裹,石砌的地麵上,陳列著無數的長方形冰塊。二爺道,“其實,我們府上也用不完這麽多冰塊,要不是老爺管得嚴,我們都想拿出去換點錢了。”


    兩人查探一番,並沒有特別之處。


    正要離開,忽然發現冰窖旁邊,還有一個小門,上了鎖,不知作何用途。


    範小刀正要推門,二爺連阻止道:“慢著!”


    “怎麽了?”


    二爺道:“這間冰室,平時隻有老爺能進,府內任何人,就連夫人,都不能進去。而且,鑰匙也隻有老爺一人有。”


    趙行本想堅持,見範小刀跟他使眼色,旋即作罷。


    取出巡檢文書,該畫押畫押,該整改整改,做足了麵子功夫,兩人離開靖國侯府。趙行道,“那個冰室必然有蹊蹺,你為何阻止我查問?”


    範小刀道:“你若是硬闖,估計也沒什麽好結果。倒不如退一步,我觀察過那把鎖,並不難打開,這種事情,還得偷偷摸摸進行,要神不知鬼不覺。”


    趙行道:“虧你想得出,我們來查案是公辦,但私闖錦衣衛指揮使府邸,若是被抓到,那可是死罪。範小子,你不會患失心瘋了吧?”


    範小刀卻道:“若是抓不到呢?別忘了,我以前是幹什麽的。”


    趙行猶豫不決。


    範小刀又道,“這可是我們不多的線索,若是真能找出那一間冰室之內有天摩羅的證據,可是給藍公子翻案的大好機會。”


    趙行道:“你與他並不相識,又何必親身冒險,替他出頭呢?”


    範小刀伸出兩根手指,道:“兩個字,真相!我這人不喜歡麻煩,但是一旦做了決定,無論是什麽,都要有頭有尾,既然你相信孫夢舞的案子另有隱情,那我們就順著一條條線索,把這些事情一個個揪出來。”


    趙行有些頭大:“你可真是膽大包天,唯恐天下不亂的小魔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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