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分為南北鎮撫司,北鎮撫司專理詔獄,有權自行逮捕、偵訊、行刑、處決,不必經過一般司法機構,在大明暴力機關中,遠超過三司。


    次日一早,慕容鐵柱親自將範小刀、趙行二人送入詔獄。


    北鎮撫司鬥拱飛簷,四周黑牆,黑磚黑瓦,都是一層建築,處處透露著一股陰森之意。大門口,兩個黑色的石獬豸,一左一右,蹲在門口,據說此神獸能辨忠奸善惡。


    詔獄內異常安靜,不跟六扇門或順天府大牢那樣,到處都有人喊冤。能夠進這座大牢之人,都是朝廷的重臣,他們生死由皇帝決定,喊冤枉是沒有用的。


    一名圓臉笑容可掬的中年錦衣衛迎了上來,“頭兒,又來新客人了。”


    慕容鐵柱道:“這兩人是薛大人的朋友,暫時在這裏住上幾日,你們幾個好好伺候著。”


    中年胖子道:“您放心,我們一定好好的服侍好。最近沒什麽新業務,兄弟們閑著沒事兒,又炮製了幾個新手段,終於來了練手的了。”


    慕容臉色一沉,“大人有令,他們兩個要是少了半根頭發,為你們試問。”


    中年胖子嘿嘿一笑,道:“您放心,我們一定手腳幹淨利落,絕不讓外人看出來。”


    “劉胖子,在詔獄裏麵時間久了,你心理扭曲了,聽不懂我說話還是怎得?他們二人是在這裏暫時避禍,你們要好吃好喝的伺候著!”


    劉胖子聞言一愣,避禍?跑到詔獄裏?還好好吃好喝的伺候?是我耳朵聽錯了,還是這位北鎮撫司副指揮使腦子有毛病?


    “咱們錦衣衛向來都是折磨人的,伺候人的事兒,我們不擅長啊!”


    “少廢話,不懂就學!”


    說罷慕容鐵柱揚長而去,現場隻留下三人麵麵相覷。趙行望著中年人,“閣下莫非是北鎮撫司百戶,人稱大明刑審第一人的劉一手?”


    劉一手嗬嗬一笑,“過獎,過獎,隻是兄弟一心鑽研學術,小有點成績罷了。第一人嘛,不敢當,不敢當啊!”


    他說話輕聲細語,十分客氣。


    饒是趙行定力頗高,聽到這個名字,心中忍不住咯噔一下。劉一手這個名字,在京城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精通酷刑,鑽研秦漢以來各朝代的刑訊逼供術,據說折磨人的手段層出不窮,在他手底下過刑之人,沒人能撐得住一天。


    範小刀問,“劉一手,很有名嗎?”


    “豈止是有名,咱們六扇門的提牢司,在他們麵前,都是弟弟。”心中僥幸,幸虧慕容鐵柱提前交代,要是真在他們身上來點小手段,怕是兩人吃不了兜著走了。


    劉一手道:“慕容大人臨走之前,讓下官好生照顧二位,咱們詔獄條件一般,兩位隻能將就一下,要是有什麽怠慢之處,還望見諒。”


    將二人領入了一個牢房,裏麵兩張石床,上麵倒也幹淨整潔,安置兩人住下,不片刻,劉一手又親自抱來了兩床棉被,“這是新換的棉花,蓋著舒服一些。”


    趙行道:“劉百戶客氣,現在這兩床被子也挺新的,不必勞煩。”


    劉一手卻道:“新是新,但這兩個是殺人被,隻怕兩位睡上一晚,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範小刀奇道:“殺人被?”


    劉一手笑道:“不錯,你看這被子普通,實則暗有玄機。”


    範小刀上前查探,隻覺得這床被子奇重無比,將近七八十斤。


    劉一手道,“這被子的棉絮,在水銀中泡過,犯人睡下之時,隻是稍微有些重,一旦熟睡,到時候隻要將床頭調低,水銀便順勢壓在胸口,幾十斤的重量,哪怕醒來,也沒有反抗之力,會被活活悶死,哪怕再高明的仵作,也查不出任何端倪。”


    兩人暗暗稱奇。


    殺人手法,千千萬萬,想不到一條被子也能殺人。做刑訊官到這個份上,什麽烙鐵、鋼鞭,十大酷刑啊,這種折磨人的手段,太過於低級。如何將一件尋常之物,變成殺人於無形的手段,才能稱得上是藝術。


    “兩位不知什麽關係,在京中惹了什麽人,連薛大人都不敢招惹,把你們送進來避難?”


