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行臉上有些不好看。


    眼前少女,確實是他出師以來遇到的最厲害的對手,別地且不說,單是在他神不知鬼不覺的震斷佩刀,這份功力和眼力,放眼江湖,能做到的一隻手數的過來,就連他師父,少林寺四大金剛之一的玄妙大師,也未必能做到。更何況,眼前這女子看上去才十七八歲。


    東海琅琊閣。


    趙行曾在江湖野史中聽過這個名字,在數百年的曆史長河之中,曾經盛極一時的江湖門派,早已退出了江湖這個舞台,琅琊閣、天機閣、鬼王宗,以及百餘年前的金陵李家,都是在江湖上響當當的門派。他也沒有料到,如今琅琊閣竟還有弟子行走世間。


    少女見他尷尬模樣,笑吟吟道:“你也不要氣餒,你這麽年輕,老實說在江湖年輕一代中勉強算個高手,我剛才震斷你長刀,也有投機取巧的成分,要是真刀實槍的交手,興許你能在我手底下走個三五八招。”


    這少女對高手的定義,就是在她手底下走個三五八招?


    蝦仁豬心了!


    範小刀道,“凡爾賽本賽。”


    牛大富道:“姑娘武功蓋世,說三五八招,您太謙虛了,依我看,能走上一招已算不錯了。”


    趙行臉色陰沉。


    這才認識多久,牛大富的馬屁就已經拍得叮當亂響。


    趙行對範小刀道:“我就不該來救他。”


    範小刀搖搖頭,道:“牛大富骨骼清奇、天資聰明,很有當舔狗的天賦!”


    “舔狗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


    牛大富道:“我願意你管著嘛,敢問姑娘芳名?仙居何處?老北京人了,要是姑娘缺個向導,找我就對了。”


    少女道:“記住了,我叫鍾小仙。”


    範小刀道,“好接地氣……不,好有仙氣的名字。”


    鍾小仙冷哼一聲,“言不由衷,虛偽!”


    初次見麵,範小刀就被扣上了虛偽的帽子,不由尷尬笑了笑。


    黃有才看兒子有些魔怔,這是喜歡上了這個姑娘啊,上前低聲道,“大富啊,你與琅琊閣的人要保持距離,敬而遠之就行了,千萬別犯傻。”


    鍾小仙杏眉一瞪,“你這幾個意思?”


    黃有才連解釋道:“我是說姑娘是高高在上的仙子,我家大富肉體凡胎,高攀不起。與其讓他傷心,不如趁早死了這條心。”


    鍾小仙道:“我就偏偏找他玩,你管得著嗎?再說,我還沒去過京城呢!”


    範小刀道:“你這不就是在京城嗎?”


    轉念一想,確切說這裏算不上是京城,尤其是獨立於世間之外的獨立法則空間,琅琊閣又是奇門,說不得是從哪裏進入此處的。


    朱延見他們三人鬥嘴,沒個正形,道:“此地不宜久留,趕緊撤。”


    除了黃有才留下,一行五人從神殿內走了出來。


    隻見天階之外,數百冥將鬼兵在外麵等候。


    牛大富看到這副畫麵,倒吸一口冷氣,“媽呀,這些是什麽?”本能的想要逃,可想到鍾小仙就在旁邊,於是攔在她身前,“鍾姑娘不怕,有我在,這些魑魅魍魎休想傷害你。”他大聲道:“你們聽著,要想傷害鍾姑娘,先從我牛大富身上踏過去!”


    鍾小仙噗嗤一笑,“你是覺得你肉多,他們吃不下嘛?”


    範小刀、趙行全神戒備,來之前他們糊弄過去,說是要幫他們救出被困在此處的冥王,如今沒能做到,心中早已做好一場惡戰的準備,誰料這些冥將鬼兵看到眾人,並沒有靠攏過來,而是列成了兩排,遠遠注視他們。


    範小刀奇道:“奇怪,怎麽他們不過來了?”


    鍾小仙道:“有我在,他們敢嘛?”


    “怎麽,你還自帶這個屬性?”


    趙行想了想道,“東海琅琊閣的人,精通五行八卦、奇門遁甲,剛好克製這些東西。”


    眾人有驚無險的通過,回到了定國寺。


    待最後一人出來後,那道扭曲的空間,逐漸消失。


    眾人知道,是黃有才撤去了陣法,他們安然逃出生天,黃有才卻一人獨自留在了神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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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見天色將破曉,一直等候在院內的劉琦,早已打起了瞌睡,聽到動靜,睜開眼,看到太子朱延出現在眾人麵前,又驚又喜,撲騰跪下,一把保住朱延大腿,“太子殿下!”


