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得水道:“你當總捕頭,那我當什麽?”


    範小刀道:“你放心,我若是當了總捕頭,七個提司的職務,你隨便挑!”


    楊得水心中暗罵,這小子腦子有病吧,不過趙行已經明確拒絕了,他的支持十分重要,道:“我當提司,豈不降了一級?忙活敢情我什麽也沒撈著啊!”


    範小刀瞪大眼睛,“怎麽會?至少你換了個領導!”


    楊得水心中暗氣,老子修理不了趙行,還修理不了你不成?他沉下臉,道:“你是誰介紹進來的來著?以你表現出來的智商,我嚴重懷疑你的勝任能力,信不信我把你開除?”


    範小刀嘿嘿一笑,“楊大人息怒,在下隻是開個小玩笑。這件事的確是我衝動而起,更何況,總捕頭對我還有知遇之恩,前不久我與拓跋白決戰,總捕頭把全部家當都押在我身上買我輸,足見對我的信任,若讓我指認總捕頭,豈不是不仁不義?當然了,天道無情,仁義有價,得看楊大人給的條件了。”


    楊得水心說這小子終於上道了,隻要肯提交件,這件事就有得談,問:“你說說你的條件。”


    範小刀道:“我的條件就是,當上總捕頭!”


    楊得水一拍桌子,“滾!”


    範小刀屁顛顛走了出去。


    啪!


    又是一盞茶杯。


    輪到牛大富時,楊得水換了個策略,他慢吞吞道,“大富啊,你爹花了三千兩銀子,把你送進來當個文吏。錢雖然不多,但終究也是一份正經差事,怎麽樣,可還習慣,有沒有什麽困難?”


    牛大富道:“錢少,倒沒什麽,但困難卻是不少。”


    “說來聽聽。”


    牛大富道:“第一,每天點卯太早,覺不夠睡;第二個嘛,就是夥食太差,吃不好;第三個嘛,就是衙門裏都是一群大老爺們,連個女捕頭都沒有。這對我們這種單身漢來說,簡直就是一種煎熬。”


    楊得水捋了捋八字胡,“你的問題,都是從人道主義角度出發,提得都很有建設性嘛。可見你是一個愛思考的好捕快,不跟某些人似的。你放心,現在就有個機會,隻要你肯指認諸葛賢餘,把跟兵馬司打架之時,都推到他身上,這些問題,我都幫你解決。”


    “此話當真?”


    “你是我推薦進來的,當然就是我的人,咱倆都是穿一條褲子,我能害你不成?”


    牛大富看了下楊得水這小身板,道:“大人的褲子,我怕是穿不上啊。”


    楊得水一臉嫌棄的望著牛大富,擺了擺手,“行了,隻要你肯指認楊得水,一切都好辦,至於女捕頭的事,我會酌情考慮。你先下去吧,記住,今天的談話,沒有發生過。”


    他隱忍二十年,終於等到諸葛賢餘犯錯的機會,若此刻不出擊,更待何時?鬥毆之事已成既定事實,大理寺、都察院甚至司禮監的陳公公都看到了,性質極為惡劣,明日的聽證會,諸葛賢餘要回避,其餘四人,丁一是他的人,如今有了牛大富的保證,再加上宮裏那人的支持,扳倒諸葛賢餘,幾乎是板上釘釘之事。


    想到此,他心情終於舒坦了一些。在看地上,滿地茶碗的碎屑,剛要心疼,想起這裏是諸葛賢餘的公署,於是又將茶盤中的幾個茶碗扔在了地上,啪啪啪,這聲音落在耳中,格外動聽。


    聽審會在大理寺如期舉行。


    六扇門、兵馬司衙門不大,但畢竟是打架這種事,這種熱鬧之事,豈有不看之理?都察院的那群禦史們,也都參與進來,一來他們是事情的證人,二來又是他們的職權範圍,三來他們與大理寺又是一街之隔,所以一大早就都紛紛來了這裏。


    這件事由錦衣衛慕容鐵柱主辦,大理寺、都察院各出了兩人,組成一個調查團。


    範小刀等人來到之時,看到大理寺堂上橫七豎八的放著十幾個門板,門板上躺滿了人,渾身纏著白布跟粽子一樣。剛一進來,就聽有人喊道:“打人的凶手來了!”


    門板上的人都艱難的翻過身子,道:“凶手到了,請各位大人為兵馬司主持公道!”


    慕容鐵柱衝範小刀打了個眼色,道:“今日,我們調查組對六扇門、五城兵馬司鬥毆一事前來取證。九月初七,天氣晴朗,金秋時節,正是一個收獲的季節,可是,在大理寺門口卻發生了一起慘絕人寰的慘案。原告五城兵馬司,控告六扇門諸葛賢餘、丁一、趙行、牛大富、範小刀五人行惡,與五城兵馬司六十餘人參與械鬥,造成十幾人重傷,三十多人輕傷,性質極為惡劣,情節特別嚴重,本官受朝廷所托,前來調查此事。”


    這種鬥毆,不是審案,所以也采取了簡易程序。


    慕容鐵柱指著門板上眾人,問六扇門道:“這些人你們可認識?”