    兩人將夏雨荷一案簡單說了幾句,劉一手道,“原來跟太平公主有關,難怪。”


    “怎得,太平公主在朝廷中權力很大嗎?”


    劉一手嗬嗬一笑,“這個不是下官能妄議之事,兩位還沒有吃飯吧,我去準備些酒菜,天氣漸冷,得喝幾杯。”


    牢房內,火鍋熱氣騰騰。


    劉一手找來了燒烙鐵的爐子,又用刑訊用的幾個工具,弄了些肉菜,臨時搭建了個火鍋,三人在詔獄中吃起火鍋來。


    隻是範、趙二人生怕又是什麽殺人之術,拿著筷子卻不敢動。劉一手道,“在下一生沒什麽別的本領,隻精通兩道,一是刑訊,一是美食,吃著美食審訊犯人,乃人生一大樂趣。”


    兩人對視一眼,想到血淋淋的審訊室,還有珍饈美味,能吃得下之人,大抵都是心理變態吧。


    劉一手雖然名氣在外,但看上去一臉人畜無害,而且說話做事又客氣又有禮貌,很難將他與刑訊逼供第一人聯係起來。


    幾杯酒落肚,氣氛逐漸活絡起來,不多時,三人以兄弟相稱。


    範小刀道:“劉大哥,我有一事不解,我看大哥做事慢條斯理,脾氣又好,跟外麵傳聞有怕是不太一樣啊。”


    劉一手笑問,“怎得,審訊還必須得凶神惡煞一般?”


    “至少能嚇唬住人啊?”


    劉一手道:“我在詔獄二十多年,上至皇親國戚,下至販夫走卒,經過手的沒有一萬也有八千,日子久了,心態也便平和了,審訊而已,凶神惡煞也罷,笑容可掬也好,要的是結果,手段隻是輔助。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官居一品,進來之後,上了手段,也與尋常人並無二致,所以老哥我也總結出一個經驗,那就是保持平常心。”


    “平常心?”


    “正是。今日還高高在上,明日變成階下之囚,見慣了大起大落、宦海浮沉,對這些事自然也就麻木了,如今老哥我有份差事,雖然不怎麽體麵,每月都有銀子落袋,還能坐在這裏跟兩位老弟吃火鍋,已是很滿足了。”


    趙行打量著各式各樣沒見過的刑具,不由感慨:“老哥心態真穩。”


    劉一手笑道:“也不是一直如此。當年從辣椒水、老虎凳,到剝皮充草點天燈,這些手段也是用過的,但逼供嘛,拿到結果,用什麽方式,還得琢磨人的心理。”


    範小刀問:“那冤家錯案也不少吧。”


    劉一手苦笑搖了搖頭,“這裏是詔獄,不是你們六扇門,你們是緝盜查案,為百姓辦事,我們則是為政治服務的衙門。幾百年來,朝中權臣爭鬥,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哪裏有什麽冤假錯案?當官之人,又有幾個是幹淨的?要怪隻怪,站錯了隊,跟錯了人,說錯了話,辦錯了事。”


    一番話說的通透,看得也通透。


    沒想到在人人望而生畏的詔獄之中,竟還有如此明理之人,這直接顛覆了範小刀和趙行對詔獄的印象。


    範小刀端起酒杯,“真是聽君一席話,勝喝十年尿啊!老哥,敬你一杯!”


    劉一手已有些醉意,似乎許久沒跟人交流,話匣子一打開,便是滔滔不絕,“這些年來,審問了那麽多人,大部人都經不住一套流程,不過,也有兩個例外。”


    兩人一聽,頓時來了興致。


    “第一個嘛,便是楊大頭。當年他冒死直諫,被落了詔獄。結結實實挨了一百廷杖,當時有人給他送蛇膽,卻被他喝止,說自己有膽,何必借蛇膽?後來他雙腿腐爛,腿上生蛆,有一次我被他叫過去添燈油,看到他正在用碎碗片挖腐肉,就如沒事兒人一般,之後,還刮掉骨頭上的筋膜,看得我雙腿生寒,當年關二爺刮骨療傷,還有酒有棋呢,此乃我第一佩服之人。”


    當年楊繼盛一案,曾在京城中鬧得沸沸揚揚,就連偏居一隅的範小刀也有所耳聞,如今聽劉一手親身經曆之人講述,聽起來更是震撼。


    趙行又問:“那第二人呢?”


    劉一手道:“自然便是前任六扇門總捕頭宋金剛了。”


    ps:喝酒回來晚了,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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