    朱延看到一身是傷的劉琦,皺眉道:“這是作甚?”


    範小刀道:“若再找不回太子,劉校尉的小命,怕是要交代在這裏了。”


    劉琦道:“是是是,殿下失蹤之後,我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天天燒香拜佛,祈求老天保佑,沒想到太子吉人天相,我這條命也算是撿回來了!”


    “誰給你打成這樣,林統領?”


    劉琦道:“不不不,這件事,林統領也挨了板子。”他支支吾吾,不肯言語。


    朱延道,“說!”


    “是太平公主。”劉琦道:“太子失蹤,公主那邊責問禁軍辦事不利,向陛下進言,要撤掉林統領的職,又讓我們戴罪立功,三日之內,尋不到殿下,統統格殺勿論。”


    朱延聞言,臉色陰沉,“看來我那個姑姑,真是不讓人省心啊。”


    這個女人精通權謀,善於算計,尋常一件小事,被她借題發揮,變成打擊政敵的手段,更何況太子失蹤這事?這次事件,她有沒有參與其中,還說不準呢。


    朱延道:“從今往後,你別在禁軍了,去東宮做事吧。”


    劉琦聞言大喜,“奴才叩謝太子殿下。”


    朱延咳嗽一聲,“先把手鬆開!”


    劉琦這才意識到,從見麵到現在,還一直抱著朱延大腿不放,範小刀笑道,“劉校尉,可以啊,抱上大腿了!”劉琦嘿嘿一笑,撓了撓頭。


    朱延對眾人道:“今夜之事,太過於離奇,許多事尚且不明,你們切莫對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大富!”


    想到在神殿之中,那黑袍老者說出的那個神秘組織以及在人間所擁有過的世俗力量,就連他也覺得頭皮發麻,若是所說都是真的吧,那麽這個組織,血手印也好,神教也罷,可以說是滲透進了社會中的方方麵麵,更令人驚世駭俗的是,如此勢力龐大的組織,卻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存在。


    有一點不明白,既然他們被困在了神殿中,又是如何跟人間的聯絡呢?扶持的代理人?傀儡?他想不明白,卻又不得不引起警覺。


    朱延認為有必要將這件事查清,可是剛回京城,又沒有親信的勢力,朱延迫切需要培養自己的隊伍,而範小刀、趙行二人,年輕能力又強,關鍵對自己還講義氣,可是邀請他們加入東宮之時,他們卻又拒絕,還好,陛下已同意讓他牽頭江湖新政改革,如此一來,就有機會將二人拉攏到自己陣營。


    太子朱延失蹤一日一夜之後,又重新出現在了人們麵前。


    皇族之人在大庭廣眾眼下失蹤,本來是十分轟動之事,而且最近在京城內傳得沸沸揚揚,甚至才失蹤沒多久,朝中就有個不起眼的禦史,上奏要陛下另立儲君。


    這位禦史姓孫,本來得罪了上司,又不懂逢迎,在朝中受到排擠,年近五十依舊隻是禦史台一個最低級的職務,平日裏也就是寫些不關痛癢的彈劾奏折,比如禮部尚書趙煥不講禮儀,在公署衣冠不整、滿口髒話等等,誰也沒想到,竟然上了一封奏折,要求改立太子,由於陛下隻有一個子嗣,他甚至建議從幾個藩王世子之中挑選儲君,這種奏折,不無投機取巧的成分,但卻也反應了一部分人的心理。


    當然,他求錘得錘,當夜就被錦衣衛關進了詔獄。


    好在,這位禦史年紀雖大,但向來身體極佳,在監獄中帶了兩天,竟然沒死。太子朱延聞言之後,竟沒有生氣,而是將他放了出來,不過經此一鬧,他在禦史台中的地位便是水漲船高了,甚至京中有文人稱他為“風骨”之臣,前來拜謁者絡繹不絕,這是外話,暫且不提。


    太子失蹤之事,很快平息了下去。


    對外的說法,是太子並沒有失蹤,而是在遭到刺殺之後,與六扇門做局,故意散播失蹤的消息,引凶手入彀,並將凶手繩之以法,如此一來,太子舍生取義的作法,在京中廣為傳播,此事一傳開,京城的百姓,對這位新回京的太子,有了新的看法,他的聲望,在百姓之中也急速攀升。