    範小刀心說一個個包成這樣子,隻露出兩隻眼,搖頭道:“並不認識!”


    這時,最前麵門板上的馮千金忽然喊道:“範小刀,你不認識你爺爺了?”


    範小刀咦了一聲,“原來是活人。”


    “老子馮千金!”


    “是馮大人啊,看你這身造型,非常獨特,整得跟木乃伊似的,莫非剛從埃及回來?”


    “還不是你幹的好事?”


    範小刀道,“好事,當然是好事,助人乃快樂之本嘛!”


    慕容鐵柱見狀,喊道:“肅靜!”他問範小刀,“鬥毆一事,你們可承認?”


    範小刀:“承認!”


    “是不是你們先動手?”


    “是!”


    馮千金道:“你承認就好,就怕你不認!”


    圍觀的一眾禦史道:“馮指揮使,我們可以證明,是他動手!”


    慕容鐵柱道:“身為朝廷公職人員,打人是不對的,六扇門,你們有何可說的?”


    範小刀道:“慕容大人,五城兵馬司是朝廷執法機關,肩負京城的治安巡查工作,這個衙門很重要,我們六扇門向來十分敬重,可經過打架鬥毆之事後,在下對兵馬司十分失望,竊以為,他們沒有什麽存在的必要,不如解散拉倒!”


    馮千金道:“你什麽意思?打人,還有理了?”


    範小刀道:“六十人打五人,還被揍得滿地找牙,朝廷每年花那麽多銀子來養你們,以多打少都打不過,豈不是屍位素餐,白白浪費了朝廷的糧食?”


    “是你們偷襲在先!”


    範小刀對慕容鐵柱道:“大人,事情是這樣的。夏雨荷母子一案,五城兵馬司陷害我與趙行,被翻案之後,十分不甘,便在門口挑釁,又問我敢不敢打他,按照大明律,馮千金這句話是向我進行口頭要約,而我們動手打人,則視為用行動對要約的回應。在打架過程中,他們一方不敵,被我們打趴下,則是為履行要約所帶來的結果,一切合法合規,並無不妥之處。”


    在場眾人一愣,沒想到範小刀竟用這種歪理邏輯來辯解,不由覺得好笑。


    馮千金道:“大人,他們這分明是強詞奪理。”


    範小刀道:“打架嘛,江湖人也好,朝廷官員也罷,自古以來便是解決爭議的最優方案,而且還是有先例的。”


    慕容鐵柱問:“先例?”


    “景泰年間,太監王振弄權,都察院彈劾,在早朝之時全副武行,還打死了三人,這件事過去才不到百年,至今仍然為人津津樂道。五城兵馬司挑釁在先,打架又不經打,非但不肯接受結果,還反咬一口。六扇門認為,這是對大明律的蔑視,還請朝廷治他們的罪!”


    馮千金怒道:“怎得,打人還有理了?”


    “有理沒理,不是我說了算!”


    “當然不是你說了算。”


    “公道自在人心嘛!”範小刀道:“慕容大人,九月初三,五城兵馬司仗著人多,圍攻六扇門,我們五人的人身安全受到了威脅,迫於無奈還手,而且極為節製,為了自保,才出手打人,從理法說,是正當防衛,還請大人明察!”


    一位陪審官員道:“可把這麽多人打成重傷,就有些防衛過當了。”


    一名禦史也道:“我親眼看到馮指揮使在毫無還手之力的情況下,範小刀還騎在他頭上掄拳頭!這如何解釋?”


    範小刀反問:“這位大人,你可聽到馮指揮使求饒了?”


    “沒有!”


    “我也沒有。”範小刀道:“他不求饒,雖然被按在地上摩擦,但仍有還手之力,他不求饒,那就是依然在尋找機會反殺,若換作是你,你是繼續打,還是放鬆警惕,讓他趁機一刀殺你?”


    “當然不會放鬆警惕!”


    “對嘛。而且那時,他們人多,我們當時都害怕極了。”


    慕容鐵柱道:“所以,你們六扇門的抗辯是?”


    “對方要約,我們應戰,正當防衛,完全合法合理!”他道,“若我們武功稍微不濟,恐怕今日躺在地上的就是我們了。而五城兵馬司,傲慢無禮,訓練鬆懈,浪費朝廷俸祿,該打!”


    馮千金被說得啞口無言。


    本來他們是受害方,在範小刀一番插科打諢之下,反而顯得無理取鬧了。他看了一眼台上,發出了求救的眼神。


    一位大人咳了兩聲,問:“範小刀,我來問你,打架這件事,是不是受到了某些人的指使?”


    範小刀心說終於來了,道:“當然有指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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