    但很快的,又有不同聲音傳來,說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太子以身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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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險,往小了說是求名心切,往大了說,就是不顧江山社稷、君臣大義,辜負聖上的養育之恩,彈劾奏折如雪片一樣傳來。


    同一件事,有兩種不同的聲音。


    不用說,這背後肯定有人在推波助瀾,也牽扯到了身後的政治勢力的博弈,無論是太平,還是文官集團,他們篤信一點,誰占據了輿論高地,誰就占據了道德製高點。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無招創招,見招拆招。


    政治家的鬥爭,向來是借勢用勢,就勢論勢。


    這些事,範小刀、趙行親身經曆,也懶得去解釋,他們隻是六扇門捕快,能夠行得正、立得端,則無愧於心,至於那些陰謀家、政治家的一套,他們看不慣,也學不來,更不會去學。


    太子回來後第二天,範小刀與趙行就來到了錦衣衛。


    慕容早已知道二人昨夜將太子救回,一見麵就道喜,“恭喜兩位老弟,可是立下了大功一件啊。聽說,今天早上,內閣議事,陛下跟他們商議,準備給二位賞賜呢。”


    他滿臉笑意,渾然忘卻了昨夜的不快。


    範小刀道:“太子已救出,我們來這裏,是請慕容大人能放了匡正義妻女。”


    慕容聞言,猶豫了一下,道:“這事兒,怕是不好辦。”


    “怎麽?”範小刀問,“咱們昨夜不是說好了,隻要能找到太子,大人便放掉二人嘛?”


    慕容道,“話雖這麽說,但是昨夜你們走後,牢中發生了點變故。匡正義自知罪孽深重,犯下了重罪,昨夜在牢房之中,將他妻女勒死,又撞牆自殺了。”


    “什麽?”


    範小刀滿臉震驚,從匡正義昨夜的反應來看,雖心有死誌,但要殺死妻女,這種事不像是他的風格,相反地,當慕容說這些話時,下意識的摸了摸鼻子,這說明他在撒謊。


    鼻子中海綿體,人在撒謊時,容易充血,會無意識的去摸。


    範小刀心中憤怒,道:“怕不是他們沒有經受住你們的手段,不堪羞辱,自殺的吧?”


    慕容道:“範捕頭,你這是什麽意思?”


    範小刀道:“既然你說他們死於自殺,不知能否讓我們看一下現場?”


    慕容臉色不悅,“你是在懷疑本官?”


    趙行見兩人鬧僵,連圓場道:“大家見識過錦衣衛的手段,兩個無辜百姓,死在詔獄之中,傳出去,怕是名聲不好,我們也算是公門中人,將來能堵得住悠悠眾口。”


    慕容冷哼一聲,“名聲?我們錦衣衛做事,什麽時候考慮過名聲?”他淡淡道,“我們錦衣衛,要世人怕,要世人怕,心存畏懼,至於名聲,我們都不在乎,還關心他們怎麽看?倒是你們二人,若替那刺殺太子之人求情,將來傳了出去,怕是要招惹一身是非。”


    最後這句話,已有些威脅的成分。


    若不是薛統領與範小刀有些交情,以慕容的身份,根本不會去理會兩人。


    兩人一臉憤懣的走出了錦衣衛。


    範小刀道:“就這樣算了?”


    趙行反問,“那你還想怎著?大鬧錦衣衛?咱們六扇門的麻煩已經夠多了。”


    範小刀喟然而歎,一直以來,他行事做人,講究無愧,可是在麵對匡正義妻子及女兒之事時,頭一次生出了無能為力的感覺,心中堅守的那份信念,也逐漸變得有些動搖。


    他加入六扇門為的是什麽?


    除了要解開義父之死的私心之外,是想用借助這個平台,能夠行俠仗義,懲惡揚善,可現實的世界,並不是他想象的那樣,非黑即白,非錯即對。


    站在慕容的角度來看,他們的目的就是服務於皇帝,無事朝廷法度,超然律法之外。範小刀能夠明白這個道理,可心中卻過不去這個坎兒。


    回到六扇門,範小刀便將自己關在了屋中。


    他甚至在考慮,要不要放棄這一切,找到六扇門的秘道,然後取出義父留給自己的東西,然後一走了之?


    趙行見他悶悶不樂,推門而入,道:“走!”


    “去哪?”


    趙行道,“還記得昨夜我們約好了,若大難不死,我請你去百花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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